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第77章

这还是阿囡娘亲这些天来第一次以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沈孟枝蹙了蹙眉,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反常之处。他放缓了语气:“好,杨大嫂,我们听你的。”

女人略略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再去想什么山神了。不管什么人跟你们说起,都不要信。”

为什么不能信其他人?

一缕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一晃而过,沈孟枝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时却察觉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鲜少拿不定主意地看了楚晋一眼,后者也正看过来,眸光沉沉,似乎也正处于思虑中。

半晌,沈孟枝应道:“好。”

杨大嫂这才放心,匆忙起身,端起碗筷到后厨忙去了。

等她走后,听夏才小声问:“所以究竟有没有山神?”

楚晋轻嗤一声:“装神弄鬼的东西,自然没有。”

“不对啊,那为什么全村人都信了,只有杨大嫂不信?”听夏表情古怪,“我们信她还是信别人?”

疑点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爬上心头,沈孟枝低声道:“都不信。”

“想要解决这件事,谁的话都不能信。”他顿了顿,终于慢慢开了口,“……这个村子有古怪。”

作者有话说:

酝酿一个阴谋ing

第75章 心机€€阳命火相

夜晚,阿囡与她娘住的那间屋仍亮着灯。

“看来今夜杨大嫂也睡不好了。”

沈孟枝不自觉地又灌下了一杯茶,蹙眉道:“我想不明白,她这样担心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还要隐瞒这件事,她明明可以试着向我们求助。”

人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求助更多人,哪怕对方无法提供帮助,也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可是阿囡娘亲第一时间选择的却是压下此事不让他们知道,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这样下去,除非这件事有转机,”楚晋道,“否则她迟早会被压垮。”

沈孟枝沉默了一会。

“这样下去不行。”他捏了捏眉心,目光变得有些冷,“这个装神弄鬼的山神,不能留。”

“从山神开始调查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楚晋不动声色移开了他面前空了的茶盏,“但是接触过山神的人只有那些失踪的人,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还有些棘手。”

窗外深黑夜色中蛰伏着无数鸣虫,€€€€叫声此起彼伏,沈孟枝被吵得心烦,想要再接一杯茶水,才发现茶杯不见了。

他低头找了半天,发现桌上所有茶杯都被收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剩下。

“……做什么?”他看向罪魁祸首。

楚晋淡淡道:“为了你的睡眠着想,不许再喝了。”

“……”

正僵持着,听夏从窗口翻了进来,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周,没找到杯子,便干脆地拿起茶壶灌了半壶下去。

沈孟枝眼睁睁看着茶壶见底,一滴没给他留,闭了闭眼,不喝了。

听夏总算缓过了方才那阵口干舌燥的劲儿,喘着气道:“呼,渴死我了……我查到了。”

“我去了今早谈论山神的那几个村民家听了会儿墙角,照他们的意思,这个山神是夜晚才出没,会抓人到自己的巢穴做祭品,男女老少都有,被抓走的人就没有一个再回来的。”

“这些人有什么特征吗?”沈孟枝问。

“不知道,”听夏摇头,“这山神挑人的时候压根没有章 法可言。”

不可能没有章 法,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沈孟枝正自沉思,听夏又道:“村里的人似乎都把这视作一个诅咒,只要把诅咒转移给外人,就能逃避被山神选中的命运。”

“我说他们白天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好心,知无不言地跟我们讲山神的事情,”他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替死鬼。”

沈孟枝没说话,楚晋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阿囡娘亲会和村里人口径不一了。”

他们这三个外人,落在村民眼里就是能替换自己命运的香饽饽,诅咒的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终日笼罩在恐惧之下,没人会拒绝多一重保障。

听夏闷声道:“亏我今早还对这群人道谢,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帮我们……喂,你不生气吗?”

被直勾勾的视线看着,楚晋指尖不紧不慢敲了下桌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不就是这样吗。像阿囡一家这样的人,万中有一已是难得。”

他撩起眼皮,对听夏笑笑:“怪他们有什么用,不如长个记性,不要一看见别人冲你伸手就感激涕零。”

摄政王训人的时候向来轻飘飘又一针见血,笑吟吟却比书堂的先生还要可怕,听夏脑门上被贴了个教训,不敢说话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缩在角落,像根蔫了的狗尾巴草。沈孟枝瞥了楚晋一眼,大概也是觉得对方说得太过了,微微直起身,轻声道:“听夏。”

他朝听夏招了招手,狗尾巴草一下子支楞起来,蹭蹭跑过来。

沈孟枝想了想,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听夏眼睛顿时瞪大,暗戳戳看了楚晋一眼,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晋:“……”

他挑眉,看着沈孟枝唇角残余的笑意,问:“说什么呢?”

