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述新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心里在想什么，他布置完作业后便点开终端回复了几条消息。
等将界面闭合打算去看作业完成度时，却对上了一双等待已久的亮晶晶眼眸。
浅蓝色的瞳孔像是含着一汪水，明晃晃的表露着期待和忐忑的情绪。
许述新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被丛仪过于出众的相貌惊艳，可即便再努力也没办法习惯。
他对这种纯洁无瑕的存在本就没有抵抗力，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许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犹豫间，丛仪已经跃跃欲试开口了。
许述新轻咳一声，努力保持平静严肃：“你说。”
“那个……”丛仪纠结很久，脸颊臊得发红，最后还是没敢直接问，“您是alpha吗？”
许述新闻言一怔，“我是beta，不是alpha。”
丛仪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很艰难地从记忆中找到了beta的身份特征。
和omega与alpha不同，beta因为没有腺体，所以无法感知和释放信息素，也不存在发情期和易感期。
“啊？”丛仪一时间为难起来，不知道应不应该问一个beta这样的问题。
如果许老师没有腺体的话，是不是也不懂这些？
正这么纠结着，许述新却像是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了。
“如果你要问有关腺体和信息素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去咨询一下医学生朋友。”
闻言，丛仪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谢谢许老师！”
许述新笑而不语，但内心却在打鼓。
以丛仪这种性格来说，应该也问不出什么太过分的问题。
但下一秒丛仪说出的问题，就让他没忍住呛了一下。
“许老师，永久标记很疼吗？跟临时标记比起来哪个更好？”
许述新猛地咳嗽两声，同时心底也涌上了诧异。
他难得将视线完完全全落在丛仪的身上，却发现了许多自己没有察觉的细节。
比如omega的嘴唇嫣红，下唇还落着一道小口子，看上去像是被咬破的。
而原本光洁纤长的脖颈后面覆着一张白色抑制贴，微微翘起的边缘下皮肤还泛着点儿嫩红，就好像……情动时留下的吻痕。
许述新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暗。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丛仪会生活在这种大家族。
被阎家找上时他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以为是给小孩教学，但没想到会是个看起来心智不算成熟的成年人。
疑惑并不是没有，但也仅限于认为丛仪是阎家人。
但他猜错了，丛仪不是阎家人，而是阎家某位家主的人。
“许老师……”
丛仪看见他的表情不对，有点忐忑起来，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情况，于是便又小声补充：“听说永久标记会特别疼，但是我不想总是临时标记，所以才想问的。”
听到这句以后，许述新总算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着丛仪认真的表情，很想直接告诉他原因。
阎家权势滔天，不知有多少人想往上爬。
别说是如今掌权的阎攸昱，就算只是盘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是普通人连衣角都摸不着的角色。
这样的家族，就算是要找omega也是门当户对背后有家族支撑的，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空有美貌的omega。
而如果不是阎家要找的家庭教师对年纪以及性别要求卡的很死，这个名额也根本轮不到许述新。
想到这，许述新的心情复杂万分，可看着丛仪好奇的模样，那些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知过去多久，他深深叹了口气，只问：“阎先生他……对你好吗？”
丛仪茫然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先生对我很好。”
他说完又害怕许述新觉得自己在撒谎，便掰着手指头将阎攸昱给他做的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对于他一个失去记忆孤立无援的omega来说，这些小事都显得很重要，可许述新听完却只觉得讽刺。
仅仅只是带去医院看病、找人照料起居、请家庭教师这些小事，竟然就将丛仪感动成这副模样。
阎家人洗脑的功夫还真是不简单，如此轻松的手段就让一个omega对他们死心塌地。
许述新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看向丛仪时表情已经变得很严肃了。
“丛仪，等你去看过更加广阔的世界，见到更好的人时，就不会觉得这些算是什么大事了。”
丛仪顿了顿，忽然就闭上了嘴巴，好像很无措。
许述新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说这些不应该，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和养宠物没什么区别，你不应该想着把自己的一生都栽在这里。”
丛仪睁大眼睛，搭在桌子边缘的细白手指不自觉收紧。
“永久标记是很严肃的事情，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座别墅里？当一只金丝雀吗？”
听见这句话时，丛仪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眼底透出惊恐，很听话地摇摇头：“我不想一直在这里，我还要回家的。”
I星，他要回去。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还有他的弟弟。
虽然他不知道回去究竟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梦境里的弟弟究竟存不存在，可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的家乡。
他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许述新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不要想着永久标记了，你知道一旦被alpha标记了，你就再也没办法离开那个人了吗？”
丛仪真的不明白这一点，摇摇头时心底还有些后怕。
“我不知道……”
他以为永久标记就只是身上会散发先生的味道，然后也不会被其他的alpha信息素所干扰。
他以为是一件好事的。
许述新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后面的课堂气氛也变得过分安静凝重。
等到上午课程结束，许述新做好今天回家就接收到不用再来的准备起身离开时，丛仪却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许老师，我送你出门。”
omega的声音软乎乎的，因为憋屈难过还带着点闷。
许述新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已经逾矩了，其实不应该继续和丛仪再扯上关系。可此时看着那张乖巧漂亮的小脸，却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
他最后还是点了头，转头朝着楼下走去。
丛仪乖乖跟在他身后，等到出了门才红着眼眶小声开口：“对不起，许老师。”
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看见许述新失望的表情时，却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许述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用和我道歉，说到底你情况特殊，就算有人做错了……也不是你。”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清楚的名字，但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丛仪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许老师，你以后还会来吗？”
他其实很喜欢这个老师，说话温和而且很专业，不会觉得他问题太多，只要是他询问的事情也会很认真地回复。
而许述新却没办法给出具体的答复，沉默片刻后只是嗯了一声。
“如果阎先生希望我再来的话，那我会继续的。”
他说完以后不打算在这地方过多停留了，便只是冲着丛仪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你记得准时完成作业。”
丛仪这次没有在他离开以后就转身回屋内，反而在门口站了很久。
冬天的风刮得很凛冽，没过多久他就感觉一阵手脚冰凉，但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心才像是也因此变得清醒。
最近几天阎攸昱没有再频繁回家，丛仪时常半夜睡到迷迷糊糊时听见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睁开眼睛等待良久，却并没有人推门进来。
从那天开始丛仪才知道，原来先生并不是有的时候没回来，而是休息在了别的房间。
心情变得很难言说，他其实隐约间能够察觉到，自从他说出终身标记的请求以后，先生就在逐渐疏远他了。
如果继续这样的话……
丛仪不敢再多想，可后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良久后还是忍不住起身，穿上拖鞋出了门。
走廊内一片安静，壁灯散发着微弱的暖黄色光芒。
脚步很轻，门被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声音。
丛仪没敢开灯，进门后听见自动关闭的声音后便凭借着记忆小心翼翼挪向床边。
“先生，您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丛仪摸到床边凑过去。
房间里很黑，他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勉强看见一点细节。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