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路属于老城区,是城市开发的重难区。拆迁赔款谈不拢,开发计划一直搁置。建筑管理混乱,一条街上有高楼也有平房,参差不齐。
兄弟烧烤开在平房里,本身店面不大,门前圈了一大片,摆着塑料桌椅。
司机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车位,实在不明白老板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柏腾一身名牌西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与这里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烧烤店并不忙碌,只有两桌在吃饭。
他进了店,老板娘正在吧台按着计算器,见到他时眼睛一亮,“您要吃点儿什么?”
“我不吃饭,来找个人,李锦程在这里上班是吗?”
“锦程啊,今天晚上不忙,我让他先回去了。前脚刚走,你从后门出去,应该能看见他。”
柏腾谢过后,从她说的后门出去,连着一条窄胡同,路灯虽不是很亮,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李锦程。
只不过身边还有个人,正揽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很亲昵。
柏腾叫他:“小锦程。”
前面的两个人停下来,柏腾走过去,看清了他身旁的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李锦程睁大了眼睛,脸被白炽灯照得没有一点血色。
没等李锦程说话,男人笑着仰头看他,“请问你是?”
“我是他同学的舅舅。”
“这样啊,我是李锦程的老师,我们是邻居。他姐姐出远门了,走之前嘱咐我照顾他,我来接他回去,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柏腾被问得一哑,他确实没什么事。只是李锦程说想他,他就来见一见。
“路过,来看看他。”他弯腰,摸了摸李锦程的头发,“成钰后天就能出院了,记得过来玩。”
李锦程的眼睛很红,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
柏腾一愣,轻声问他:“怎么了?
“是不是困了?干了一天活,也肯定累了。”郑斌搭在他肩上的手收紧,笑道:“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太晚回去他姐姐会担心的。”
听到他说李楠,李锦程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对柏腾点了点头。
“嗯,回家吧。”
柏腾看着他离开,消失在胡同的楼角处。
拐了弯,郑斌表情一阴,薅着李锦程的领子按在墙上,伸手就往他裤子里掏。
李锦程吓得哭起来,郑斌伸手捂住他的嘴,喘着粗气道:“别出声,我说了,你要是不给我弄,我就去弄你姐!”
他一手去扯自己的裤腰带,刚掏出那短小的东西,想往他身上蹭€€€€
只听一声惨叫,郑斌被一脚踹飞到垃圾桶堆,头磕在墙上滋滋往外冒血。
李锦程被人抓着手护在了身后,他抬头,看见了柏腾紧绷的下颚。
柏腾一句话都没说,弯腰把李锦程的裤子整理好,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随后大步走向倒在垃圾堆里的郑斌,他疼得龇牙咧嘴手按着地要起来,见柏腾过来,连忙摆手:“你、你误会了,不是我强迫他,是他自愿的,真是他自愿的!”
见柏腾没说话,郑斌啐了口血唾沫,“他说他缺钱,给钱就卖€€€€”
话还未说完,柏腾一脚踹在他腮帮子上,鼻孔嘴里一齐往外淌血。
干净昂贵的皮鞋被染脏,鲜血顺着鞋尖儿滴下来。
一旁的李锦程睁大眼睛,眼前的柏腾陌生而遥远。
郑斌苟延残喘,爬也爬不动。可柏腾依然一脚接着一脚,踹在他裤裆上,一片血肉模糊。
李锦程大步跑过去,摔倒在地时,伸出手抱住他的腿,“柏叔叔。”
柏腾动作一顿,低头看他。
李锦程满脸泪水,“警察,会来......”
柏腾眼底的戾气散了,他长舒一口气,伸手拽起李锦程。
两个膝盖都磕破了,往外渗着鲜血和组织液。
柏腾脱了外套,系在他腰间。拿出手帕,弯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李锦程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
柏腾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轻轻攥了攥,“吓坏了?”
李锦程摇摇头,伸手抹去溅在柏腾脸上的血点。
到警局做笔录,李锦程说不出话。
一位女警察拿来小零食,一直在旁边安慰他不要怕,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说说就好。
不管怎么问,李锦程的唇张张合合,依旧一句话说不出。
柏腾尽管表情不太好,还是轻声对他说:“先跟这个姐姐出去坐会儿吧,吃点东西。”
李锦程抿着唇点点头,跟着女警察出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柏腾的脸瞬间阴沉,咬肌绷紧,从烟盒敲出支烟叼着,点燃抽了两口。才夹着烟问对面的裴树,“这能抽烟吗?”
