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这才知道衣襟开了,可是现在想扣上已经来不及。蒋楼微微干燥的唇贴在锁骨内端,最靠近胸膛的位置,忽然抿了一下,些微湿意沾染皮肤,令黎棠猛然倒抽气。
他听见蒋楼低哑的声音:“当然是,做这种事了。”
黎棠只觉喉咙发紧,心脏却在此时狂蹦乱跳,似要挣脱束缚,从胸口蹦出来。
“可是没有……”黎棠嗫嚅开口,“没有……”
他说不出口。
蒋楼却笑了,后撤身体,让台灯的光重新洒落在黎棠面前。
可蒋楼背着光,因此黎棠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还真打算让我得手啊,”蒋楼不紧不慢地问,“在这种地方?”
此刻黎棠的注意力落到了别处。他在看摸隐没在昏昧中,蒋楼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很久之前,黎棠就觉得蒋楼的这里有种别样的性感,呼吸急促的时候,吞咽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会在皮肤下无规律地滑动。
让人很想摸一摸。
怎么想就怎么做了,黎棠伸出手,轻轻抚上去。
“这里怎么了?”黎棠说,“这里是你家,你的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察觉到指尖抚着的那块凸起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手腕忽然被擒住,紧接着蒋楼又靠了过来,下巴搁在他裸露的肩上。
呼吸沉重,是一种隐忍的克制。蒋楼眸色深浓,里面似有暗潮汹涌。
“再给你一次机会。”蒋楼贴着黎棠的耳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逃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最终,黎棠还是逃走了。
从卧房逃到了外面客厅里。
倒不是后悔“勾引”蒋楼,只是缺乏经验,身边又没有工具,黎棠不希望初次体验对于两人来说是一次不好的回忆。他习惯于谋定而后动,将出现意外情况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平复躁动的心跳,黎棠回想刚才自己说出口生猛话语,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卷土重来,臊得不轻。
蒋楼也从里屋出来,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水池,拧开龙头,冰凉的水就往头上浇。
黎棠羞愧得抬手捂住脸,半天都缓过来。
高二年级的寒假本就不长,去掉除夕春节,再算上冬令营,就没剩几天。
假期伊始,同学们都在家赶作业,谁也不想到时候玩不尽兴。
黎棠也不例外,白天在栖树和大家一起写作业,晚上在自己房间挑灯夜战,当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件事上,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转眼到冬令营那天,黎棠起了个大早,背上昨晚和阿姨一起整理的行囊,出门前向妈妈打了声招呼,张昭月提醒他注意安全,有事给她打电话。
“就三天两晚。”黎棠往上掂了掂背包,“很快就回来了。”
登上前往邻市的大巴,黎棠按照坐公交的习惯坐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把背包放在旁边占位。
蒋楼是在快发车时才上来,黎棠向他招手,他便走过去坐下。
“你要不要坐窗边?我跟你换。”黎棠说。
蒋楼说不用。
黎棠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摸出饮料和薯片,递给蒋楼:“路上吃。”
蒋楼笑了声。
被问到笑什么,蒋楼说:“小学生春游。”
黎棠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占座位,分零食的举动,像春游的小朋友。
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黎棠把吃的往两人中间的夹缝里一塞,说:“那等饿了再吃。”
比起饿,蒋楼似乎更困。车开起来没多久,他就双臂抱胸,闭上双眼,呼吸都变得轻而平缓,似乎真的睡着了。
黎棠本就不饿,啃了小半包薯片,无聊到塞上耳机,边看窗外边神游太虚,思绪时而被车子的颠簸拉回现实,忍不住去想今晚住在哪里,还有蒋楼为什么不穿我买的冲锋衣。
半路有同学在车上分发零食,小袋装的糖果,放在纸盒里,从前排依次往后排递,每人拿一袋。
到黎棠这里的时候纸盒刚好空了,前面一排的同学喊道:“没够发,还差一包!”
坐在最前面的一名男生转头,视线扫过黎棠,用足够整车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这不刚好吗?”
“可是最后面这位同学没拿到。”
“本来就没他的份。”
车内一时鸦雀无声,连自发车起就一直在聊天的几名女生都不说话了。
而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往最后排聚集,突然成为被关注的焦点,令黎棠如坐针毡。
他知道为什么会被针对。
那分发零食的男生叫赵郁涛,隔壁(2)班的体委,黎棠最初认识他是在某次周东泽攒的K歌局,他在包厢里带头嘲讽蒋楼是“聋哥”,他的好朋友,一名叫陈正阳的同学,在旁附和。
问题就出在这个好朋友身上。赵郁涛能参加冬令营,是因为校篮球队在今年的市中学生篮球比赛中取得了亚军的好成绩,他则是校篮球队成员,对学校有特殊贡献。周东泽也是因此取得了加入冬令营的资格。
而陈正阳并非篮球队成员,也没有参演跨年晚会,进入冬令营的唯一方法就是考进年级前三十,像蒋楼和李子初那样。然而很不幸,他期末考试年级排名三十一,距离冬令营的门槛仅一步之遥。
本来也没什么可置喙,毕竟规矩是学校定的。可是陈正阳很不服气,觉得自己作为整个年级的佼佼者,有足够的资格参加冬令营,反而是那些因为在跨年晚会表演节目就被称为有特殊贡献的人,才应该把名额让出来。
此话一出,矛头直指黎棠等人。
其实黎棠知道陈正阳在针对他。那天在后台,只有他看见陈正阳拿手机意图偷拍更衣室里的女生。虽然黎棠觉得这针对来得很不讲道理,明明是陈正阳做坏事被他拦住,怎么反而是他被报复?
