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挺舒服地在热水中冲了一会,但站在一旁的库洛洛根本没法躲开四射飞溅的热水,很快就也跟着变得湿漉漉了。
伊路米单手拨开头发,他微微动了动左手,就看见浑身是水的库洛洛朝他看过来。
“我就说会湿掉吧。”伊路米道。
“没事。”库洛洛靠着墙,热气蒸腾在他四周,但这么被淋一下,身上的黏腻感也的确褪去了,“你洗吧。”
伊路米看他一会,伸手拿了洗发露就往头发上抹,他是长发,因此洗起来很认真,由于会用到左手,库洛洛也只能跟着他的动作配合。
泡泡很快变得到处都是,这么小的空间里,库洛洛身上也沾上不少。而且伊路米比他高,在他抬手洗头时,库洛洛也得抬起手,还得举到一定高度。
即使不太乐意,他也只能站在伊路米身侧一点点的位置,跟着对方被顶头的淋浴冲着水。
库洛洛当然也想洗澡,但前提是没有别人,就他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伊路米可以在他面前这么放得开……因为是合作人吗,又是假对象的缘故?
热水和瀑布一样哗哗流下,奶油和酒味渐渐消失无踪,库洛洛也连带觉得舒服了一些。
伊路米洗完了头发,侧过头看着像是在发呆的库洛洛,又说道:“你真的不洗吗?”
库洛洛:“……”
他洗不洗很要紧吗?难道是这位大少爷晚上要睡觉,身边的人不洗澡他睡不着?
可昨晚上他也没睡,就坐在一旁发呆,陪着自己看了一晚上书。
……所以为什么伊路米可以面不改色地做到这种地步呢?库洛洛无法理解,换做是他是宁愿不洗澡直到惩罚结束的。
他甚至对此产生了某种叹为观止的情绪,觉得自己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忘记,这位大少爷不打一声招呼,在短短五秒内就脱光了自己衣服的场景了。
库洛洛有点无奈,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开始解额头的绷带。
“那就洗吧。”他说。
吸饱了水的绷带被主人随意地丢弃到浴室地上。
沉重的外套也被丢开。
被水淋透了的黑发青年微抬下巴,脖颈上的喉结因此清晰可见,他扯开领带,同样将之丢下。
随即,细长的手指开始解衬衫纽扣,速度不快也不慢,慢条斯理的动作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沉稳镇定,几乎没有失态的时候。
但伊路米知道不是,至少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库洛洛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起初他只是想单纯地洗个澡,清理身上的酒液和蛋糕奶油而已,在伊路米看来,这个步骤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就算两人铐在一起,也只是略有不便。
但他忽然发现,库洛洛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劲,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了几次后,伊路米肯定了这个结论。
为什么呢?害羞吗?可他们不都是男人吗?
甚至若换成一个女人,且发生了类似逼不得已的事情,伊路米都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他分得清生理需求和生活需求的区别。
那么库洛洛在在意什么呢?伊路米不太能理解,却不妨碍他为此产生了一些兴致。
他虽然看起来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可那只是伊路米自己愿意遵循揍敌客家的处事方式罢了,事实上他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只不过他的欲-望目前就那几样€€€€
赚钱,揍敌客,与弟弟。
所以他工作努力勤奋,有合适的外快就会去做;行事一切以揍敌客利益为上;以及,掌控自己弟弟的方方面面。
以至于有时候明知弟弟怕他,却还是会故意用杀气吓他,看着他在自己的杀意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伊路米会觉得他再叛逆,也是逃脱不了自己手掌心的。
伊路米会从中获得乐趣,并为这个结果感到满足。
不过库洛洛和小奇不一样,伊路米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是无法掌控他的,所以即便多了一个无法预测与控制的制约,他也理智而冷静地与蜘蛛头子维持着一个相对和平的合作关系,即使是找他当假对象,那也是各取所需。
伊路米自始至终克制着自己,从不越界。
可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库洛洛生出了某种兴趣,不同于先前特地跑来找库洛洛询问,那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习惯,库洛洛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合作者,他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那眼下呢?心底滋生的蠢蠢欲动的恶趣味是什么?为了报复他那些团员们的示威吗?还是不满他突如其来的隔阂疏远?
不确定,但是想看到库洛洛似乎永远从容泰然的面具下更多真实的样子……那些不小心流露出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逗弄的细微情绪。
水声淅沥,热气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时间都好像变慢了。
衬衫的扣子只解到了三颗,手指便停住了。
伊路米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库洛洛微敞的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用与往日无异的寻常语气问:“怎么了?”
库洛洛看了伊路米一眼,这位大少爷从他开始脱衣服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就这么洗。”他说。
就脱个外套?
伊路米心道,可他非但没有感到失望,反倒觉得更有趣了。
对于真正在意的东西,人往往会本能地藏起来,不愿让别人察觉,任何事物都一样。
若库洛洛想不让自己发现异样的话,他应该装得毫不在乎才对,但或许知道已经晚了,真的不在意的话早在外面就该和他一样脱了衣服再进来。
所以干脆死撑着不脱,破罐破摔地选择“伤害”更小的方式了吗?
