连仪公主并没有将钥匙交给应长川,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并朝江玉€€伸手道:“那江大人我们便先走了。”
她这是要把钥匙给我?
江玉€€犹豫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去把东西接了过来:“是,公主殿下。”
一想到眼前人知道自己和应长川的关系,他便觉得连仪公主的笑容别有深意。
应长川则在此刻挑了挑眉。
见钥匙已经交到江玉€€手中,连仪公主说了句:“今日戌时府上设有家宴,还望陛下与江大人赏光。”接着便朝天子行礼,带人离开了这里。
高大的槐树遮住了盛夏的阳光。
刚才整修过刷了清漆的院门隐隐约约出现在了树影的那一边。
这便是应长川过去生活过的地方……
※
应长川曾经住过的小院修建于前朝,门锁的样式也与江玉€€这些年看到的不同。
他拿着钥匙向前走去,并小心翼翼地插入了锁眼之中。
江玉€€没有想到这间小院虽久未住人,但是锁眼未有一点锈迹,轻轻一扭便成功打开了院门。
雕着兰花的窗棂与石桌石椅,甚至于一棵绑着秋千的银杏树,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江玉€€的眼前。
古代的消息传播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时尚变化却一点也不慢。
尤其是生活在昭都的贵族:他们的衣着打扮甚至于日常使用的瓷器、家具样式,每过几年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点曾在博物馆中工作的江玉€€再清楚不过。
看到眼前场景的同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多年的江玉€€,突然有一种自己打开了时光盒子的错觉。
他忍不住伸手抚过窗棂,仔细欣赏起了窗子上精美又繁复的雕花。
而等江玉€€反应过来的时候,应长川已经转身关上了院门。
“……咦?”江玉€€不由自主的用指尖蹭了蹭手下的木质窗棂,“这是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向前半步,仔细贴在窗边看了起来。
应长川也在这一刻站在了江玉€€的身后,并垂下眼眸轻声问他:“爱卿看出是什么了吗?”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忍冬纹,”涉及专业领域,江玉€€不由自主地认真了起来,“但是与常见的忍冬纹又有一些不同,且刻画的地方有一些奇怪,不像是工匠做的倒像是有人随手留下的痕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玉€€突然转身看向应长川,并有些怀疑的问他:“这该不会是陛下当年所刻吧?”
眼前忍冬纹线条格外凌厉,不似刻刀精雕细刻而出,反倒更像有人用匕首随手刻画。
应长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边笑一边对他说:“阿€€不如找找,看院里还有何处有这痕迹。”
好了,这东西绝对是他刻的没跑!
……
来到宓家之前江玉€€怎么也没有想过,应长川小的时候竟然这么闲。
除了窗棂以外,小院的秋千甚至于石桌之上都有他用匕首刻出的忍冬纹。
推开房门一看,房间内的床榻、桌案,甚至于杯盘器皿之上也有这样深浅不一的痕迹。
宓家也是前朝大族,家里的物件做工用料都是一等一地好。
在江玉€€看来每个东西都足够放入博物馆。
看到上面的印痕后,他不由心痛起来,并忍不住小声向应长川吐槽道:“我竟不知陛下原来有乱涂乱画的坏习惯?这张桌子是用上好檀木制成的,若是没有刻痕的话必将价值千金。”
说到这里,江玉€€的话语里满是不加遮掩的遗憾。
眼前这张桌子若是能留到现代,怎么也能成为某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可现在上面却留了刺眼的痕迹。
应长川进门之后便随手摆弄起了桌上的东西。
宓家的家吏真是一等一的敬业。
除了清理灰尘以外,不知道天子要来的他们不但为床榻换上了新的被褥,甚至于还在桌上放了一套笔墨纸砚。
假如应长川想,他随时都可以住回这里。
听到江玉€€的话之后,俯身站在桌案边的应长川轻轻笑了一下。
他一边随手磨墨,一边漫不经心道:“有孤的刻痕,岂不是该更值钱?”
