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三喜身上的痕迹和她口中死前的场景来看,花楼是被人一把火给烧了的。
这种情况,一般不是情杀就是对家搞事。
只是,让叶尤州更好奇的是,这县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追杀这些亡魂?
正欲与师弟探讨一番,面前的三喜突然发出了尖叫,她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了,他们又来了!”
随着三喜的叫喊,空气似是被压缩了一般,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空气漩涡,强大的吸力如强力吸尘器般,似是要把这街上所有的异物都袭卷一空。
三喜大喊着想要飘走,可惜她太轻了,风一刮,她又被吹了回来,眼见着就要落到那道漩涡中,她急得大哭了起来。
叶尤州:……
叶尤州往她身后送了阵风,三喜顿时像是踩着风火轮般逃窜而去。
“师兄,这东西像是魔宗的吸魂圈。”温自怜的目光凝在空中那道漩涡上,月色下的侧脸透着珠玉的光泽。
叶尤州看向空中的漩涡,漩涡带起的风刮得他们的衣袍泠泠作响。
自从百年前檀阴被封印后,魔宗已甚少惹事,此次突然出来搞事,定然与檀阴有关。
*
黑夜中,两个小妖童提着两盏幽绿的灯笼,他们身量矮小,两人加起来也只堪堪到成人的腰部。走在夜色里,宛如两个小豆丁。
小妖童头上带着顶斗笠,他们一手提着灯笼,一手齐力拖着个比他们大百倍的麻袋,一张嘴露出了一口的鲨鱼齿。
“今日捉的亡魂怎这么重?连着捉了好几日了,怎还有这么多亡魂?”
“你管这地方还有多少亡魂呢?若是咱们今日捉不到亡魂,可要被投到刀尖炼狱去,有亡魂你就偷着乐吧,上面那位大人一日便要吃十只亡魂,咱们这次捉的亡魂,也不知道能撑几日。”
“说起来,大人为何要烧了散金楼?那楼里的姑娘个个赛天仙,肤白貌美,歌喉还比咱们登天阁姑娘们好听多了,娇滴滴、笑盈盈的,不知比咱们宗内的好了多少,光说这性子,就没得比。没了这散金楼,咱们弟兄可哀嚎了许久。”
另一妖童跟着叹了声,“据说是那楼里藏了个怨灵,怨灵可不好找,生前纯真至善之人,含怨自刎方可生得一怨灵。祖大人吃腻了亡魂,听说这地方有怨灵,寻了几日却没寻到,便一把火烧了这散金楼,逼着这怨灵现身呗。”
“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小妖童虽是看着弱小,可拖了一路也未见疲惫,倒是聊得火热。
麻袋中,叶尤州正和一众亡魂缩在一处。
众多死状惨烈的亡魂呆滞地看着他,无声地张着嘴。显然是在讶异,怎么有人的死状如此清爽,看起来和活人无异。
叶尤州面无表情地和一众亡魂对视了会儿,随后挪开了目光,“打扰了。”
麻袋中的空间很大,叶尤州的目光在一众死相凄惨的亡魂面上扫过,却没发现师弟。他和师弟一同投进这漩涡中,没想到这漩涡中还不是个定点的地方,他和师弟竟走散了。
麻袋虽是被拖着行走,却丝毫不颠簸,叶尤州在麻袋上戳了个小洞。
小妖童一路攀谈着,他们正走至一处木桥,小妖童赤着脚,尖利的脚爪在桥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桥上有一打扮华丽的男子提着酒壶,他头上长着一对黑角,鼻尖打着个鼻环,正敞着胸脯瘫坐在地上,边上还跟着位衣裳暴露大胆的妖冶女子。
见着小妖童,他砸了个酒杯过来,“小童,今夜怎这么迟回来?宴会马上便要开始,你们再慢些,是要我剥了你们的皮当下酒菜么?”
