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人家 第34章

  这时候却见竹衣的身影一阵扭曲,转眼间变作一个身穿短裙打着绑腿的山里朵朵。朵朵肩上背着背篓,熟悉的小脸被阳光晒的彤红,浑身上下活力四射,看见他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一路跑还一路叫:“阿哥,阿哥,我给你送饭来了,今天阿妈做了兔丁,给你装了一大碗呢……”

  阿苏措愕然地看着巧月,只觉得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握住锄头的双手青筋爆起……

  *€€*€€*

  相比阿苏南阿苏措两兄弟,伊落这边就要平稳多了,无甚惊,也无甚喜。

  走出浓雾,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伊落一声苦笑,开始一级一级地爬石梯,整整一百一十二级石梯过后,他走到了尽头€€€€五阶血脉,跟家里测出的一模一样。

  不过,面前的情形可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会子他正站在一座高峻险峰的峰顶,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云在脚底飘忽,而他脚下山川纵横,有江河,有坝子,更有丛林和深谷,以及一个又一个的湾滩和寨子……

  看着眼前这幅山水画卷,伊落打心眼儿里生出一种熟悉感€€€€这不正是他曾经从凤官儿背上看到过的巫夷山水吗?

  逐日塔啊逐日塔,尊敬的伊祝,我们了不起的先祖……您到底是想让我做啥呢?

  云在眼前聚散,风在耳畔低回,伊落索性一闭眼,毅然往前迈出脚步,就算他在这峰顶站到天荒地老,也是注定寻不到答案的,那就干脆走出去吧。

  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置身于一条热闹的街市,他正茫然站在街边,一个小伢崽突然撞到他腿上,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伊落躬下腰把伢崽拉起来,伢崽看着他眼泪汪汪:“伊落阿哥,今年天干,地里没有收成,我们家都出来卖兔丁了,三个钱一碗,你买两碗好不好?”

  伊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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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九:阿措啊,你要想清楚喔,娶了这个,就必须要舍掉那个,不论你挑哪一个,都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喔。

  阿措(沉稳地看了本九一眼):说得好像你多会取舍似的……

  本九:阿哥真的是个好阿哥,不准打我!

  其实人这一辈子吧,面临选择面临取舍的时候有很多,我们的口号是:不怕有选择,就怕别无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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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塔里时光

  另外一边,阿苏南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头昏脑胀之下,生出种想要一步迈过去的冲动€€€€迈过去,就可以在那个得神宠爱的地方轻松生活,说不定还可以把身边的伊落和阿哥都带过去……

  一念刚至此,脑袋就像是遭遇到一记重拳,剧痛之下,整个人一个激灵,彻底醒神了:不对,这里是逐日塔,眼里所见,耳里所闻,极有可能都是幻觉,当不得真!

  紧接着他就通通都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小山谷,不正是前世的一个风景区嘛,他曾经在里面休养过一阵子……

  其实这些年,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若不刻意去想,很多事很多人,他都渐渐淡忘了。没想到逐日塔竟然有法子勾出自己深藏于心的记忆,而他居然还想要把阿哥他们都带过去……

  他们倒是过去了,阿妈阿爸弄个办?

  阿苏南赧然一笑,再看时,面前哪来的山谷,不只是山谷,便是身旁的阿哥和伊落都不知所踪,他的面前,只有一条半隐于浓雾当中的长长石梯。

  阿苏南呲呲牙,冲天挥了挥拳头,高高兴兴迈上石梯,他就说吧,自己不远亿万里穿越而来,弄个会止步于一层、连梯子都看不到嘛!

  就是不晓得阿哥伊落还有蛮仔黑仔几个是啥样了,不晓得他们能够上到几层?好吧,伊落不用去管他,主要是阿哥他们……不过上到几层其实都不碍事吧,既然逐日塔可以提升血脉,可见这个血脉觉醒度也是可以通过后天改善的,只是大家都没找对法子而已……

  阿苏南任由自己喜滋滋的天马行空,片刻过后才蓦然惊醒:完了,完了,忘记记数了,他现在到底爬到几层了啊?(⊙ω⊙)!

  都怪幻境!

  这梯子只管上不能下,怨天怨地怨自己都没用,小少年只好哭丧着脸开始计数,一级、两级、三级……整整一百四十六级之后,他走到了尽头。

  阿苏南又一次眉开眼笑,这即是说,最差最差,他七阶的潜质是板上钉钉了!不过他没有觉醒巫力,就是不知这个“七阶”,到底是指的何种潜质?难道说……是魂力的潜质?……不管了,哪种潜质都是潜质,说不定还是八阶,九阶也不是毫无可能,哇……

  哇你个头啊,你倒是看看这是啥个地方好不好!