“……也对。”江玉€€缓过了神来。
应长川是大周天子,对后世人来说他留下的刻痕要比这桌子本身更有价值。
若是能够确定桌上的忍冬纹是应长川幼年所留。
别说是镇馆之宝了,它或许能成为更高一级的国宝。
想到这里江玉€€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并转身随意看向背后的幔帐。
真是离谱至极。
……别说是桌案了,竟然连支撑幔帐的木架上也有这样的痕迹。
看到忍冬纹后,他忍不住抬手搭在幔帐之上。
仔细描摹起了指尖的痕迹。
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江玉€€抬手的瞬间,宽大的衣袖也自他手臂上滑了下去,露出一片略显苍白的皮肤。
“陛下小的时候为何要随手刻画?”江玉€€实在不明白应长川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说话间应长川也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顿了几息,忽然提起一旁笔架上最细的圭笔随手在砚台上蘸了起来。
过了一会应长川才说:“我小时候有些许霸道,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痕。爱卿觉得那忍冬纹如何?”
应长川的语气非常平静,完全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此时江玉€€已承认这些东西有一定价值,但应长川发问之后,他还是真诚地评价道:“的确能看出几分霸道和幼稚。”
这种路过留个戳的行为只有小孩才能做出来。
“……幼稚吗?”
应长川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江玉€€的眼前便是一暗。
神出鬼没、脚下没声的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不等江玉€€向后退去,他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啊!这是什么东西?”江玉€€忍不住蹙眉,并倒吸一口凉气低头朝自己手腕看去,同时用力回缩手臂。
然而此时应长川已轻轻地握紧了他的手腕。
接着,用手中最细的圭笔在他手腕的皮肤间描摹了起来。
一笔一划,比批阅奏章还要认真。
€€€€不愧是在屋内留满了痕迹的人,应长川动作格外熟练。
不消片刻一道忍冬纹便出现在了江玉€€的手腕之上。
“应长川!”江玉€€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快帮我擦掉。”
应长川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非但没有听江玉€€的话,反倒是把圭笔交到了对方手中:“爱卿也可以画一个,报复回来。”
江玉€€下意识攥住了那支圭笔。
……报复?
说应长川幼稚,他还真是不和自己客气。
这像成年人会做的事情吗!
应长川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说话的同时他已缓缓卷起衣袖,将手腕送到了江玉€€的面前。
同时笑着挑眉道:“想好画什么了吗,小江大人?”
第106章
……应长川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江玉€€本想拒绝,然而看到对方的神情后,他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毛笔。
和江玉€€略为苍白纤瘦的手腕不同。
应长川的小臂在一日复一日的行军中被晒成了浅浅的蜜色,于日常骑射、舞刀弄剑中练出的肌肉也格外饱满有力。
江玉€€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借着“画画”为由,让自己看他的身材。
……画个什么好呢?
一个“早”字莫名其妙地从他脑袋中冒了出来,下一息江玉€€便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哈哈哈你真的不怕我乱写吗?”圭笔上的墨汁随着江玉€€的动作溅到了袖上。
短短片刻,他竟笑得眼睛里生出了些许泪光。
从未有人在应长川的面前笑得如此恣意。
江玉€€眼底的火苗,似乎也在同时点燃了应长川的心脏。
应长川平日里虽不能叫“克己复礼”,但是出身于贵族世家,从小受到严格管教的他平日里的言行依旧以“优雅”为先。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至高无上的“天子”身份。
平日里一言一行间莫不透着高高在上的雍容之态。
不但自己从不失态,若是有大臣在他面前笑成这样,应长川十有八九还会以“御前失仪”之罪施以惩戒。
笑弯腰的江玉€€下意识将手搭在了应长川的腕上,对方则反手轻轻地将他扶住。
就在江玉€€一边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尝试着憋笑的时刻,应长川忽然上前将手放在了江玉€€腰间,末了真的如幼稚的孩童一般,试探着在此处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