被砸的小妖童缩了下脑袋,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祖大人训得是,小童这便去处理亡魂。”
被训了的小妖童们不敢再闲聊,走过那座木桥后,他们迈开了步子,几乎是要走飞起来了。
偶尔遇上几位华服的魔修,小妖童频频点头哈腰,咧嘴卖笑。
沿路走来,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粉色。这阴森诡谲的魔修聚处,却种满了桃花,娇艳的桃花在枝头争艳开放。
已是六月,早已过了桃花的花期,可魔宗内却用着阵法延长着桃花的花期,倒是没想到,魔修也挺会陶冶情操。
穿过一道道珠帘,走过几座木桥,小妖童终于在一道门前停下。
他们将麻袋扔在地上,脚步如陀螺般转动,“这些亡魂得好好清洗一番,再裹上一层石子粉去去腥,等到规整地装在储魂瓶中,大抵还要个小半个时辰。”
“若是来不及了,先端上几个模样好看的上去。小寺,我先烧开水,你挑拣几个模样好看的出来。”
小妖童捡着柴火,他施了个火诀,没听到同伴的声音,他探着脑袋望去,“小寺?”
面前不见另一位小妖童的身影,倒是停了双黑色长靴。小妖童拨了下头上的斗笠,他努力着抬头看去,灰色的眼珠子中映入了一道人影。
小妖童瞳孔瞬间放大,他张开嘴,利齿在烛火下很是狰狞,只是他喉中的嘶鸣声还未发出来,便如木头般沉沉倒在地上,他灰色的眼珠子骨碌了两下,终究还是挨不住困意地睡了过去。
解决了小妖童,叶尤州解开了身后的麻袋。
可惜获得了自由的一众亡魂仍是呆愣地站着,既不知道逃走,也不知道道谢,又是张着嘴无声地望着他。
叶尤州:……
都说亡魂在人间待得越久,神智便越昏,这些被捉来的亡魂,估计都是过了头七,还没来得及走,就被追过来的。
现在这模样,便是他放了这些亡魂,他们恐怕也会在路上被捉回去。
叶尤州同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索性将他们又驱回了麻袋中,随后将麻袋系上,放入了储物囊中。
听刚刚那魔修的话,还有小妖童火急火燎的模样,魔修们似乎要办什么重要的宴会。
洗去了地上倒着的两位小妖童的记忆,叶尤州照着他们的模样,幻化成了个矮小的小豆丁。
刚刚一路走来,遍地是魔修、妖修。况且这地方地形十分复杂,阁楼与阁楼间是一座座木桥相连。层层叠叠样式相同的阁楼,一眼望不到头的红木长廊,甚至于长廊上摆置着的绿火长灯架都摆在相同的位置。
叶尤州在阁楼里穿梭着,简直就像是在找不同。
金丝线指着师弟的方位,叶尤州放弃了记住路线,打算先与师弟汇合。
走至拐角处,他一头撞在了一人肚上。
这人的肚子似是钢铁做的,撞上去后,脑袋都能嗡半晌。
“你这小童,怎不看路?是活腻了,还是想试试本大爷的宝刀?”
叶尤州揉着脑袋,心道小妖童真是魔宗内的底层群众,谁逮着都能欺负一番。
“大人莫恼,是小的眼瞎。”
魔修拍了拍肚子,那能抵两个小妖童的啤酒肚上的肥肉抖了抖,“本大爷今日心情不错,少在这碍眼了,滚一边去。”
叶尤州低头退下,脚下走得更快了。走过了两座阁楼,一路皆是调笑作乐之声。
“小童,等等!”
师弟的方位就在附近,叶尤州却又被叫住了。
他打量了下四周,见没人后,正思忖着要不解决了对方,就见叫住他的人猛地跨步到他身前,塞了个木盘给他。
叫住他的是个妖修,鼻尖通红,头上挂着两只垂着的长耳,此刻虽是生气,却也未打骂他,只是抖了两下耳朵,声音也绵得和模样一般,“小童,让你停下,你怎么不停?”
叶尤州只好道:“大人莫怪,是小童耳朵伤着了。”
不愧是本体为垂耳兔的妖修,听了叶尤州这话后,他面上有些怜悯,“难怪。”
叶尤州抬高了手中的盘子,问道:“大人,这东西是要送哪儿去?”
