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宝贝!我重回上仙门的希望啊!!”鬼墓阁阁主欲哭无泪,“这么个玉佩能换多少灵石啊,强取豪夺的疯子,怪不得只能抱着具尸体到处乱跑!活该!”
他的徒儿倒是个机灵的:“师父,师父,你看,这玉佩是不是上衍仙宫的信物啊?我记得这上面的花纹可代表着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不言而喻,便是道衍师祖裴准本人了。
鬼墓阁阁主拿着那玉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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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说裴准这般折腾是真心想要安排好薛琳琅的身后事,不能忍受自己的徒弟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也可以认为他就是单纯地发疯,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结局,不能接受薛琳琅就这么死了,他所有疯狂偏激的举动,都不过是延长薛琳琅下葬入土、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罢了。
已经不能和一个疯子讲什么道理。
将金玉仙棺收入乾坤袋后,裴准想既然都出来了,不如把薛琳琅生前用过的衣物、什物一同拿到皇陵去,其实按照寻常的葬礼传统确实需要逝者生前心爱之物一同下葬的,只是薛琳琅死得突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接受,便搁置下此事。
裴准身随心动,很快回到了大周皇宫,说句好笑的,这几日他抱着薛琳琅的尸体已游历遍人间万千风景,可惜,这明明都是他生前该和他一起做的事。
他回到了梅香宫,这是人间他最不想踏足的地方,因为这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那种淡淡的梅花香气混合着苦涩的中药味,每一个角落都有小殿下生前的影子。
失去小主人的梅香宫萧瑟冷清得像个冷宫,人人都低头丧气的,见裴准来了,立刻通报给梅贵妃。
裴准将薛琳琅生前常见的几件衣物、偏爱的摆件话本等等收入乾坤袋,盯着角落里那不起眼的兔子灯笼看了会,也一并收入其中。
其实薛琳琅的东西不多,或者说薛琳琅自己喜欢的东西的确不多,这屋子里许多什物都是他一厢情愿、不顾他反对送给他的,这样想来也不过都是垃圾,不值得带着陪葬。
“琳琅,琳琅,母妃在这,母妃在这,你快睁眼看看我啊,不要吓母妃,母妃这几天都快难过死了……”
平日里打扮得娇俏艳丽的梅贵妃现在素面朝天,憔悴到了极点,她穿着一身缟素,妩媚的美眸哭得像肿胀的核桃,也不知几天几夜没有进食喝水了,一脸重病之色。
自从琳琅出事,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隐瞒她、阻拦她,生怕这宫中无端又多了一件丧事,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她见薛琳琅被裴仙师抱在怀中,虽然尸首并未腐烂,面容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心中隐约的奢望和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坚强骤然崩塌,甚至敢直接冲到裴准身边,抢夺爱子的尸体。
“不,我不信,他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琳琅,你睁开眼看看娘啊,你怎么忍心扔下娘一个人,你若是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啊……”
梅贵妃抱着薛琳琅的尸体嚎啕大哭,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人伤心到一定程度便会无端呕吐,她多日未进一滴水,呕出来的也只是些苦涩的胆汁。
此情此景见者无不落泪,花琴花棋也跟着抹泪,劝道:“娘娘,殿下已经走了,莫要哀伤过度,伤了身子,这定然是殿下不愿看到的……”
裴准见她如此伤心,哭得几欲昏死,便想此地不宜久留,抱着薛琳琅避开梅贵妃,一路走向宫门外。
“你要去哪儿,你要带着我的琳琅去哪儿……”
梅贵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影,立刻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裴仙师,你不要太过分!琳琅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带着他四处奔波,让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上,如今拿了他的东西又要走!”
裴准恍若未闻,继续抱着薛琳琅向前走去。
梅贵妃一个不稳,摔倒在雪地之中,眼睛通红地瞪着裴准的背影。
“你这个强盗!你凭什么抢走他!你连救都没能救都了他!你们上衍仙宫的人都是如此无赖的吗?”
她从前对这位天上来的修行者是又敬又怕,是想着多条门路供琳琅使用,如今琳琅死了,便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是啊,琳琅都死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梅贵妃心中一阵冰冷的绝望,眼泪流干之后,只剩下心口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终究不能接受儿子死去的事实,对世间几乎没有半点的留念……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拉起了她。
“裴、裴仙师?你回来做什么?”
