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落会没有安全感吗?他真的需要一个承诺吗?
阿苏南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伊落从来都很淡定、凡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实力那样的地位,怎么可能没有安全感呢?……可是,当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讲不出话来,好像在他的心底,也不是十分笃定的。
祖巫扔下一句“你认真想一想”就很干脆地离开了,阿苏南却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和思考。
他想起了他和伊落在乌衣寨初识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好像对伊落满满都是挑剔,不满他老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逗弄。好吧,他当时就是一个小孩子,喜欢逗他的人可不只伊落一个,做啥只会对伊落生气呢?大概潜意识里面有点仇富心理吧,他们一家还在最底层苦苦挣扎,而伊落一看就是个富家子,主要还是当年伊落的年岁也不大,仅只是一个少年,应该是潜意识里面有点攀比心理,属于小孩子的幼稚妒忌吧?
时间太过久远,当时的心理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后来跟伊落相处,感觉还是蛮愉快的,但好像确实一直都是伊落在照顾他。记忆中他们搬到乌衣寨之后,伊落一得空就会过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好玩好吃的器物或者是吃食,当时自己是个什么反应?看到伊落很开心,这个是肯定的。但是看不到,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念……对了,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伊落有可能一走之后杳无音讯,从此再不出现。
那么,当年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要知就算阿哥成了巫士,他们的背景也是相差极大,一个刚刚解决温饱,一个却是千年豪门……难道那个时候,他的潜意识里面就已经意识到伊落很喜欢他很在意他吗?!
所以,坚持不肯妥协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伊落心中的位置,认定伊落到最后肯定会让步吗?所以,他这样坚持,也仅只是出于有恃无恐?
突然之间,阿苏南有点厌弃这样的自己了。他和伊落年龄背景相差极大,伊落照顾他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若他把这种照顾看作是理所当然,甚至因此而拒绝让步,完全不作换位思考,这个,就有点让人心生嫌弃了。前世阿苏南在网络上看多了狗血新闻,一直都很反感这种一味索取的人,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面目也变的跟他们同样可憎起来。
不唯如此,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对伊落的感情,因为他突然想到伊落说的那句“我到底排在第几位”。
第几位?……第一位肯定不可能,那是阿爸阿妈的位置;第二位呢?好像是……阿哥阿朵?……难道在自己心里,伊落的位置在第三位,甚至还要更加靠后?……
就算前后两世都没有恋爱经验,他也知道这个排位大有问题。
难道真的如伊落所指,自己并不是很爱他?仅只是因为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关心他的保护,不甘心把一个如此珍爱自己的男人让给别人,所以才会答应跟他一起?所以才会完全不顾忌他的感受?……
阿苏南的汗下来了。
……
不说阿苏南这边惊疑交加,却说伊落那边,他倒没有像阿苏南一样想东想西,他回去之后立即给邬重栎通话,他有风信圭,那边有传讯石,远程通话不是问题。
“栎阿哥,先请你打开隔绝巫器好不?”开头就是“栎阿哥”,表明他要讲的是私事,打开隔绝巫器,表明他要讲的事情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当然,此时的伊落做梦也想不到,“栎阿哥”身边正好有一个“其他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完全招惹不起的。
“好,阿落你讲。”栎侍者立即同意。
伊落:“我想请你安排一次神前婚誓。”
栎侍者略略一愣:“神前婚誓?谁要立誓?”
“我。但是这个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包括你阿哥吗?”栎侍者的声音略略有些微妙。
可惜伊落没能听出来,他回答的极是干脆:“是,包括我阿哥,请您务必帮我安排一下。”
“乐意之至,不过,我能问一下你要跟谁立婚誓吗?”
“是……南仔。”
栎侍者在那头低低笑起来:“果真如我所料,阿落,恭喜你得偿所愿。”
伊落正想开口,却听那头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阿落,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你要成婚,做甚连我都不能告知?”
