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热水袋。
顾传感觉到侧脸传来的热意,一时竟没有躲开。
见此,祁颂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用毛茸茸的热水袋在顾传的脸上蹭了蹭。
这为所欲为的举动最终是让顾传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快点进来呀。”被抓住的祁颂也不会生出什么反思的心,反倒是恶人先告起了状。
“小心热气都跑走了。”
顾传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灿烂的笑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妥协般进了被窝。
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后,他转头看向祁颂,便只能看见对方乌黑茂密的发。
至于脸,都藏在了被子里,看不清他如今是个什么神情。
就在顾传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扑到了自己的胸口。
而边上的头发已然消失不见。
“祁颂!”顾传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
“热水袋漏水了。”
祁颂的头从顾传胸口处的被子下探出,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颤抖:“好多水,好烫……”
他紧握着顾传的睡衣,那一瞬的害怕绝不是伪装。
祁颂为了暖被窝可是把家里所有热水袋都翻了出来,插电的,灌水的,只要能发热通通都被他塞进了被窝。
顾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眼里浮现出几分忧虑。
他急急忙忙将人抱起放到一旁的懒人沙发上,也许是太慌乱了,他居然问出一句:
“有没有烫伤?”
祁颂大抵也愣住了,他的脚轻轻踢了踢顾传的小腿。
“顾传,我不会被烫伤的,但……”
顾传知道,祁颂也清楚对方对此事心知肚明。
顾传还知道如果不是祁颂帮自己挡着,自己就该烫伤了。
“我帮你把水擦干。”顾传起身,正欲去拿一块毛巾。
但他的衣角却是被抓住了。
“别走,我有点害怕……”
祁颂蜷缩着,死死地抓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传,我好害怕。”
……害怕?
这两个词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祁颂的口中。
在顾传的小说里,这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性子,根本没有什么会让他觉得害怕。
除了……
水。
鬼修会本能地害怕让自己死亡的事物。祁颂生前因水而亡,所以他会害怕水。
但这份害怕随着修为的提升会逐渐消散,到祁颂这种实力更不应该被其影响。
最多只是有点不喜罢了。
可他如今的反应……
顾传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在颤抖,指尖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肩膀,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像是溺入深水之中的人,无力却又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而顾传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大抵是感受到了对方的需要,这一次的顾传并没有迟疑,起身抱住了祁颂,带着对方离开了这一处令他恐惧的地方。
之前祁颂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水,但那是的他脸上最多只是厌烦,并不会有如今这么大的反应。
都是水,也许祁颂害怕的其实是……
滚烫的水?
怎么可能呢?
顾传在小说里从未写过祁颂是如何变成鬼修的。虽然字里行间都暗示了祁颂是因水而亡,但他从来没有写过那件事。
那件事深藏于他多年前的一场梦,顾传不愿意再将那件事描述一次,便从未在文章内提及。
“没事了,不要怕。”顾传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抚摸上了对方的发顶。
“这里没有水。”
祁颂的长发柔顺,摸起来的手感比顾传想象中还要好许多,和对方的性格简直是截然相反。
但和如今脆弱无助的模样很相配。
可顾传并不喜欢“脆弱无助”这四个字与祁颂扯上任何关系。
最终,他抱着祁颂去拿了毛巾,仔仔细细地将对方身上的水渍擦干。
却也无济于事,毕竟衣服已经湿了。
祁颂平日里穿着的都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衣服,如今彻底湿透的下半身让他极为不适。
在惊慌之下,他竟是直接将那些灵力撤走。
如今在顾传面前的是一双修长而白皙的腿。
好在他的上衣够长,遮住了那些不该让人看见的地方。
不过,即便顾传如今看见了什么,他的心中也并无什么杂念,他在意的好像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帮祁颂把身上的水都擦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水总是擦不干,毛巾之上逐渐染上温度,变得烫手起来。
“可能擦不干净。”
这时候,祁颂忽然开口了。
他的双目有些无神,直到目光捕捉到顾传的瞳孔才缓缓恢复焦距。
“如果我心境不稳的话,这些水是不会消失的。”
其实顾传也察觉到了,不仅是水无法消散,而且水温一直没有降下去的趋势。
顾传的手已经被烫红了。
“你还是害怕吗?”
顾传放下了手里的毛巾,将微烫的手心贴在祁颂那苍白到吓人的脸庞上。
祁颂不喜欢温度太高的东西,但他又很喜欢与顾传接触,两方为难下,他最终还是没有逃避。
甚至还蹭了下顾传的手心,仿佛这样的举动便足以让他心安。
顾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辞,即便是心中有千百万种想法,但皆是不知该如何出口。
好在,祁颂如今需要的不是言语上的安慰。
无声的力量从手心传递,可不知道为什么,顾传想起了那多年前的梦。
很多年前,早在顾传还没有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相貌€€丽的少年被视为妖孽。
后来水灾泛滥,村民为解水神之怒,将此“妖孽”沉于水中。
少年的怨气太深,遂成了鬼修,在报复村民之后,他被修仙界追杀数年,一人躲在了一片无人的森林中。
像是被关进了一间囚笼。
这是《无尽鬼域》最开始的灵感,顾传并没有更改先前的梦境,只是照着后续而往后走。
他不知道梦中的“祁颂”还遭遇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笔在自己手上,对方会一步一步打破僵局。
那样的少年一定会得到自由、得到快乐、得到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许是心有所感,一些话用不着深思熟虑,直接从口中说了出来。
“祁颂,已经过去了。”
“这里没有水,只有我。”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眼前的虚幻出的梦境被打成碎片,恐惧和恨意随着碎片的泯灭而消散。
祁颂的面庞再次出现在顾传的眼前,过于精致的五官中仍然写着易碎的脆弱,但瞳孔中的惧意已经缓缓消散。
水迹开始消失,而那滚烫的温度也逐渐化为鬼怪的冰冷体温,祁颂的眼底已然恢复清明,他愣愣地看着顾传眼底的担忧,忽然笑了一声。
“你好像很担心我?”
担心吗?
顾传难得没有否认,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这一份担心。
祁颂的嘴角微微上扬,之前的恐惧早就不见了踪迹,被人关心在意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顾传,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担心我。”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欢快,仿佛每一个字皆是上扬着的。
“果然,也只有你会在意我。”
顾传微愣,抬眼望去,少年人的脆弱仿佛是一场已经清醒的梦境,如今在他面前的依旧是那灿烂的笑。
看来对方已经好了。
既然如此,顾传收回了自己的手,好似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你把裤子穿上吧。”
“我不,”祁颂摇头,“顾传,我感觉我自己的灵力现在也是湿哒哒的,感觉幻化的衣服肯定也是湿的。”
“你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