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落阿苏南这边尚不及反应,桌子斜对面的一个阿哥突然插嘴:“妹芨,听说你要成婚了,是真的吗?”
妹芨生的好看,性子又开朗爽落,还有一点小霸道,套用前世俗语,妥妥一朵带刺的玫瑰,桌上好些个阿哥都对她怀着一点小心思,听这话马上有人打听开了:“妹芨要成亲了?真的吗?啥时候办喜事?”好生羡慕的样子。
妹芨不乐意了,一挑眉:“我就不能成亲吗?你们都当我嫁不出去是吧?”
众人哄笑。
大概是被笑的起了小性子,任凭如何追问,妹芨打定主意就是装傻,有人趁机提议玩问酒,一多半人举杯叫好€€€€所谓“问酒”,是巫士间的一个小游戏,一杯酒在桌上流转,转到谁人面前不走了,这人要么喝酒,要么,就回答送酒人的一个问题。有点像真心话大冒险,不过冒险被喝酒代替,而讲的话,因为巫夷鄙视谎言,默认必须要讲真话。
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玄机,对于低阶巫士来说,其实有个比拼巫力在里面,而对于中高阶,则还有些其他功用,作为巫夷版王雨嫣,阿苏南觉得这里面水很深的。
众人都很有兴致,按例是刚才提议的那位阿哥第一个动手,就见他从桌上取了个干净茶盅(没错,就是那种胖肚子大茶杯),倒了满满一盅酒,然后,手掌撤开,茶盅稳稳定在桌面半尺高处,立即就有人叫了一声“好”。
叫好声中,就见这杯子稳稳当当飞向妹芨。
德夙妹芨不慌不忙,眼见酒盅飞到,右手按在桌面,茶盅在她面前打了个旋子,一下子降落到旁边桌面上,满桌大笑€€€€茶盅对着的还是个朵朵,叫刀月筱环,仅只十三岁!
筱环双目炯炯地盯着茶盅,抬手就要去取,却被德夙妹芨抢了先:“不许喝酒,你答题。”
筱环朵朵眼睁睁看着茶盅离开,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其后转向传酒的阿哥,满脸都是“放马过来吧,我才不怕”。
阿哥抚额,只得提问:“塔里面你最后爬到几级?”
小朵朵很骄傲地昂起头:“三十一级!”
房间里响起惊讶声,三十一级,这都二阶都过半了啊。
有人连忙问她旁边的小少年:“贺仔你几级?”
小吃货绝不放弃口中美食,只用手指了指妹芨手里的茶盅,言下之意,还没轮到我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茶盅自妹芨手里飘起。
……
“问酒”进行的如火如荼,楼上欢声不断,气氛愈加欢快,在两个阿哥相继败北之后,有人用了暗手法让杯子落在某位实力不俗的阿哥面前。水满阿朵见此情形连忙跟旁边的刀月筱环咬了咬耳朵,然后,这杯出自实力阿哥之手的美酒,不幸着陆失败,在三位女巫士的通力合作之下,最终歪歪扭扭地落到了阿苏南面前。
又一次遭受无妄之灾的阿苏南:(⊙ω⊙)
……
纵然是有人帮忙,德夙妹芨作为众矢之的,最终也是没能逃掉被人八卦的命运,这一回,她碰到了硬茬,对方是位拥有三阶实力的年轻男子,巫力辗压之下,就算再来三个帮忙的也不顶事儿。
男子眼看着酒盅成功着陆,含笑转向旁边的一众阿哥:“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这可都是为了你们,该要弄个谢我?”
阿苏南看着男子,总觉着有些眼熟,偏又想不起名字,看自家阿哥正同邻座讲话,于是悄声问伊落。
伊落小声道:“还记得那年你们被绑出寨子,在遗址遇到的那位巫士阿哥吗?”
阿苏南怔了怔才想起是谁,随之愕然。因为生死场边走了一遭,他对那位阿木可说是记忆犹新,但是,记忆中明明是无欲无求无喜无忧的一个人,说人如其名都不为过,八年不到,就变成了眼前这位笑意盈盈长袖擅舞的俊气男子?……而且,他啥时候变成后巫夷人了?!
“他现在叫作阿什穆。”伊落又悄声道。
阿什……穆?
阿苏南略略愣了一下神,阿什这个姓也无甚出奇的,只伊落的阿妈碰巧叫作阿什芊绘而已。
他脑子这一溜弯,再回神时,发现德夙妹芨已经胀红了脸,正在老实答问:“……要等到秋天回安庆典过后,还有半年呢……对方是刀莱老家的阿哥,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这个答案出乎好些人的意料,要晓得巫夷的巫士少,女巫士更少,而一个年轻漂亮又正当年的巫士阿朵,却自甘平庸回乡嫁给一个普通人,更加是少之又少。
立即有人追问:“妹芨你当真是要返回刀莱寨?”