伊落惊吓之下竟是一下子挂断了风信圭,呆立了老久他才想起:不对呢,都这个时间了,做甚他会跟栎侍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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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夜半无眠的可不仅只是阿苏南和伊落。
新街,阿苏客栈。
月过中天,阿苏阿爸仍然坐在廊上发呆,一动不动跟具石像差不多。
阿苏阿妈看了他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道:“他阿爸你还是进来睡觉吧,人不睡觉哪成,南仔那事等明天问过他再说。”
阿苏阿妈还以为自己这话无甚作用,谁知他竟是慢慢站起身,黑暗中看上去就像是石像复活了,就连阿苏阿妈都给看的€€的慌,连忙道:“他阿爸,你可别生气了,气坏身子那可糟大罪了,南仔……”
阿苏阿爸却突然出声打断他:“明天让阿措去找他,让他回家吃晚饭。”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跟伊落一起。”
阿苏阿妈半天回不过神,她怕孩子阿爸气坏了身子,可是,孩子阿爸这是哪个意思?他这是……已经同意了吗?弄个容易就同意了吗?……这算是哪回事?!
而与此同时,伊落也正在接待乘金雕突袭新街的自家阿哥,看着站在面前的完美战神,他很没出息地没敢问东问西。
……
第二天,伊落找到阿苏南,很是无奈的道:“南仔,我们的婚誓,没办法保密了。”
阿苏南苦思半夜,今天一大早又接到阿朵的通风报信,告知他说阿哥帮他出了柜,然后就是阿哥亲自找到迁移司让他晚上回家……正自焦头烂额,听了伊落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境界好似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已经上升到了“虱多不咬、账多不愁”的新高度……还真别说,这下子浑身上下反倒是彻底轻松了。
昨晚上阿苏南到最后也没有理清自己对伊落的感情到底是爱情亲情友情当中的哪一种,听到伊落讲说事情已经捅到了伊堤那里,严重程度差不多相当于公开出柜,原本应该惊惶失措才对,谁知他却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去纠结到底是哪种感情还有意义吗?反正昨晚上他想了大半夜也没整明白,唯一整明白了的就是:一想到要把伊落让出去他就火冒三丈高,恨不得把“接盘者”打到抱头鼠蹿!
就这样吧,自私就自私,管它是那种感情,他就是不要放手。
至于婚誓,他可以跟伊落较劲,但他较不过阿爸阿妈,更较不过伊堤,现在也崩管是不是“一味索取”、是不是“有恃无恐”了,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这样倒也不错,他可以安心认命了。至于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到时候再说吧,就像伊落和阿哥说的,凡事都有个解决之道。
伊落看到小崽一副“这下好了,不用再伤脑筋了”的淡定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应该是哪里都不对劲,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钻牛角尖,总归这一次是随了他的心愿,既然结局足够好,就不要再去纠结过程了,对吧。
……
当天傍晚,伊落跟着阿苏南回去见家长。他去过阿苏家很多次,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儿婿头次上门,伊落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精心修饰了一番,投阿爸阿妈所好,很低调地把自己整治成了一只很实诚的黑山雀,肩上还扛着非常标准的山里女婿首次上门的礼信:一头刚刚断气的麋鹿。
直看的阿妈几乎崩溃:弄个大的一只鹿哪里吃的完……大热的天,还不得变臭啊?!
阿苏南也在旁边咬牙切齿,下次他一定会扛一头野猪去见阿什芊绘,说到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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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断电断网一整天,其实断电不怕,但是断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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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神前誓言
阿苏南是个小气鬼,他真的说到做到,带了一头野猪去到木关河滩。
做甚只是“带”不是“扛”?