裴准眼神难得急切,他摇晃着梅贵妃单薄的肩膀说:“你再哭一会儿,快哭!”
“什么?”梅贵妃没懂他的话,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
这是彻底疯了吗?
“他对你的哭声,有反应。”
只见裴准指尖颤动地抚上薛琳琅的脸庞。
“琳琅他,不想听见你哭。”
原来琳薛琅的灵魂并非彻底消失了,而是在场的每一个前世之人,古锦月、苏安晏、邱谨,还包括他裴准,都不是能唤回他魂魄的人。
是啊,他们这些人,怎会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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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北方,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搭建着无数帐篷,在这种酷寒的天气,饶是体格强健的北狄人都不会出门狩猎,而是在帐篷内用小铜锅里温着热气腾腾的马奶酒。
“可辛还未醒吗?”
一个彪悍壮实的大汉掀开帘子走入帐篷内,他着长袍左衽,圆领窄袖,高鼻深目,眉上一青金石编织成的宝石勒子,带有独特的异域风情,银灰色的狼皮坎肩衬托他高大无比,野性十足。
坐在床边的老巫师摇摇头,脖子上挂着一圈白色骷髅哐当作响,有些€€人。
“轰€€€€”
那大汉一下子掀翻桌子,大怒道:“肯定是喀什族那群人下了毒,要不然以我们可辛的本事,怎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们就是嫉妒!就是眼红!我总有一天要杀光那群败类!”
“巴尔顿,你冷静些,我听莎曼说,当时可辛明明已经赢了,是忽然之间失去了意识,这似乎是神明的旨意……”
巴尔顿打断她:“你就说,可辛他到底什么时候好?等他好起来,我们立刻攻打敌族,统一草原!再也不受那些阴险小人的气!”
“唉……这孩子本身就缺了点什么,才终年受失眠之苦,如今不好说啊。”
老巫师望向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他亦身着类似巴尔顿的黑狼皮袄,腰外系蹀躞带,上挂纯金饰件,面戴鎏金鹰神面具,脚踩金花银靴,恍若入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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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琳琅再一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还是困在这个黑漆漆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一丝人影,没有一点声音,真是比杀了他还折磨啊……
被天道之眼吞噬后,他竟然没有死,而是躺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不能动,不能离开,也不能说话,闭着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有时候会昏沉沉地睡过去,有时又会突然醒来。
这似乎是某人的身体内,因为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喂他东西,大部分时候是特别难喝的苦药,比他常喝的中药难喝百倍,小部分时间喂的马奶酒。
薛琳琅想,不是他魂跑错了,附到哪个绝症患者的身体里了吧。
能有这么倒霉?
他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去死都不成?
这时,忽然有人捏开他的嘴,灌入一股温热的液体,味道酸辣,有股子鲜奶的甜味,他起初喝不惯,在奇苦无比的药汁面前,这玩意儿又变得好喝了。
不过也是奇怪,他一开始喝到苦药的时间更多,现在却不知为何,每次醒来都喝的马奶酒,从未喝过苦药,好像有人能操纵他醒来的时间似的。
他喝完马奶酒,只待再一次睡去,却在冥冥之中听到了母妃伤心欲绝的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邱谨:我都挖心了,你却只想着喝马奶酒。 古锦月:我都杀白莲了,你却只想着喝马奶酒。 苏安晏:我都变白骨了,你却只想着喝马奶酒。 裴准:我都成疯子了,你却只想着喝马奶酒。 薛琳琅:哦……那我真的去死了? 众人:别!!!! 解释一下,琳琅现在跑到了分焰的体内,因为两个魂魄在同一个身体内,所以不能同时醒来。 琳琅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分焰存在,或者说他本能排斥这个可能,而分焰却能察觉自己体内多了一个本该和自己是一体的灵魂,于是就操控两人醒来睡去的时间。这就是为什么薛琳琅一开始都喝到了药,后面却每次都喝到酒的原因,因为小可心主动帮他喝了,真是个小甜心。
第58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五十八天
大周的五皇子薛琳琅薨了。
听说是年关之夜急病突发,太医院的名医各个竭尽所能,也没能救回来,那暂留宫中的上衍仙师更是束手无策,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召回薛琳琅的魂魄。
直到这时大周子民才意识到,这因为体弱而养在深宫的小殿下在皇室各位成员眼中是多么的重要。
胜帝哀伤过度,足有五日未能早朝,朝野上下无不震动,几位皇子也形容憔悴,特别是那二皇子几乎一夜之间瘦脱了形,梅贵妃情愿长居佛堂,为早夭的儿子吃斋念佛,谢大将军府的小侯爷更是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也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仅仅是因为一个十一岁小孩的离去。
斯人已逝,再多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
大周为这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小皇子举行了前所未有的盛大葬礼,所采用的规格制式甚至远超东宫太子应有的规模,全城缟素,宵禁一月,最后葬在了大周皇陵。
薛琳琅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可以说是风光大葬,就连邻国都知道大周失去了这么一位年幼的小皇子,派来使者吊唁。
大周的五皇子薛琳琅死了,这件事整个凡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谢凛,你快出来,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了,你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得了,你这是、你这是要逼死你自己,逼死你娘啊!”