“……我还能说什么,你抽吧。”
裴树扯了下唇角,从办公桌底下拿个烟灰缸给他。
“柏腾,我问一句,这小孩是谁啊,真是你在路边见义勇为?”
“成钰他同学。”
裴树点点头,欲言又止。
柏腾皱眉,敲了两下烟灰,低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就是……”裴树翻了翻郑斌的笔录,犹豫着说:“我是合理推测啊,这小孩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真的是收了€€€€”
话还没说完,蓝色的文件夹砸了过来。幸好裴树反应快,歪头躲了过去。
“合理个狗屁。”柏腾把烟按灭,抬眼看他,“作为人民教师,猥亵未成年学生,怎么罚用我教你?”
裴树有些为难,“可你把人揍成那样,还没说起不起诉,而且这小孩是个男生,要是女生还好办一点……”
柏腾似笑非笑,头上的灯光在眼窝投下阴影,眼神很冷,“你穿着这身皮,有什么用?”
“行行行,明天我和教育局那边联系一下,绝对严查,柏总您就放心吧。”裴树殷勤地拿了支烟递给他,“所以咱能别吓唬我了吗,好歹朋友一场。”
柏腾睨他一眼,没接,起身出了办公室。
李锦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见柏腾出来,立马紧张地站起身,“柏、柏叔叔……”
柏腾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带他离开了警局。
一路上,柏腾冷着唇角,脸色很沉,一句话都没同李锦程说。
其实刚才在警局,他能感觉出来柏腾生气了,回来的路上更是没有理他。
李锦程低头抠着书包上的拉链,难受得眼泪直打转。
柏腾肯定是气他又笨又胆小,刚才在警局做笔录,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他没有那么害怕,又有柏腾在身边,就更不怕了。
可他脑子很乱,嘴也笨。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学的时候,他最怕接力读课文。每次轮到他,他都要被全班同学嘲笑。后来语文课再读课文,老师会让他直接跳过。
李锦程长得瘦小,有口吃,家里穷,又加上他爸爸臭名昭著,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五年级的时候,他被一个男生推进了粪坑,差点没被满鼻腔的牛粪呛死。
后来李楠冲进他们班,一人给了几个耳光,又浇了两桶粪便,此后他们不敢再欺负李锦程。
李锦程两个月没怎么吃饭,得了胃炎和胃溃疡进了卫生院,只得休学一年。
有一天晚上他读《心灵鸡汤》,其中一篇是德摩斯梯尼天生口吃,含着石子不断练习,成为著名政治演说家的故事。
李锦程觉得自己找到了希望,他捡来小石子洗净,每天晚上都含着读课文,坚持了半个月,他又进了卫生院,拔掉了两颗磨损严重的后槽牙。
初中去县上的学校后,李锦程便不再开口主动讲话。能用短句回答的,便回答;回答不了的,就选择沉默。
大家都当他是寡言内向,甚至性格孤僻,只会埋头学习的好学生。久而久之,权当他是怪人,也没什么朋友。
李锦程觉得这样也好,当一个怪人也比当一个口吃的笨蛋好。
这是他的秘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想让柏腾知道。
到了别墅,司机停好后下车开门。柏腾先下了车,李锦程抱着书包也准备下去。
柏腾挡住了车门,他回头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很识趣地走了。
李锦程紧张地看着他,手抠着真皮椅套。
柏腾嘴角冷直,眼睑被眉骨压出一条折痕。视线从他磕破的膝盖,又移回他脸上,薄唇翕动:“为什么不说?”
李锦程被那双眼睛盯得大脑空白,“我......我......”
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倒先出来了。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你很怕我吗?刚才我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开口向我求救。”柏腾声色俱厉,似乎又有几分无奈,“还是真像他说的,你为了钱又做这种€€€€”
后面的话,柏腾没再说下去。可即使不说,一个“又”字,李锦程瞬间明白了柏腾的想法。
满腹的委屈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他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放声大哭,书包摔出车外,拉链没拉紧,书本散了一地。
“我......说不出......我没有......要钱......"
柏腾看到地上散乱的书,表情一怔,伸手捡起了那本边缘发黄,纸角平整的书。
封面上的书名刺着他的眼睛,眼神瞬间软下来,满是悔意。
他把书放在一旁,轻轻扯开李锦程的胳膊,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浓长的睫毛湿成簇状。
柏腾轻轻叹了口气,指腹擦拭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是我错了,叔叔错了,叔叔不该不相信你。”
他抱住李锦程,手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李锦程感觉到短硬的胡茬,隔着薄薄的衣料扎着他。痒痒麻麻地,像是扎在他心口上。
“叔叔错了,叔叔也不该凶你......小锦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