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归根结底也是自己找的,江玉€€并不是存心想要报复应长川。
见对方转身去放碗勺,他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应长川:“……等等,陛下。”
“怎么了?”被竹帘滤过一遍的阳光,将应长川的眼眸映得格外温柔。
“陛下也有一晚没有休息了吧?”江玉€€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真的不困吗。”
平心而论,江玉€€此言没有半点问题。
然而昨晚刚在这一点上翻过车的他,说完这句话心中就拉起了警报。
……应长川千万别又误会了什么!
自己真的不是在质疑他的体力。
江玉€€立刻补充道:“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慌与懊悔后,应长川难得停下脚步,并反思了一瞬……自己于阿€€心中的形象,是否有些不大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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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中逐渐多了几分凉意。
围绕小筑轻淌的溪流也氤氲着多了些雾气。
一场小雨过后,暑气荡然无存。
第一片落叶自小筑不远处那棵柳树上坠了下来。
昼夜颠倒之下,十日的时间也变得格外快。
按照应长川原本的计划,这十日两人还要到昭都、月鞘岭上闲逛一番。
可谁知最后竟一步也没有离开燕衔岛的地界。
弹指之间就到了下岛的日子。
明日便要重新开始工作,生物钟绝不能再乱下去。
江玉€€虽然还有些困,仍强忍着没有在白天睡觉。
榆木制成的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江玉€€靠在放了棉质靠枕的车壁上,并将车帘撩开小缝朝窗外看去。
知不觉立秋已过。
往年这个时候,百姓已开始准备收获粟米。
但如今亩产更高、营养更好的小麦已经能够完全满足怡河两岸百姓日常所需,甚至于填满了粮仓。
他们也不再执着于播种粟米。
而是在夏收之后,在田地里种满了白菜、菠菜等蔬菜。
€€€€上过学堂的百姓都知道,与“吃饱”同等重要的还有“吃好”。
除了肉食以外,各种各样的蔬菜与茶叶也必不可少。
此时田间地头满是正在种植菠菜的百姓。
不远处还有人在零碎的土地上开着荒。
有了新的效率更高的农具以后,能够参与劳动的人也越来越多。
除了青壮年男子以外,孩童与妇人也能够拿起工具收割、垦荒。
自今年起,大周凡是青壮年劳动力不分男女均可单独立户、分田。
集中开荒得出的土地,以最快速度寻到了它的主人。
如今正在田埂边劳作的百姓或许不知道此举意义何在。
但自现代而来的江玉€€猜,过上差不多百年,大周便会因此举而发生改变。
大周所处的历史时期,还未形成后世那般严格的礼教。
单单前朝便有不少女子封侯的例子。
然而这终究只是特权和空中楼阁,随时都可能被收回。
只有自下而上,从田产经济开始的变革,才能让它从“特权”变为每个人都能享受的权利。
并在未来衍生成为独特的力量。
“叮叮叮€€€€”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驼铃声。
坐在马车内批阅奏章的应长川也抬头看向窗外,同时随口道:“这是去巧罗国的驼队?”
江玉€€的眼睛瞬间一亮,“没错,今年棉花产量颇高,不但能够满足克寒的需要,还能多产一些送至西域……”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般补充道,“等我们回到仙游宫后,应当就有自西域来的瓜果吃了。”
大周不但打败了折柔,且保全了以巧罗国为首的西域诸国。
大胜之后,不用再顾及折柔的他们,也不必改道克寒运送特产。
差不多就在获胜的同时,西瓜的种子便经北地传到了大周。
按照时间计算,这几日正是第一批西瓜成熟的时候。
江玉€€平常对吃的不是很感兴趣,见他忽然如此开心,应长川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东西说:“爱卿若是喜欢,明年便派人在田庄中早早多种一些。”
聊到这个,原本还有些困的江玉€€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虽然期待西瓜,但还是摇头说:“暂且不必……这西域瓜果也不一定非常好吃。”
话说到这里,江玉€€的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遗憾。
最早的西瓜与现代人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它的果皮与果肉皆是白色,尝起来并不甜,甚至于经络粗糙口感也不怎么好。
比起当做水果直接食用,百姓最早常用它凉拌、炖菜。
为现代人所熟知的里红肉绿皮的西瓜,还要再晚一点才能出现。
昭都附近的官道是由大石打基、碎石填隙,再铺黏土制成的,平坦程度堪比现代的水泥路。
但无论什么路,都不免会落些碎石,马车行走间免不了颠簸。
木质的车轮突然碾过石子。
坐在窗边的江玉€€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还疼吗?”说着,应长川便将江玉€€扶入了怀中,并缓缓蹙眉道,“回仙游宫后,再€€€€”
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的江玉€€突然抬手捂住了应长川的嘴巴:“不必找太医!”
江玉€€的身体虽不算是疤痕体质,但过分白皙的皮肤却格外容易留下印痕。
直至今日,第一天那些印子仍清清楚楚地留在他的身上,非但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甚至于上面还摞了一层新痕。
……都怪素了这么多年的应长川,逮到机会便要做那种事。
这可不能让太医看到!
虽已立秋,但是气温仍没彻底降低。
江玉€€身上依旧穿着浅色的夏衫。
宽大的衣袖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了下来,露出一片红痕。
“疼吗?”应长川不知从何处取出消肿祛痕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了江玉€€的手臂上。
江玉€€压低了声音,有些尴尬地实话实说:“那晚哪里都疼,好像散架一样。”
想起应长川曾答应自己“不会疼”后,他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说天子一言九鼎,陛下怎么半点信用都不讲。”
应长川替他涂药的那只手不由一顿,并厚着脸皮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的动作的确很轻很小心,无奈于天生如此,只得为难江玉€€承受。
眼见着两人的话题逐渐奇怪起来,江玉€€强行清了清嗓子:“咳咳咳……休沐结束了,明日便要见各位大人,并确认科考一事。陛下还是多想些正经事吧,我们别再说这个了。”
燕衔岛上有不少温泉,入秋的速度也比别的地方慢上一些。
此时身处于昭都平原之中的江玉€€,已能深刻感受到秋天的到来。
今年的秋季除了丰收以外又多了一层期许。
此时试卷已经下发下去,再过不久大周今年才俊将聚集在一起,参加分散于各郡县举行的第一场科考。
话音落下之后,江玉€€一边坐直身一边整理起了衣领。
腕上红痕随之藏在了衣袖之下,不过转眼他又变成了那个正经的尚书大人。
应长川的视线始终落在江玉€€的身上。
烟灰色的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感,还有江玉€€从前不懂,现在却异常熟悉的欲念……
此时马车已经走到了仙游宫所在的那座山下。
车窗外除了百姓以外,又多了士兵的身影。
燕衔岛上的十日,让他差点忘记了身边人的身份。
然而此刻周围的一切,却都在提醒江玉€€:应长川不只是自己的伴侣,更是大周的天子。
他的心脏忽在此刻重重一跳。
就在江玉€€端坐并抬手整理车帘的那一瞬。
应长川忽然攥紧他的手腕,重重地把江玉€€压在了车壁之上。
马车内的光线再一次变得昏暗。
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应长川深深地看向江玉€€的眼底,忽然压低了声音意味不明道:“我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什么?”江玉€€下意识问。
天子一脸理所应当地说:“后悔只留了十日休沐。”
并于同时用指腹轻轻蹭起了江玉€€腕间的红痕。
江玉€€:“……”
我就知道不该期待应长川说出正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