因为他低估了巫夷野猪的个头,虽说动用魂力的话也不是扛不起,但他的魂力不是见不得光嘛。于是只好自我安慰说他这样风流倜傥温文尔雅英俊潇洒一个人,扛着一头巨型野猪走过大街小巷,实在是太毁人设。此乃其一。
其二嘛,伊落扛鹿没关系,因为新街人少,一条街上也没住几户人家,他们又是傍晚回去的,看见的人没几个,再加上第二天阿苏家就卖起了“烧鹿肉烤鹿肉卤鹿肉”,没人会去多想。若他当真是扛着一头猪去往阿什家,估计整个木关河滩都要轰动,婆婿关系本来就不好处,他也不是当真只有十七岁,就不要没事找事了。
不过,就此放过伊落他实在是不甘心,干脆把头野猪洗白白放进马车里,看着从马车里走下来一头摇头晃脑的大肥猪,该猪脖子上还扎着一圈大红绸……相信阿什芊绘心里的崩溃绝对不会比阿苏阿妈少半分。
……
婚事很快发生到亲家见面这一步。
按惯倒,毛脚女婿头次上门过后,女方家长就要过男方家里去,主要是看看男方的家底,看看有没有足够的田地,再看看给新婚夫妇的木楼有没有准备妥当等等,一切顺利的话才是男方前往女方家里下定亲礼。
不过阿苏南和伊落都是男子,到底该是谁到谁家,这让双方家长不是一点两点的犯难。最后还是伊堤说既然阿苏家是普通人,就不要让他们来回颠簸了,还是他们这边跑一趟吧,而且定亲礼也不用送了,大家都把礼信直接送到新婚夫妇手里,让他们自个儿处理就好。
于是不久之后,阿什芊绘来到新街,不过她也没有完全遵照伊堤的意思,还是随身携带了传统的定亲礼€€€€给亲家夫妇及未来儿媳的一身新衣,以及装在精美瓷器里的一整套油盐酱醋茶。
很难讲说阿什芊绘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前来拜访亲家的,但整个过程她处理的极好,堪称完美无缺毫无瑕痴。很多人都喜欢骂上流社会“虚伪”,但这种虚伪又确实让人心里面感觉很舒坦,就连原本对定亲礼颇有微词的阿苏阿妈很快都被洗了脑,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这位美人亲家。不过,到最后阿妈也没有忘记回赠一套定亲礼€€€€他们这是娶儿婿,可不是嫁儿子,这个是原则!
……
婚誓一月月又一天天逼近,好在一切都井井有条,唯一的麻烦,就是跟“保密”二字愈行愈远。
栎侍者跟阿苏南讲:“既然保不了密,何妨多请几个人,就算以后有人想要以此来诟病你,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反击说法无禁止即可为,你们是公开成的婚,是合法伴侣。”
阿苏南一想也是,他的事情普通老百姓不可能知情,真正想要以此来攻击抵毁他人品的,全都在上层。既如此,那就干脆把事情捅开闹大,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无话可说,没了扇风点火的人,底层民众也没可能自己烧起来。
于是,他和伊落堂堂正正给大巫发了观礼邀请,然后就是另外两位大巫士……总之到了最后,虽没到尽人皆知的地步,但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阿苏南也想开了,婚誓过后还打算请大家到家里大吃一顿,按照习俗,同性可以神前立誓却不能大张旗鼓地操办婚宴,但是,他们这个不是婚宴啊,请客的是阿爸阿妈,他们家的客栈兼食肆开张请客,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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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祭天。
当真是时光飞逝如电,这已经是发现新安坝子的第四个年头,首批迁居户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收获季。今年的新迁户过万,总共迁入两万六千人,整个新安坝子现有五万八千人,百分之六十在新街,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全都在新街周围“十里步行圈”以内。
至此,前巫夷超过八成的游民得到安置,重新开始了居有定所的安定生活,也让大大小小的街子不再被游民问题压到喘不过气。不过,无论是新安还是前巫夷仍然面临非常严峻的人口问题,因为游民之后就该是各处的贫民了,这些人接近赤贫处于破产的边缘,却极端抗拒变化,生怕一个不慎即会落入万丈深渊,让他们迁移远比迁移游民困难得多。
