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章民就见了,陈挽确实很不错,两人聊天挺愉快。
但他还是把话说得很直接:“后生仔,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你来找我,是最慢也是最弯的一条路。”
陈挽何尝不知道,只是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快最近的路了。
石章民这么说,他也不气馁,只说:“石先生别这样说,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怕慢。”
石章民看他沉得住气,又问了他一些规划,陈挽一一答了。
石章民道:“我说我帮不上忙,不是自谦,这种事水深得很呢。”
陈挽脸上还是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石章民这才说:“我只能帮你引引线,后头的还得靠你自己去活动。”
他肯答应陈挽就很高兴了,机会是很小,但陈挽从不怕扑空,拿起酒敬他。
石章民说:“真的不一定能成,那边关系盘根错节,官员也很难搞,你能喝酒吗?那种喝法可不是开玩笑的,就是遭罪。”
陈挽说:“晚辈酒量还可以。”
“能喝也不一定能成,到时候不但没搭上这趟顺风车,还浪费了你的时间,你这个后期资金杠杆那么长,不好弄喏。”这几年多少身家过亿的富豪都没撑过去。
“我知道,我会尽力,谢谢石先生提点。”
石章民看他非要扑黄河,也不多劝,几杯下肚后起身去了洗手间,陈挽在包厢里给合伙人发信息,说最近可能要出趟差,去那边看走动一下关系。
听到开门声,他收好手机,倒好酒,笑道:“石先€€€€”
石章民笑呵呵的,后头跟着个高大的人,陈挽心里卷过一阵暴风,面上倒是很镇静地站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赵声阁了,陈挽很忙。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上次被警告过,陈挽不敢去见赵声阁所以把自己安排得很忙。
陈挽不确定赵声阁是不是想让外人知道他们认识,所以只是很恭谦地站到一旁,没有主动叫人。
石章民热情道:“阿挽,这位是赵声阁赵先生,我的朋友,很久没有见面了,在路上碰到,邀他过来喝一杯。”他是真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赵声阁。
在海市,能见赵声阁一面有多难呢。
陈挽像初次见面般微笑问好:“赵先生。”
赵声阁看了他片刻,觉得他瘦了很多,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陈生,好久不见。”
“……”
石章民面露讶异。
他本是不想叫旁人知道他与陈挽接触的,但接触下来,他还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就是命不太好,他母亲的事情,海市的圈子里以前多少传过些耳风。
大概真的是人老了,容易起恻隐心,他想着要是能给陈挽搭上赵声阁的线,那就一切好办得多,谁知道人本来就认识。
“阿挽,你认识赵先生,怎么不跟我说呀?”
赵声阁也转头看向陈挽。
“……”陈挽忙低下头给赵声阁倒茶,回答石章民:“我不知道您和赵先生是朋友。”
赵声阁没有喝茶,也没说话。
石章民刚才还觉得陈挽玲珑,这会儿又觉得他脑子有点木,便话里话外都暗示他赵声阁才是能源方面的大拿,搭上他的路子,别说那个项目,后头的资源算是不用愁。
但陈挽像是没有接收到他信号似的,不敬酒,也不主动搭话,完全没有一点顺杆上爬的意思,就这么安安分分坐着听。
石章民跟赵声阁谈笑风生时,他悄悄叫经理来加菜,翻开菜谱一页一页看得可认真。
大概是筹备新码头动工的事宜,赵声阁进门时陈挽便注意到他眉间的疲意,人也瘦了些。
赵声阁也的确是那种没有合胃口的东西,就是饿了也不会吃一口,也不会跟人开口的人。
陈挽点完就让经理催一下出菜,虽然现在他已经不觉得自己能摸准赵声阁的口味,也不敢显得太过殷勤,只能算是尽一点招待宾客的礼仪,这顿饭本来就是他请石章民的,石章民的朋友来,那便也是他的客人。
赵声阁一边听石章民说话,一边看着汤和点心陆续上来,还冒着令人手指大动的热乎气,心里有点异动,又有些无语。
陈挽到底是聪明还是蠢,他觉得自己要重新评判一下。
自己来这坐半天了,正事一句没提,倒是忙着点了一拨又一拨菜肴。
赵声阁看新添的菜一道接着一道,终于是上完了,冷不丁问了句:“你没吃饱?”