  环顾四周,眼前看不到一个人,不只是看不到一个人,他甚至看不到任何物事,活物和死物都没有。

  但见四周灰蒙蒙一片,就他一个人很无措地站在偌大的房间当中,不对,不是房间,这里连墙壁都看不到,他就像是孤仃仃置身于一片一无所有却又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眼中甚至看不到日月星辰,双目所及,除了混沌,就是混沌……

  阿苏南整个人都木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读过的与逐日塔相关的书籍有好几本,却没有任何一本提及这种状况。

  呆站着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那就试着在混沌中找找出路吧,片刻过后,阿苏南试探着伸出左脚,心里面不停祷告着求神送他一根金手指。

  便是在此时,一道亮光撕开混沌,紧跟着一道闪电落到脚前,雷声轰鸣,暴雨如注,远处近外充满了惊叫哭喊,不知不觉间,混沌消失,他已经置身于一处灾难大片的场景当中。

  这是一个村寨,寨子背后的山坡上泥石俱下,暴雨挟裹着泥土山石冲着寨子撞过来,像是一条由浓稠泥浆粘结而成的恶龙,所过之处片瓦不留,倾刻间吞没掉半寨房舍,人群奔走呼号,惊惶与恐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苏南吓傻了,虽然心里隐隐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掉头就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有一股力量扯着他转过身,迎着人群逆流而止,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他看到在一片混乱和惨烈当中,有一个人,他迎着人群冲向后山,沿途抱起摔倒的孩子塞到从身边奔过的男人怀中,又顺手拉起倒地上吓傻了的女人……最后一刻,他迎着泥石流冲进一座房屋,房屋瞬间坍塌。

  阿苏南站在地上注视着这一幕,紧张的几乎不能自已,当泥石冲毁屋子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忍不住闭上双眼,但是紧跟着,他就看到男人冲破屋顶而出,踏着正在倒下的树木惊险万分的成功逃生,而他的怀中,抱着两个小孩子……

  暴雨渐止,人们沉默着返回寨子,看着毁于一旦的家园,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绝望和惶恐,片刻过后,有人扑到地上放声恸哭,悲动欲绝的哭喊声刹时间充满了整个天地。

  男子仍然抱着两个娃崽,他没有哭,他的眼睛中只有茫然和无措,然后,他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把两孩子都抱到左臂上,右手抹去他们脸上的雨水,张开口轻轻说出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存者们告别曾经的家园,抱起儿女,背上从废墟中找回的家当,默默踏上迁徙之路,男人沉默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阿苏南默默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

  混沌再次出现,数息过后,眼前又一次清朗,阿苏南看到男人和他的族人行走在树林当中。他们赤着脚,穿着最简陋的麻衣,背着仅有的粮食和家拾工具,脚步沉重,表情麻木,队伍中不时有人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又有人倒下,前面不远就是营地,男人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独自留下埋葬逝者。

  营地里的族人做好晚饭,拿给脏脏的小伢崽一块饼子,小伢崽小心翼翼地护着饼子一路跑到男子身边,把饼子递给他。男人接过饼子啃了一口,又掰下一小块递给伢崽,伢崽盯着饼子直吞口水,却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男人笑着摸摸伢崽的脑袋,抽下腰上短刀,又给小伢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绕到大树的背后……

  片刻过后,男人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条长蛇,他把长蛇扔到地上,又取下腰间的竹筒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到草地上把小伢崽搂进怀里,喂了他一口水,又把饼子送到小伢崽嘴边,小伢崽小小地咬了一口……

  一大一小倚坐在地上一起吃着饼子,神态安详,而他们的身旁,是一条死掉的长蛇和一座刚刚垒起的新坟。

  看到这一幕,阿苏南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的暖意。

  ……

  男人带着族人终于找到了安生之所,但是阿苏南发现,他们很快又陷入到危险当中,这一次,危险来自野兽,一大群野兽。

  这是一个陌生的寨子,比上一个村寨更大,人也更多,很多都是生面孔,天气已经转凉,人们仍旧赤着脚穿着勉强遮体的粗陋麻衣。野兽袭寨,女人和孩子藏身于寨子后面的山洞里面,男人们则聚在寨子外围,不停地挥舞木棒投掷火石,试图击退围攻寨子的野兽;就连尚未成年的少年们,都藏身于树上和屋顶,不停地射出一只只利箭。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阿苏南躲在树上,胸中一阵阵翻滚,而在他的脚下,野兽在嚎叫,人类在怒吼在惨叫,不停的有人倒下,不停的有人爬起,而从始到终,男人都站在最前面……

  最后,兽群终于被击退,幸存者们看着四处的残肢断臂和断壁残垣,心力交瘁,无人欢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叫了一声“阿哥”,紧跟着就精疲力竭地从藏身的树上落了下来,男人转过头去看他,却正好看到旁边急流之中蹿出一只似人又似鱼的凶兽,长长的尖利指甲一下子划破少年的胸膛,男人奔向少年,手中短刀挥出,少年和袭击他的水中凶兽同时倒在水岸边上……

  凶兽被男人撕裂,少年却再也站不起来,男人默默地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胸膛上涌出的鲜血,血泡随着少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不停的地伏……少年已经没了存活的指望,他却没能马上咽气,他望着男人,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却讲不出一个字。