妖修吸了下鼻子,他捏着鼻子后退了两步,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后,抛了个镶着朵桃花的木牌过来,木牌上刻着房间号,泗水居一十二间。
叶尤州接过,就听垂耳兔带着鼻音道:“你快把这东西送过去,这些糕点可呛死我了。”
原来是对这些糕点过敏了,急着找人脱手。可怜弱小无助又底层的小妖童又被人看上当苦力了。
那妖修抓耳挠腮了一阵,便一刻也待不下去地溜了。
叶尤州低头看着木盘,被塞过来的木盘中摆着精致的糕点,一碟枣泥酥,一盘驴打滚,看着便软濡可口,香甜美味。
这苦力,谁爱做谁做,叶尤州正要抛了木盘,头上的斗笠被人扯了一下,他脑袋跟着一歪,斗笠险些掉到地上。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再站一会儿,就榨干你的尸油拿来点灯。”
揪他的魔修生得很是娇媚,她身后跟着一串的小妖童,他们手上也都端着个木盘,上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鲛丝制成的精美服制,有价值连城的珊瑚礁石,数不胜数的灵果丹药。
叶尤州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揪进了队伍中,跟着一众小童进了一处厢房。
抬头一看,门边正挂着木牌,泗水居一十二间。
叶尤州:……这未免也太巧了,这就是躲不过的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小妖童们鱼贯而入,叶尤州跟着进屋,屋内不要钱似的燃着炎火,整个屋中亮如白昼。
这种炎火是用炎兽的内丹燃烧的,成精了百年的炎兽才能凝出一颗内丹,这屋子里放着十几个长灯架,燃得皆是炎兽内丹,当真是一个字€€€€“壕”。
小妖童们齐排站着,他们垂着脑袋,身子杵得如一株株蘑菇。
领着他们的那个魔修献媚道:“焦大人,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可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奴家。”
可惜她谄媚的对象很是冷淡,“东西放这儿,全都出去。”
魔修窒了一下,笑道:“那奴家便退下了,焦大人有事可传唤奴家。”
魔修转头就是一阵低斥,“东西都给我稳稳地放桌上了,若是摔坏了,就拿你们的脑袋来赔。”
小妖童们一个接一个地将东西摆在长桌上,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放好东西便随着队伍出了厢房。
放好糕点后,叶尤州悄悄看了眼屋内那位“焦大人”。
一袭鲛丝白衣,肩处坠着白羽,面容白净清秀,不像是魔修,倒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小妖童们从厢房内出来后,又被这魔修女子催着去端菜,叶尤州趁机溜了出来。
他一路往回走,越想越觉得方才那位焦大人有些耳熟。
长廊上飘来阵阵桃花香,有一片花瓣随风落在斗笠上,叶尤州拈下花瓣,看着手中娇嫩的花瓣,骤然想到了这焦大人是什么人。
书中爱慕主角的人众多,除了热门选手路别昔和寇池外,还有众多魔修打着主角的注意,而这些魔修大多都只是一笔带过,书中着墨描写过的爱慕主角的魔修只一人€€€€清欢宗宗主焦符。
【喜白衣,性高雅,种万里桃林,博佳人一笑。】
清欢宗虽是名字雅致,却是个实打实的魔宗。自檀阴之后,魔修中最为出彩的便是焦符。焦符生于白雀一族,后家道中落,幼年时一直跟在檀阴身边,喊檀阴一声“义父”。
檀阴被封印后,也是他一手接管下了魔宗,改怙恶宗为清欢宗。
但焦符不比檀阴的十恶不赦,他管教魔宗弟子极为严苛,多年来一直带着清欢宗退居白云间,甚少惹事。
修真界中的正派宗门甚至都会邀约宴请焦符一同品酒,足以看出对方的地位。
清欢宗在修真界中算是个亦正亦邪的宗门。
最为重要的是,焦符极其迷恋主角。清欢宗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自家宗主有个心上人是坤山宗的人,焦符有一处书室,里面挂满了主角的画像。
书中主角遭檀阴旧部追杀时,焦符更是一力维护,甚至在后期不惜与檀阴撕破脸面,以护住主角。
叶尤州勾了勾金丝线,丝线正通往着他刚过来的路。果然,焦符此番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讨好师弟。
按照焦符的痴迷程度,估计师弟一落地就被人认出,带去焦符那儿了。叶尤州一路回走,避免又被魔修叫住,他干脆幻化成了一只流萤虫。
流萤虫扑闪着翅膀,从窗外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