德夙妹芨点头:“对啊,家在刀莱呢。出来弄个多年,学业结束了,世面也算是见识过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这个德夙妹芨,就是当年在刀月家老阿妈的丧宴上挑起战火、直接导致朗阿蛮巫力暴动的罪魁祸首,只是结局足够好,她反倒成了有功之臣。将近八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当日的朵朵如今正值妙龄,四年前她从乌衣寨的巫士学堂学成之后,又去了木关河滩,在垅关巫士学馆又呆了两年,主修巫阵,此后一直跟着一位中阶巫士修习。她原本只有靠近二阶的资质,这一次在逐日塔里待了三天,血脉也是提升到了三阶,跟阿苏措一样,足足跨了两阶,可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有人想不明白:“我们后巫夷资源太少,妹芨你这样回去于修行不利。”
妹芨很霸气地一挥手:“我修行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待在前巫夷就算得神宠爱升上中阶,过的不开心有啥个意思?”
一句话让半桌的人暗自点头。
阿苏南却仍是有问题,马上举手提问:“可是,妹芨阿朵你不是专修巫阵吗,回刀莱你有事情做?”
妹芨:“当然有啦。后巫夷很多寨子的巫阵都疏于维护,光是把这些寨子跑上一遍就需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
后巫夷的寨子可不是圈一处地方建上一大片木楼就算完事的,所有寨子都必须要有巫阵保护,先有巫阵,其后才能建寨,而巫阵,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检查和维护,算是一个消耗品。
阿苏南听的直咂舌:“弄个多寨子,你当真都要跑一遍?路上很危险呢,你阿哥要担心了!”
此阿哥非彼阿哥,阿苏南讲的是妹芨的未婚夫,也就是当年还是个小朵朵的妹芨就作死一般死活都要维护的那个小伢崽。妹芨觉醒了,伢崽却仍然是个普通人,谁能想到,八年过去了,死心眼的朵朵仍然铁了心要嫁他。
而且这个朵朵不仅是初心不改,她还强势依旧:“他不会,他跟我一起去,他的蛊虫也进阶了,我雇他当护卫。”
全桌静默两息,桌上阿哥五味杂陈,都不知该说那位准新郎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让这朵霸王玫瑰给相中了。
唯有尚未成年的筱环朵朵,觉着妹芨阿朵好了不起,跟旁边的贺小胖咬耳朵:“以后我也雇你当护卫啊!”
贺小胖吃的头也不抬:“你雇别人吧,我要开食坊……”
筱环朵朵:o(€€€€€€)o
全程围观的雨满阿朵忍俊不禁,笑着岔开话题:“回去多好,回去了就不用操心这次的天车路资了……”不像她,朗阿寨是回不去了,还得还债。
一语引来无数共鸣,双日共临时在座一多半人都在远离月街的地方,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选择天车,为此欠下神庙一大笔路资,对于这些年轻的初阶巫士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楼上有人开始感慨:“我也想回去啊,可我修的是巫蛊医,后巫夷连巫士都没几个,回去还不得喝西北风?”
更有人发起牢骚:“就是,若是后巫夷有空缺,谁愿意在前巫夷受人排挤。”
甚至有人后悔了:“早晓得就不过来了……”进了逐日塔却一无所获,白瞎了一大笔路资。
楼上气氛沉重起来。
伊落今晚的存在感一直挺低,见时机正好,终于起身,敲敲酒杯抛出诱饵:“各位,后巫夷不是没有空缺,我这里就有,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
座中巫士大都已是微醺之态,这会子看伊落起身,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位前巫夷的大家子,真正的名门之后,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原本暄闹的楼上渐次安静下来。
伊落清清嗓子,放出惊天大消息:“迁移司明日正式成立,当中有多个空缺,等待有识之士的加入。”
楼下彻底安静下来,好一会子,才听到朗阿蛮开口问:“这次又要迁移多少人?”
“四十万。”
伊落报出数字,刹时间整个三楼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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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进入正题了……有时候我也挺烦自己的,一开始就直接点题不好吗,写的锁碎不说,还非要把大事小事都讲清楚……强迫症伤不起啊。
……
有很多小伙伴貌似都被关进学校了呢,为你们庆贺啊,我想倒带重来都没机会
……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谢谢你们喜欢南仔喜欢这个故事(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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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迁移大计
座上诸位年轻巫士何以对迁移的反应这般大?