谢夫人泪眼婆娑,也不知端着精心准备的吃食在谢凛门前站了多久,这些明明都是平常他最爱吃的,现在都放冷了也不出来看上一眼。
严格来讲,薛琳琅的死对谢大将军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们是谢皇后的姻亲,大皇子的拥趸,梅贵妃倒了,支持二皇子的五皇子死了,昧着良心讲,着实是件好事,省着日后动手撕破脸面。
而今倒好,别说日后,谢夫人都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因为五皇子的离世,跟着一起走了。
那日薛琳琅出殡,谢凛死死拖住那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说什么也不让小皇子下葬,胜帝动用了十几个金吾卫才勉强把这个煞星拉开,到现在薛琳琅的棺椁上还有他留下的血印。
自从那天回来,谢凛便一声不吭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好像魂儿也跟着五殿下走了一般,怎么劝都不听,真是急坏了大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
“让开!这个逆子!身为我的儿子,怎能如此妇人之仁?老申,取我的龙吟宝剑来,今日我就劈开这房门,看看他究竟有多伤心!”
谢大将军怒不可遏,接过龙吟宝剑,一把劈开房门。
“谢凛!你还要失魂落魄到什么时候!他本就生来短寿,你如此作态,除了让你母亲伤心,难不成能让他起死回生吗?”
削铁如泥的龙吟宝剑迎面而来,谢凛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看向床顶,对生死的威胁没有任何反应,只抓着两条发带,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逆子啊逆子!”
“轰€€€€”
谢大将军无法,只得力道偏转,一剑砍在帷幔上,雪白的帷幔像云气烟雾一般罩在谢凛的身上,好似为他盖上一块裹尸布。
谢大将军也无能为力了。
“老爷,你不要责怪他,他这是伤心过度了,他那么喜欢五皇子,肯定接受不了……”
谢夫人连忙跑进来把谢凛抱在怀里,看儿子憔悴成这样心疼得无以复加,抱着他止不住地流泪。
那些泪水落在谢凛的眼皮上,他的睫毛抖了抖,像是渐渐回魂似的,眼睛闪过一丝灵光,眼眶通红地抱住谢夫人。
“娘,娘,他走了,他走了……琳琅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凛说着又哽咽起来,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眉目憔悴不堪,好似一把生了锈的利剑,失了剑鞘,再无光彩。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和五皇子殿下情同手足,他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不希望你颓丧狼狈成这副样子,我的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谢夫人拍打着谢凛的背脊,轻柔安慰他道。
谢大将军本来都已经离开了,却又去而复返,这个老派古板的父亲终究是败给了儿子的一片痴心。
“你说,你到底要如何?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允诺你。”
谢凛忽的在他们面前跪下。
“孩儿想远赴边疆,为国戍边,这京城我是呆不下去了。”
谢夫人震惊道:“你€€€€边境那么苦,你自小在京城长大,怎么受得了啊?谢凛,你要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