啊,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纠结与挣扎的全过程了呢。
伊路米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维持着毫无波动的表情,回应他实际上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解释:“好。”
然后伊路米往旁退了一步,将花洒下方的位置让出去,“你来吧。”
“……”确实已经破罐破摔的库洛洛决定不理会伊路米仍未移开的视线,走过去,水流像雨从头顶落下,外面的世界也好像被水幕隔离了。
他轻轻吐了口气,仰起脸,闭上眼,这家宾馆的花洒质量还可以,水流细密而温柔地笼罩了他,似在安抚他这一晚上已经心累到麻木的心。
因为手铐的缘故,伊路米就站在右侧看他。
其实脱与不脱区别也不是很大,伊路米心想,至少那件变得半透明的衬衫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但他也明白这大概是库洛洛的极限了。
那就放过他可怜的衣服吧。
冲了大约一分钟,库洛洛突然感到右边肩膀被碰了下,他退了些,离开水幕,左手五指将淌着水的额发捋上去,才睁眼看向伊路米。
他的面孔也在那个瞬间近距离地印入了伊路米的眼底。
眉眼全部露出来后,似乎愈发突显了他清隽优美的骨相,被打湿的深色眼睫浓密纤长,下睫亦根根分明,在水汽的润泽下,那双尾线微翘的眼睛好像也变得更深邃透亮,如同神秘又独特的黑珍珠。
伊路米目光轻轻掠过他额头上的十字刺青,所有浮光掠影般的思绪都隐没在无波无澜的黑深眼中,除非他愿意,没人可以从他的脸上探查出半点内心的真实想法。
“洗发露。”伊路米递出瓶子,似好心地说,“要帮你吗?”
“……不用。”库洛洛接了过来。
他其实并不想用,冲掉表面的污渍就可以了,但眼看着伊路米居然转头拿着浴球使用起了沐浴露……
“……”
这位大少爷做什么果然都很认真。
库洛洛以为配合伊路米洗头、连自己都简单冲了把已经足够妥协了,可没想到当他洗干净头发后,伊路米向他递出了那颗已经起满泡泡的浴球,一本正经地请求:“库洛洛,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后背?另一边我不方便够到。”
那无辜的模样和前几次说想洗澡、要洗头时没有任何差别,好像这个请求再正常不过。
库洛洛:“……”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
见库洛洛答应了,伊路米将浴球塞进他的手里,直接背过身,“谢谢,你需要的话我等下也可以帮你。”
接过浴球的库洛洛:“……”
他不需要。
但身后的动作没有立刻传来。
伊路米数着秒数,数到第六下,左侧的背上忽然传来了触感,如同一根羽毛划过。
库洛洛轻轻擦了下。
在身后人看不到的角度,伊路米忽然眉眼一弯,嘴角翘起,笑了下,似是有些开心,他发现了,库洛洛居然挺随着他的。
从进来洗澡时就这样,明明非常无奈又不太愿意的,但最后都妥协了。
“你的头发?”库洛洛出声提醒。
“哦。”伊路米把后背的长发撩到前方。
直到糊弄地随便擦了几下,将泡沫涂满伊路米整个背部敷衍了事后,库洛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他其实连这样的敷衍都不用,跟配合伊路米洗头时一样让他自己搓背、而自己只需要配合抬抬手就可以了……
算了,也没差多少,赶紧结束吧……
库洛洛把浴球丢到一边。
等到这次前所未有的让他感到煎熬的洗澡终于结束,踏出浴室时,库洛洛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木着脸地接过了伊路米递过来的浴巾。
囫囵地擦完头发,又要擦身体,当然湿衣服还贴在身上,是怎么都擦不干的,库洛洛想了想,动手解开了剩下的纽扣,将衬衫脱了下来。
其实他真的不是很在意对同性展露身体,可……算了,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算了”多少次,多想无益,他已经懒得探究那位大少爷的想法了。
库洛洛换上了宾馆提供的睡衣,看向伊路米,他也擦干了身体,此时已穿上了睡衣睡裤,正在擦拭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因为是用单手,他擦得有些费力,见库洛洛望来,便说:“我想吹头发。”
库洛洛已习惯了他在这方面的龟毛,毫不意外地回道:“我先换裤子。”
“嗯。”伊路米应了声,依旧擦着头发没有动,被库洛洛扯了下手腕。
“我要去里面换。”
“好哦。”伊路米这次意外的配合,也没多说什么再刺激团长大人神经的话。
他对这方面的分寸掌握得很好,可能是长此以往逗弄奇€€时得到的经验。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乐趣,他可不想惩罚一结束库洛洛就又竖起一道隔阂跟他保持距离了。
伊路米跟着库洛洛往盥洗室的方向走,视线轻轻扫过他的后腰,在那里,他刚刚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蜘蛛纹身。
等两人一齐换好酒店睡衣后,伊路米找出吹风机,往书桌旁的插座插上电源,开始吹头发,但没过多久,两人再次发现了不方便,库洛洛得继续配合他抬手,还得时不时地挪一下位置,不光如此,还需要忍受扑面而来的细碎水珠。
库洛洛就这么随他折腾了两分钟,在又一次被吹风机的热风扫到时,他伸手按住了吹风机,摁掉开关,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在伊路米疑惑的目光中,库洛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给你吹吧。”
伊路米看着他,定了两秒,“谢谢。”
把吹风机交出去后,他像是为了表示感谢,极其顺手地理了理库洛洛凌乱的头发,随即毫不觉得自己做了很奇怪的事情一般,轻描淡写地收回手,在椅子上坐下了。
库洛洛:“……”
……算了。
长头发很不好吹,伊路米的头发看着顺滑飘逸,乌黑透亮得像绸缎,仿佛干的和湿的也没什么区别,实则又浓又密,里头吸满了水分,库洛洛吹了十五分钟,也只吹了个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