这里,就有必要提一下巫夷的社会背景了。
双日共临,于巫士有大裨益,但是,受益的绝不仅仅限于巫士€€€€今年注定会有一个好年景,好些人的病痛也会得到缓解甚至就此痊愈,寿命因此得以延长;除此之外,今明两年必定会有大批娃崽降生,这些新生儿的存活率还会非常之高,未来数年肯定是新生多逝者少。
按说这些都是好消息,要知巫夷这地界大概是真的不适合人类居住,历经万年,生育率太低和死亡率(包括新生儿夭折率)太高仍然是困扰巫夷的大问题。无奈巫夷的自然条件过于恶劣,就算是环境最好的前巫夷,一年也只能耕种一季,象乌衣寨那样一年收获一季主粮外加一茬豆子的地方都不太多。出产有限,自然也就养不了太多人口,早在二十年前前巫夷就出现了人口过多的隐忧,不得不把迁民提上日程,当年伊落等人进入朗阿山,就是为迁民做前期勘查。幸而脚踏水车的出现提高了粮食产量,迁民的事情就此延后,谁成想双日提前来临,人口压力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迁民势在必行。所以今日刚从逐日塔出来,大巫就召见了伊落,要他于五年之内办妥迁民的所有前期事宜。
其实地球上也有人口危机。以华夏为例,抛开其他矛盾不提,每个朝代中后期的人口大爆炸都是出现社会动荡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样面积的土地,人口较之朝代初期却增长了几倍甚至是十几倍,就算没有其他问题,想要养活所有人口也是个大难题。前世的解决办法是朝代更替,没有活路的老百姓造反,杀死贵族阶层的同时,自己也在大量减员,之后开始一个新的朝代,周而复始,如同轮回。
但在巫夷,这条路行不通。一方面,巫士的武力值太高,跟普通人相比就像是另外一个物种,造反什么的,分分钟搞定。另外一方面,巫力觉醒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这又确保了阶层的流动性。
在巫夷,尤其是前巫夷,真真是风水轮流转,理论上谁家都有可能生出个巫士,谁家也不敢保证一连三代都出巫士,是以巫夷有“大户”有“富户”,却独独没有“世家”一说。比如现任大巫,平民出生,二女一子,仅只一个小女儿成功觉醒,血脉也不算强大,想要一直维持顶层家族的风光几乎是没有可能。就算是伊家这样的怪胎,其实多数后代也不是巫士,只他家每隔数代就会出现一个大巫士,而大巫士的寿命长达两百年,这才保住了巫士家族的名头。
阿苏南私下以为,巫力血脉其实跟血源还是有一定关系的,只是概率太小,就算生上十个八个都不定有一个觉醒的。而强势的宗教又确保了一夫一妻,私生子完全不被承认,因此上没有给世家预留生长空间,当然这于整个社会是件好事。
所以,巫士大都来自平民阶层甚至是最底层,而他们的儿孙后辈也大都是普通人,就算巫士被整个社会都视作高人一等,但他们也没办法真正把自己和普通人完全割裂开来,没办法对普通人的苦痛完全漠视,做不到完全彻底的不闻不问。
正因为如此,很多年以前,巫夷上层就摸索出了应对人口危机的有效手段€€€€反正巫夷足够大,前巫夷养不活,那就往后巫夷塞吧,迁移从来都是一条血泪之路,但总归是好过饿死不是!
不过,以上道理对前巫夷的人讲的通,于后巫夷人,就未必如此了。尤其是在座的这些年轻巫士都是来自移民家庭,家家都有一本关于迁移的血泪故事,得知此次要向后巫夷迁移四十万人、光朗阿山一地就需要接纳一万人之后,彻底炸锅了。
“朗阿山迁入一万人?这是在讲梦话吗?”
“弄个贫瘠的地方,不要说一万人,我看两千都难!”
“那得建造多少个寨子?朗阿山拿啥来养活这一万人?”
……
座中有一半人都是出自朗阿山,事涉自身,没有一个能够置身事外,一时间反对声四起。
伊落举手示意众人稍安毋躁:“诸位,八年前,我第一次去往后巫夷,在朗阿山上一住半年。此后每年都会过后巫夷一趟,每一次都会呆上好几个月,对后巫夷,对朗阿,不说有多了解,至少也不是一无所知。我也知晓要在朗阿安置一万人会有多难,知晓此次四十万人的迁移大计有多艰巨,所以才从大君那里争取到了五年时间。”
听到“大君”两个字,一众年轻人终于醒神,迁移是大巫的指令,他们一帮小鱼小虾在这里叫翻天都没用,理智回归,三楼逐渐安静下来。
伊落又道:“诸君虽是来自后巫夷,但都在前巫夷生活了一段时日,相信大家对前巫夷的现状也都是有所了解。现在就连木关河滩这样的富庶之地都出现了大量游民,浅山地带那些小寨子里有多少贫寒者,那些人的生计到底有多艰难,这些就不用我多言了。所以,四十万人的迁涉是情势所逼,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已经不可逆转。至于朗阿山是不是必须要迁入一万人,这个还只是初步构想,还有商讨的余地。
“现在我们面临的选择是,是从头到尾都主动参于,把整个迁移都掌握在我们这些熟悉后巫夷的人手中,还是任由一些对后巫夷所知不多甚至是一无所知的人来运作,任由他们往朗阿强塞一万人,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来评说功过得失?……大家觉得哪一个更好?”
问题抛出,三楼上又一次陷入沉寂。
片刻过后,阿什穆第一个举起酒杯:“伊落君,我加入。”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举起的酒杯多达二十余只,还有人在不住声的解释:“不是我不想,是真的去不了啊,我的契约要到后年才满期……”
伊落又一次开口:“欢迎诸君加入,很高兴与你们共事,今天算是我们迁移司的第一次聚会,相信大家都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然后,他举起酒杯:“来,干杯,不只是为了后巫夷,更为我们所有人的巫夷……为我们巫夷!”
“为我们巫夷!”
二十多只酒杯同时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