他不凶的,语气其实算得上温和绅士。
但这话一出,余下两人都静了一下。
他没指名道姓,但这话明显是问陈挽的。
有用的半句没说,研究食谱倒是非常认真。
研究得这么认真,又不见他吃,点那么多,筷子都不伸。
“……”陈挽只好说,“经理说这些都是当季的新品,赵先生有兴趣可以尝一尝。”
坐在中间的石章民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心里产生一些疑问。
本来他听陈挽的语气,以为两人是不熟的,但听赵声阁的语气,他又不确定了。
他和稀泥笑道:“来,一起尝尝吧,方才我和阿挽也光顾着喝酒了,都没怎么认真吃。”
赵声阁瞥了眼几乎没动筷的人,心下叹了口气,说:“那先吃再聊吧。”
陈挽看他愿意吃饭了,还挺开心的,他位份最低,给大家打汤。
赵声阁没什么心情,看他喝下去半碗,自己才喝。
边吃边聊,石章民说得多,陈挽半天不开口,赵声阁主动顺着石章民的话半真半假地过问内地注资的事情。
大概是他声音低沉偏冷,谈起公事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掌控感,陈挽怔了一下,脑中火光电石,脊背生出一层冷汗。
他忙委婉又坚定地表明自己没有染指能源市场的非分之想。
如今海市传统产业房地产式微,能源是经济大头,科想是做中转合成科技的,只是能源流水线里的某一个小环节,但这项技术几乎是明隆垄断的,即便陈挽有最新的专利根本威胁不到也傍不上明隆的商业版图。
知识产权这一块,很敏感的,尤其是现在市场行业规范不算完善。
陈挽越想越觉不妥,还放下筷子,给两位倒茶,很有那么点冒犯赔罪的意思。
“……”
这下,赵声阁和石章民都沉默了。
赵声阁靠在椅背上,看向陈挽,眼神平静无波,心里想却想起那日在莲静寺里对方同宋清妙说的话。
算了。
陈挽并不是笨。
赵声阁有赵声阁的矜傲,既然陈挽视他蛇蝎,避之不及,那他便不会再多说半个字。
新加上来的菜几乎没吃,他很快起身,礼貌地同石章民道别。
石章民一顿挽留,赵声阁还是走了。
陈挽心里惴惴地,也有点无措,他觉得赵声阁刚刚胃口还算是不错,提了生意,就没再有什么兴致。
他默默叹了口气,认定自己在对方心里别有用心罪加一等。
或许,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他真的没打算从赵声阁身上得到什么。
赵声阁离开后,石章民说陈挽做人也太老实了。
陈挽笑笑,说自己嘴笨,不大会说话。
石章民一双不算太浑浊的眼看着他:“你可不是嘴笨,你是心拙。”
可心拙,也意味这心无杂念。
陈挽给他倒茶,叫服务员来打包,一大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点心只能他拿回家慢慢吃了。
大概吧,石章民说他笨,宋清妙说他笨,卓智轩也说他笨,或许他真的就是个很笨的人,一直在做很笨的事。
第23章 我没有其他朋友
赵声阁做不来自讨没趣的人,下定决心不再过问就是真的不再过问。
偶尔避不开谭又明和卓智轩们的提及,也能做到心无旁骛,不再有触动。
赵声阁不是能给自己犯第三次错的人。
事不过三,生意人最讲及时止损的。
幸得石章民重承诺,很快给陈挽搭了线,陈挽执行力强,非常迅速地活动起来。
石章民的确没有骗他,这里头的水很深,深到一时间陈挽都有些心惊胆寒和无从下手。
连续几个月,卓智轩根本抓不到陈挽人影,连信息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担心得直接打电话问:“怎么,你现在比赵声阁还忙?Monica说你上周又没去复诊,不是,陈挽,非等我上门逮你是吧。”
其实按理说,医生不该把病患的情况告知他人,但陈挽情况特殊,而且卓智轩真的很关心他,Monica希望他能对陈挽起到一些劝慰,因此偶尔会把不涉及陈挽隐私的事情跟卓智轩说一说。
陈挽在加班,焦头烂额,从好友的关心中感受到了一些温暖:“噢噢,我跟医生请假了的,我最近是真挺忙,等事办完了找你吃饭。”
“……”卓智轩是少爷,知道陈挽辛苦,但确实没切身体会过没人撑腰的人为了一笔生意对别人笑脸迎合和奔波辛劳,静了片刻,他叹气,“你到底怎么了,有事要跟我们说呀。”
“我没事,就还是在弄上回那个项目,有的跑呢,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没意思,”卓智轩说,“你不来好没意思。”
陈挽按了按山根:“我去也不怎么说话。”都是看少爷们玩乐,自己参与的其实不多。
“那不一样,不过,其实赵声阁也不怎么出来了现在。”卓智轩和对方见面的次数并没有比陈挽多太多。
陈挽这些天四处奔波废寝忘食,偶然听见这个名字,如忽然从卑躬屈膝蝇营狗苟的奔波中抽出神来,看见一片霞光。
霞光很美,辽远壮阔,是另外一个世界,让陈挽可以有一瞬间的解脱。
“不说他了。”卓智轩有点不忿,陈挽这么久没出现,赵声阁一个字没过问过,连后来才认识陈挽的蒋应都时不时问候起他的近况。
赵声阁这个人的冷漠不在言语,不在姿态,不在表皮。
在骨血。
卓智轩已经看透他了,心冷眼瞎事儿还多。
陈挽却心想,怎么就不说了呢,多说点呀。
卓智轩同他说了些别的事,又再三嘱咐陈挽,实在搞不定的别自己扛,一定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