但原则摆在这里,黎棠不觉得自己做错,当然不可能退让。后来陈正阳闹到教导处去,点名到姓地说在跨年晚会表演的那几位成绩不够,没资格参加冬令营,引起整个年级的讨论。
教导处主任没办法,对陈正阳说总名额就这么多,如果有人愿意让,你就可以参加。
压力又回到黎棠这边。
当时李子初打算帮黎棠一把,自己退出让一个名额出来,反正他对爬山露营不感兴趣。是黎棠把陈正阳在晚会后台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李子初,他才改变主意。
用李子初的原话讲,就是:“本来想着霍熙辰不在没劲得很,不参加也罢,你一说可以把偷窥狂拦在门外,那这个位置我就非占不可了。”
最终,黎棠顶着压力坚持守住自己的名额,得罪了包括陈正阳在内的年级前五十名的一堆“好学生”。
自然也得罪了陈正阳的好兄弟赵郁涛。
所以赵郁涛不给黎棠零食,是在当着众人的面让人难堪,给兄弟出气。
极其幼稚的手段,黎棠知道不该在意,更没必要放心上,可是在众目睽睽的当下,难免让他有一种被孤立的尴尬。
那名帮他讨要零食的同学也不出声了,正和旁边的同学凑拢了说悄悄话,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黎棠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假装没听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忽闻“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伸长脖子一看,是在睡觉的蒋楼不知道何时醒来,把同学放在他腿上的一袋糖果丢到了走道里。
丢得很远,正好在赵郁涛脚边。
赵郁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蒋楼,那表情,像是刚要燃起怒火,就被蒋楼过分凛冽的眼神摁了回去。
说起来赵郁涛和蒋楼也有些龃龉。不过当时在KTV的同学只知道赵郁涛和陈正阳单方面嘲讽蒋楼。哪怕后来的器材室砸人事件,让赵郁涛对蒋楼产生怀疑,但没有证据等于白搭,赵郁涛还是那个在背后恶意中伤的小人,蒋楼还是那个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按上“聋哥”绰号的受害者。
因而赵郁涛在蒋楼面前难免气短,被蒋楼一瞪,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灰溜溜地转回去。
有不知情的同学把那袋糖捡起来,问是谁丢的,蒋楼打了个哈欠,眉头微拧,似是因为被吵醒而不悦。
“我丢的。”他说,“我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怕闹肚子。”
抵达邻市时已近正午,先在饭店用餐,稍作休整再上山。
订的是一个有六张圆桌的大包厢,吃的是普通中餐,每桌八菜一汤,米饭管够。
因着刚才在车上的小插曲,下车后同学们自觉按班级分成两派,各占据三张桌子,其他班的同学见缝插针地寻找自己的阵营。
只有苏沁晗,任性地坐在(1)班这边,还坐在黎棠旁边,大剌剌地夹菜吃饭。
黎棠担心她也被孤立,压低声音劝她:“你这样,赵郁涛会以为你跟我是一伙儿的……”
“那又怎么样,我想跟谁坐一起还要跟他打个报告?”苏沁晗却不以为然,“再说我除了参演跨年晚会有特殊贡献,还是年级第三十名,堂堂正正坐这儿的,有本事让他也上奏弹劾我,把我名额挤掉啊。”
听到“上奏弹劾”这个形容,黎棠没忍住,抿唇笑了下。
相处越久越是发现,苏沁晗并非初见时那个只会死缠烂打的傻姑娘,而是个外表与内在兼具的妙人。
她敢爱敢恨也敢做敢当,喜欢谁就大胆去追,被拒绝了哭上一整晚,第二天继续迎接升起的太阳。若是换成黎棠,敢不敢表白另当别论,一旦一腔真心被辜负,他多半会连夜退学搬家走人,这辈子再不与此人相见。
正想着,曾被苏沁晗死缠烂打的那个人,推开包厢门,径直往黎棠这边走来。
刚才下车的时候,蒋楼说去便利店买点东西,黎棠就先进饭店,和他兵分两路。本来两人也没打算一直粘在一起,说好在人前保持距离,装作普通朋友,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因此看着蒋楼越来越近,黎棠一惊,下意识咬住筷子。
等到蒋楼坐下,他更是紧张到呼吸都滞了一拍。
旁边就坐着苏沁晗,包厢里几乎都是重点班互相认识的同学,在车上坐一起尚且能以当时只剩那几个空位来解释,眼下的情况……
脑袋里还在想对策,蒋楼已经拉开黎棠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
黎棠有种无力感,心说算了,我忍住不看他就好了。
可是怎么忍得住。
一顿饭的时间,黎棠表面上专心干饭,实际上尽关注身旁的人了。
蒋楼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夹了一筷子韭菜,又去夹宫保鸡丁……看来这宫保鸡丁做得比较辣,合他口味。
然后又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就把勺子放下。
手也垂到桌下,拿出了手机,黎棠的余光能扫到屏幕,似乎是点开了微信。
在和谁聊天呢?
正想着,放在桌面的手机一振,黎棠解锁了去看,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蒋楼发来的:右边口袋。
黎棠几分懵然地放下筷子去摸口袋,原本空着的口袋里多了几颗被塑料纸包裹的圆球。
摸出来一看,是牛奶糖,草莓味芒果味巧克力味,甜上加甜。
手机又是一振。
这回黎棠没那么大胆,解锁的时候用手虚捂屏幕,怕被别人看见。
还是蒋楼发来的,简短的一句话便让黎棠心口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