而新安,最为头痛的则是性别问题,男女比率严重失调,高达七成的壮年汉子找不到媳妇。光棍太多,尤其光棍们现在还都能吃饱饭了,温饱思淫|欲,长此以往必然造成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所以,秋祭天这天,新安的最高长官伊落司长宣布了一项重大举措:放光棍们的假,迁移司承担来回路资,让他们回老家找媳妇去……他自己即刻就要脱单了,还是应该关心一下民生疾苦不是。
当然也不是所有光棍都有此好运,一来是迁移司拿不出太多银钱,二来也是新街这边需要利用农闲时间修筑各种基础设施,人都跑光了,谁来做工?所以,这次只有八百个幸运儿,剩下的人,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成还可以等后年,反正年年都会安排人返乡,不介意的话可以慢慢等。实在等不及的,鼓励自掏腰包回去,若是走一人回两人的话,迁移司另有奖励。
伊落讲话完毕就轮到阿苏南了,如今新街这边的适龄娃崽们全都做过巫力觉醒,所以今天的重头戏变成了蛊虫进阶,而且今天做进阶的是两人,除开邬赫安,还多了一个芯草阿妈。对于这位女性阿苏南也是满心敬佩的,她完全可以隐身幕后,但她却毅然站到台前,当众显示自己的“医士天赋”,就算如今阿苏南在新安的名望如日中天,民众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蛊虫进阶安排了专人负责安保,进阶开始之后,秋祭天这天的官方活动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晚上的祭天巫舞是神庙的主场,阿苏南他们只要过来观礼即成。这两人功成身退,马不停蹄赶回家,因为婚誓就定在秋祭天的正午时分。
既然要光明正大举行婚誓,伊落和阿苏南都不打算委屈自己,两人先赶回宅子换了两身喜袍。巫夷以黑为尊,不过黑色虽显尊贵,却无论如何都跟喜庆扯不上关系,所以巫夷婚礼的主色调是紫色,正式的男子喜袍是黑紫两色,紫底黑边黑腰带,女子则是粉紫两色,粉底紫边紫饰带。两人同为男性,自然都是一身紫色长袍,袍上镶着黑色的宽滚边,上面还绣着细致的云水暗纹,取“云高水长、天长地久”之喻。
除了衣服,头上的黑发也做了修饰,先用黑丝带把长发束到脑后,再罩上特制的紫色薄绸头巾,最后再在绸巾外面压上玉冠,头巾是宽松式样,下摆完全敞开,清风拂来,绸巾微微舞动,但凡是有三分人才,看上去都会有一股子飘逸出尘的味道。
等到收拾完毕出得房来,曲英沽索明还有诺阿亚朗阿蛮一干人等看着二人都是满脸诧异,心说这两人明明穿着同样的衣袍,做啥看上去差别这般大?
诺阿小黑心里藏不住事,上下打量了阿苏南几眼,嚷嚷起来:“南仔你原来弄个漂亮啊,我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阿苏南对他抱以老拳:“我明明是英俊潇洒好不好!”
伊落赶紧把人拎开:“乖,马上就要正午了,可不能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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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街的神庙在城北,位于整个城池的最高处,圈地一百二十亩,目前只有主殿竣工,换言之,现在的神庙还是一处大工地,既荒凉又杂乱。原本大巫建议他们到月街的第一神庙去举行婚誓,但阿苏南考虑到阿爸阿妈的身体状况,不想他们来回奔波数千里,还是决定留在新街,好在神庙内的道路已经修筑完毕,临时搭建一座彩篷,再摆上各色花木,举行一场婚誓还是勉强够了。
两位新人带着一干亲信快马赶到神庙,其时双方亲友都已经到场,伊堤正陪着几位位高权重的大巫士/大人物们在神庙外围四处溜达,看到新人到来,纷纷进入神殿。
主持婚誓的是栎侍者,他正装站在巨大的朗玛神像面前,满脸肃然,待到一双新人来到近前这才严肃地开口问他们:“今日你们神前立誓,可有任何不甘、不妥、或是不安?”
两人同时摇头:“没有。”
栎侍者冲二人点点头,然后回转身单膝跪下,阿苏南二人立即跟随他单膝跪到神像前面,双臂胸前交叉行礼,然后栎侍者念一句,他们也跟着念一句。
“朗玛神在上,我们今日在此立下誓言,从今伊始我们结为伴侣成为一体,有此一生,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同心协力,风雨同舟。恳请神明见证我们的誓愿,也恳请神明赐福,让我们今生今世不分彼此,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临,重归天家的那一天。”
“立誓人伊落。”
“立誓人阿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