“说一点你从前挨训的糗事。”沈孟枝道。

“那能一样么?”楚晋忽地笑了,转而贴上他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那都是故意的。”

他有意没把话说完,沈孟枝却像是心意互通一般,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故意”是指什么。

故意犯错,故意招惹,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故意挨罚,故意不改,故意要他陪他在万宗阁抄几天几夜的书。

虽然早就有所预感,可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沈孟枝还是心情复杂。过了这么多年,少时的事情明明早已释怀,可那些错与罚却还似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上,生动无比,挥之不去。

他偏过头,仿佛隔着数年光阴,替从前的自己补上了一句:“……心机。”

心机的摄政王欣然接受了这句评价。

沈孟枝动了动唇,正欲再逼问些什么,屋外忽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利齿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

阿囡家没有养狗,这应该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狗被惊动了。能引发这出动静,说明是村里进了外人。

没过一会儿,院门传来一声响动,阿囡娘亲举着烛火去开了门。

这么晚了,除非要紧事,不会特意跑来找人。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响,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光亮便消失了。

沈孟枝表情变了下:“走,去看看。”

几人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两个人还没离开。站在阿囡娘亲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消瘦,眼底青黑格外明显。

他正搀扶着杨大嫂,看见来人,警惕道:“你们是谁?”

阿囡娘亲面色惨淡,似乎刚刚哭过,眼周还是红的。她勉力解释道:“没什么,子安,这是家中的客人。”

“这是我弟弟。”女人张了张口,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现在的状况,可是心力交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孟枝看了眼掉落在地的灯烛,尽量放缓了声音:“杨大嫂,不用再隐瞒我们了。山神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此话一出,不止杨大嫂,连同她的弟弟,都一同抬头看了过来。

未等二人说什么,他已经平静地抛出几字:“我们能抓住山神。”

“你知道……”子安惊疑不定地开口,却被杨大嫂打断。

她的神色从绝望慢慢变为纠结的犹豫,半晌,对弟弟小声说:“我想相信他们。”

“阿姊,你信他们?”子安不可思议道,“连官府的人都没抓到山神!”

“那我还能相信谁呢?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抓走却无动于衷吗?”压抑的眼泪涌出,女人抬手,擦去了泪痕,慢慢平静下来。她疲惫地看了沈孟枝一眼,轻声道:“跟我来吧,阿囡睡了,我们去你屋说。”

“山神大概是在三个月前就出现了,起初有人失踪,大家都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并且那些人消失前,家门前都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只死兔子。慢慢地,关于山神的传言多了起来,越传越玄,但大家都不敢把它不当回事了。”

昏黄烛光在窗纸上投出长长人影,杨大嫂尽量放得平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楚晋问:“那些失踪的人都是烛照山下的村民吗?”

“对。”女人说完,又迟疑了一下,“其实应该是知道山神的人。曾经来过几个山外的人,他们一开始并没有事,但是后来山神的传闻也传到了他们耳中,没过几日,这几个外人就全部失踪了。”

她忐忑道:“我一开始……不是有意要瞒你们。但这件事,不应该牵累到旁人。”

沈孟枝摇摇头:“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只是如今,山神这件事,已经与我们有关了。”

杨大嫂很明显也明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她叹了口气,终于将满腹愁绪宣之于口。

“我妹妹家被山神选中了。和寻常一样,我那妹婿早起时,发现家门口多了一只死兔子。”

她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可遏制的怒气。

“可他们一家人害怕,就把我妹妹推出来,把她锁在屋里,要她做山神的祭品。幸好隔壁的人家听到了她的哭声,跑来跟我报信,我才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你说的帮忙,是杨大哥去救你的妹妹?”楚晋问完,忽而眯了下眼,“那他现在人呢?”

杨大嫂面色白了白,嘴唇有些颤抖起来。子安安抚地攥住姐姐的手,凝重地开口道:“我今晚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姊婿他……失踪了。”

沈孟枝低声重复了一遍:“失踪?”

“对。姊婿特意守在了我二姊的屋里,可过了三更,我去看时,屋里已经没有人了。”子安迟疑道,“他和二姊一起……在所有人的眼皮下,消失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沈孟枝轻蹙起眉,眼底映出跳跃的火光,眨眼间又散了。

他转向杨大嫂,道:“山神为什么会选中杨大哥,你们仔细想想,他与你妹妹可有什么地方比较相似?”

对方一愣:“有……什么相似?没有吧……”

楚晋提醒道:“生辰八字,天干地支,都要想一想。”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并非空穴来风,沈孟枝心中一跳,那抓不住的思绪倏然明了,蹙眉看了他一眼。

果然,听了这话,子安眼睛一亮,道:“阿姊,你还记得你出嫁之前找人算过一卦吗?当时那人说,姊婿是阳命火相,二姊是阴命火相,两家结亲,有利于往后气运。”

杨大嫂怔怔道:“好像……是这样说过。”

“既然如此,这山神要找的下一户人家,也该是这样的人。”楚晋淡声,“想要抓住这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身上阵,看看它想要做什么。”

他停顿了须臾,随即对上了沈孟枝看过来的视线,弯了弯唇,笑了一下。

“正好,我也是阳命火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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