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臻哑着嗓子说,“临死前,你还陪着我吗?”
“陪。”
他低头去看,分辨谢星沉说得是真是假,又觉得没必要,是假的他也会当真。
“做夫妻吗?”
“什么?”谢星沉怀疑自己听错了。
“孤都要死了,你还不想要孤吗?”魏元臻皱着眉自行开始宽衣解带。
解到一半他被握住了手,谢星沉细细地拉好他的衣袍,“谁说你会死的,我是你的替身怎么着也是我先死。”
谢星沉眉眼弯弯,骂他,“说什么晦气话,还有我是禽兽么,临死前就想着这种事了。”
魏元臻不答。
“睡吧,殿下。”
他抱住人,“你不会死的。”
谢星沉看着他阖住双眼,呼吸渐渐平稳,平静地计算着时间,药效应该快发作了吧。
这药他是拿来迷昏别人的,没想到会用在魏元臻身上。
他解开魏元臻的衣袍换上,神情平静而眷恋,庄重地整理好这件衣袍。
“殿下,别怕,我代你受过,北魏的皇位还会是你的。”谢星沉笑了笑,“登基的时候殿下可要笑啊。”
他转身去开门,后脖颈忽地一痛,眼前一黑。
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体温接住他,意识陷入黑沉前,谢星沉听见魏元臻的声音。
“你喂的菜,即便是下了药孤也会吃,只是孤从未告诉你,这些药对孤不起作用。”
他少时经历过刺杀、用毒,什么苦都受过。
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活下去,真的太难太难。
魏元臻凭着那股疯劲,野蛮生长至今,普通的药物对他早已没了用处。
吃下之前,他已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无论是被抛弃还是拿去换取活命的机会,魏元臻都随他,这世上他最放心不下的有两人。
一个是他的母后,剩下那个就是谢星沉。
他无数次悔恨将他带进宫门,若是在外面他应当是个游历四方、无拘无束的少侠吧,不像现在和他一起被困在皇宫中出不去。
魏元臻觉得他对不起谢星沉良多,也万万没想到他想替他去赴死。
他抱住怀中人,感受到他微弱的挣扎,眼眶一红,冰凉的泪从眼角划落至唇边。
“待孤死后,你便是太子。”
北魏的皇位,孤谁都不会给,唯有你坐上这皇位,孤才甘心。
.......
魏元臻拉开门,寒风吹过他宽大的袖袍,几月下来他身形消瘦,衣袍裹在身上空荡荡地厉害。
“带孤去见他。”
他跟着小太监穿过回廊走出冷宫,路过自小长大的东宫,望见母后逝去后无人居住的凤祥殿,最后停在了乾心殿。
皇帝坐在上首,李顺承站在他的身后。
上次见他还是皇帝病重的时候,那是他面容枯槁,满身病气,为了杀他设了这么大一场局。
魏元臻笑开,眉眼扬起,低低地笑声在空荡的大殿回响。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反而带了点谢星沉的味道在身上,三分相似的神情。
他只是觉得好笑,这便是他的父皇啊。
皇帝任由他笑,还是往日的好父亲形象,“我儿为何发笑,见了父皇很开心?”
“父皇?陛下不必拿来恶心孤。”
皇帝不生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儿子,“朕以为来得会是你那替身,看来你果真爱重他,元臻啊,天家人最忌讳重情。”
“少时你便不爱听朕的教诲,如今几次犯错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若不是魏元臻对皇帝有情,早在局势设下的第一时间皇帝便死了。
利用这点,皇帝活到现在,甚至死的人反过来变成了他。
“朕本不想杀你的,可元臻你想杀朕。”
皇帝沉声道,“只是一个元后,朕已经多次与你解释那是迫不得已,为了我北魏的颜面元后殉节是应当的。”
“魏元臻,你为何就要为了元后如此与朕作对!”