  片刻过后,男人用左手遮住少年的眼睛,右手抚上他的脖颈……

  阿苏南默默闭上眼睛。

  少年走了,男人在他的身旁跪坐半晌,他没有落下一滴泪,但他的双手,却深深地插入进泥土之中。

  ……

  洪水、山火、兽袭、泥石流,还有无处不在的饥馑和疫病……

  阿苏南看着男人一次次地抗争又一次次地失败,看着他一次次地埋葬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族人,看着他一次次地踏上迁徙之路,看着他从满头青丝到双鬓染上风霜……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但是,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于失败之中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带着一队人行走在密林之中,他们要去捣毁一处兽穴,野兽们正在往兽穴处集结,与其坐等,不若先发制人……

  面对数量庞大的兽群,他们借助了各种工具,使出了各种谋略,陷阱,诱捕,声东击西,各个击破……兽群大量减少,而他们也在不停的减员,最后一战发生在旷野之上,跟以前一样惨烈。这一次,阿苏南没有旁观,他握着拳头冲进了战场,虽然他的拳头只能击中空气……最后,男人成功了,领头的所有凶兽皆被击毙,兽群彻底溃散,寨子暂时安全了,但是,跟他同来的伙伴,无一生还。

  男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同伴合上双眼,他沉默着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又沉默着把一具又一具失去生气的躯体放入坑里,再然后,他呆坐在坑前,一坐一整夜,从日落坐到日出。

  等到东方亮起曙光,他才缓缓站起身,一木铲一木铲,把泥土慢慢填回坑里,直至地上鼓起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包。

  突然,男人跪到坟前,匍匐于地,放声大吼,吼声响砌旷野,当中的不平和悲恸直憾人心,就连天上的神明仿佛都被他惊动了,原本清朗的天空陡然间乌云突聚,大雨倾盆而下,阿苏南看见巫力隐藏于雨滴当中,丝丝缕缕没入男人的身躯……

  没有巫力暴动,更没有巫力感染,男人却成功觉醒了。

  觉醒中的男人于大雨之中疯狂地捶打着大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吼,阿苏南直看的感同身受,刹那间痛彻心髓。

  ……

  男人跟他的族人又一次出发,去寻找梦中的家园。

  这一次,他们走的更远,也遇到更多的危险,但是很幸运,男人越来越强大,阿苏南看到他跟各种野兽战斗,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一块数千斤的巨石,让族人们自石下逃生;还看到他救下一只失去双亲的凤隼幼崽,受伤的小凤隼吃力地飞上他的肩头……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水草肥美之地,要在此处建立寨子。

  这个时候,他当年自泥石流中救出的小伢崽已经长成一个少年,男人揽着少年的肩,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凤隼,展颜露出笑容,他对少年说:“这里就叫凤隼寨吧,是小凤隼带我们过来的,是小凤隼带给我们的吉祥!”

  男人带着族人辛苦打造寨子,他们赶走兽群,修建木楼,开耕田地,打通河道……这是屹今为止阿苏南所看到的最安适最开心的一幕,可惜,开心总是短暂的,灾难又一次降临。

  男人跪坐在一间草棚当中,他的面前,躺着三个少年,他养大的孩子赫然便在其中。

  三个少年刚刚在林子里被毒虫咬了,都中了极为严重的虫毒,现在他们陷入昏迷,赤|裸的胸膛上布满青绿色的汗水,脸上更是呈现出极不正常的红紫色,呼吸急促,命在旦夕。

  男人看着自己养大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悲切,最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伸出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这一次,奇迹终于发生,三个少年都存活下来,而且,那个被他养大的孩子还拥有了跟他一样的能力。

  看到少年独自擒住一头巨狼,阿苏南眼中噙满泪水,咧开嘴,狂喜大笑。

  ……

  塔中三日,伊落踏遍夷家山水,阿苏措种了三天的巫药,朗阿蛮杀了三天的凶兽,诺阿亚却被凶兽追杀了三天,而小黑仔朗阿贺,他做了整整三天的美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事情做,唯有阿苏南,他啥事没干,他看了三天“全息电影”。

  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一个又一个的场景,拼接起来便是男人走过的大半生,苦难、悲壮,却又不屈、无惧!

  只场景太过逼真,远远超越前世的三D大片,以至于阿苏南到最后都忘记了自己仅只是一个看客,无数次的痛不欲生,又无数次的绝处逢生,悲痛、震惊、恐惧、绝望、庆幸、狂喜……各种情绪轮番袭来,当小号太阳终于消失,不吃不喝整三日的阿苏南终于昏倒在逐日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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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很重要的三天,无论是阿苏南还是对巫夷来说都是如此。

  昨天好多小伙伴表示记不得竹衣是谁,统一回答:

  记不得很正常,因为到现在为止竹衣都还是路人甲,她是阿苏南在月街的同学,目前只在第二卷 的首章出来露了一个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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