皇帝不觉得让元后殉节有什么不对,她是他的发妻,他给了她无上的尊容。
他的父皇不希望元家再出一代皇后,他还是娶了元后,身为皇后就当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元后死后,他心有愧疚,对魏元臻多有宠爱,甚至比元后还在的时候还有宠,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想方设法让儿子开心。
这么多个儿子,唯有元后所生的魏元臻得皇帝关注最多。
愧疚之下带来的又是泼天宠爱,皇帝为了让他高兴,甚至还打趣着问他,“元臻啊,气性真大。”
“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父皇呢?”
年岁尚小的魏元臻盯着他,黑漆漆地眸子直看得人心底发毛,他说,“孤要皇位。”
“你是太子,皇位日后自然会传给你。”
“那孤想亲手杀了你。”
皇帝只以为是孩童的戏言一笑而过,未曾想到魏元臻开始养私兵,练武功,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魏元臻想要皇位,皇帝心生警惕,手中的权力握久了就不想放了,任何人觊觎皇位就是在挑衅他,哪怕是他选定的太子。
皇帝懊恼,恨自己没有早日把这个威胁扼杀,竟还让他成长起来了。
现在废太子还会惊动魏元臻,于是皇帝布了一个局,以自身为铒,骗过了所有人。
只是没想到六皇子是个不中用的。
好在一切都成定局了,这次不会有意外。
皇帝起身,明黄的靴子踩在台阶上,含笑走到了魏元臻前方,“元臻,朕知道你想见元后,朕自来宠你,这回便送你去见你母后。”
“顺承,动手吧。”
魏元臻被封住了所有穴道,内力施展不开,强行冲破也会大打折扣,受伤惨重。
面对李顺承的招式他根本避不开,也不打算避开。
刺啦€€€€
长刀刺入腹部,魏元臻痛得躬下身,掌心只是碰到那就沾了满手的血。
“太子还未见到元后,顺承你停手做什么。”
“是,陛下。”
一刀、两刀、三刀...
魏元臻再是生命力顽强也扛不住,他踉跄着扶住刀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像个血人一般站在大殿上。
“父皇...”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反击,嘴角轻动唤着父皇。
解决了心腹大患,皇帝心情不错,将死之人最后的遗言听听也无妨。
“元臻,你还想说什么。”
魏元臻嘴角微动,说得太小声,皇帝便走近了些。
越近,冲霄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郁,那张沾满了血的脸也清晰了些。
他目光似有些散焕,呓语道,“父皇,儿臣好痛。”
小时候的魏太子是个混世魔王,爱玩脾气坏,摔到哪了就跑到皇帝怀里,小小的人钻到他手臂里撒娇一样地说,“父皇,儿臣疼。”
皇帝蓦然忆起了这段久远的往事,他有九个儿子,可真正宠爱过的也确实只有魏元臻一个人。
他聪明可爱,打小不怕他,虽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子,却是他最喜欢的皇子。
两人感情甚好,父慈子孝,他不是没有真正爱过魏元臻。
但是天家的爱,就是什么都能舍弃,这些在他们人生中的占比实在太少了,少到随时可以抛弃。
皇帝软下心肠,哄他,“不痛了,元臻马上就能不痛了,父皇该让你...呃。”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腹部传来的剧痛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陛下!”
李顺承惊慌失措地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大殿响起破碎癫狂的笑声。
魏元臻低头看去,长刀的另一头刺进了皇帝的腹部,鲜红的血从他的躯体里流出。
骨血融于一处,不分彼此。
猩红的眼角坠着湿痕,他癫狂地笑起来,摁住身前人的背,在他瞪大惊恐的眼神中握住长刀狠狠地捅穿两人的身体
次噗!
长刀刺穿两人的腹部,刀尖穿透了肉体,将两人紧紧串在一起。
“不,陛下,你疯了吗?!”
李顺承疯狂地叫喊着,神情崩溃,向魏元臻的方向疾驰而来,就要拉开两人的身体。
谁知道一直没有冲破穴道的魏元臻,在此刻强行冲破了穴道。
巨大的气体掀飞了李顺承,他向后撞在了殿内长柱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