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阿姨到了那个世界,总算不用忍受被囚禁的痛苦了,你说呢?】
除了第一句的质问,其余全是周池的声音。
楚清筠静静听完,久久没有反应,看起来面色如常。
邵然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还算能接受,声音也低了一点:“这个东西,你不问,我真的不太敢直接给你,在大厦的时候你还在吃药,我也怕你听了受不了。”
“有什么受不了的,更难听的我都听过。”
楚清筠从怔愣中清醒,放下手机,似是因为短暂的头痛皱了皱眉,还未等邵然关心,又平静下来,指尖沿着酒杯的边沿滑动。
不再有任何自欺欺人的可能。
他之前从来没问邵然,是认为周池是用“穿书者”在网络上被造谣诬告,一时绝望才撞到头的。
毕竟在席同的故事里,“穿书者”是个因为被周池打压,无法实现个人价值才生病的废物,网络上的造谣让他前途无望,绝望之下离开自己的身体。
但录音明晃晃地证明,综艺中那个出了卫生间便失魂落魄的青年,其实是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从骠国发现“穿书者”暗中动作起就隐约梗在心头,仿佛与世界断联的不适感消失,一切不真实都有了理由。
一个世界之外的陌生人,哪怕真的愿意替他这个“原主”对周家报仇,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名义上早就死亡的陌生人难过成那个样子。
从始至终,那个买下对门房子伺机报复,结交心理医生等待反击,在大学老师眼里扮猪吃老虎的低调学生,就是他本人。
半年前从医院醒来,楚清筠用了一整个通宵重塑世界观,消化席同的故事。
可加上漫长的怀疑期,他花费了近两个月,才将世界观又掰回来。
果然……被骗了。
行动与人设严重不符的“穿书者”,存在普通人身体里,毫无其他能力的“系统”,这么离谱的谎言……他当初怎么就相信了?
不,不能怪他。
要怪,应该怪席同撒谎时装得太过真沉,要怪他看自己眼神太过炙热,要怪他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邵然给他时间放空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要不今天先这样,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
“好。”
楚清筠只觉头痛,浑浑噩噩地起身,套上了外套。
*
席同在公司忐忑了几个小时,也没敢派人去监视楚清筠。
上午的首映礼他可以说霍北城是原著重要角色,偷听是为了保护,可邵然只是个在书中没有名字的炮灰,他没有什么理由跟着,总不能说觉得他心术不正,对楚清筠有意思。
平时嘴上吃吃醋也就算了,不能真的付诸行动,他只是个系统,有什么资格干涉宿主正常的交友,就算楚清筠恋爱了……
整理着文件的男人一愣,有些焦躁地捏紧手中的几页纸,使劲甩了甩头。
周家没倒,仇还没报,楚清筠不会恋爱的。
原著哪有他懂楚清筠。
上午看电影的后劲还在,席同打开手机相册,从头到尾将他拍的和在网上存的楚清筠照片翻了个遍,稍稍安心下来,继续翻看周家的信息。
资助被骗的业主们维权,不是只想小打小闹地搞舆论战或是让他们赔钱,周家在S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立足,自然不是有钱就够,与周氏相关的企业,有利益置换的官员,周家成员投资的企业和项目都需要查到。
席同的公司发展很快,但一时间很难有什么影响力,主要还是靠着家族的力量,好在S市对外来资本很是宽容,大家凭实力说话,不存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情况。
业主维权的过程中,他就查到了威胁业主的物业公司,一同站台的保安公司,以及开庭前出面跟法官“打招呼”的人。
只要有些耐心,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找到周家和骠国园区的联系,华国最近在着力打击网络诈骗,要是周立金也掺和进去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思路,第一次被楚清筠打电话,兴冲冲接起来,对面却是邵然的声音。
“你好,你是小筠的亲人吧?”
席同:“我是席同。”
对面沉默了两秒,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坦白道:“小筠喝醉了,他好像有点发烧,但是不愿去医院。”
青云集团,助理与家里派来帮忙的经理人敲响总裁办公室,打算聊聊最近收购的几个公司,没等听到里面人回复,门就“嘭”地一声开了。
“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两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小少爷的背影就消失在拐角,一点没留给人反应时间。
经理人尴尬地笑笑:“小少爷真有活力啊,这是……”
“应该是去找少夫人了。”
秘书直接关上办公室的灯,锁上门:“我把资料给你,你先接管吧,下次见到老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
楚清筠像是浮在长满水草的池塘上,身体轻得像一片浮萍,随着风的吹动起起伏伏,却因为水草的缠绕,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清醒后,这种因为极度的抑郁导致的僵直时有发生,他在大厦的宿舍时,因为认定这是“穿书者”留下的疾病,总是凭借对那人抢占身体的仇恨,强制自己从堕落的情绪中苏醒。
可今天,他却不想挣扎。
堕落,疾病,失去母亲的痛苦,压抑的四年,都属于他自己。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
不知是身体加重,还是水草的功劳,他终于被拉扯下去,沉没进黑沉冰冷的水中。
被骗了。
在他失去记忆,茫然无措时抓住的稻草,重新接受的家人,将他当作蠢货,耍得团团转。
他想做什么?利用他?觊觎他?还是如自己一般,以看人被戏弄为乐?
他怎么想他?好骗的蠢货?需要拯救的废物?掌心挣扎的玩具?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的肌肉关节都变得如针扎一般。
被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突然很想,很想妈妈。
“她死了,为了你,不记得了吗?”
耳边是周池的循循诱导:“她会在那个世界等你,你不去找她吗?”
去找她吗……这里没有他能信任的人,没有愿意包容他不容于世恶毒想法的人,席同无法代替……也许他真的该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
这个针对他,背叛他,让他在无望的陷阱中挣扎,又在自以为见到希望时将他打入深渊……
挣扎?深渊?
沉在水中的青年悄然睁开眼睛,似是对刚刚的独白很是不解。
他很确定自己的经历与那些幻听不同,还未来得及深思,便看到一个虚弱消瘦的背影,像个提线木偶,被支配着前进。
转眼间,他仿佛成了那个人,遵循着耳边引导的声音,一点一点走上天台,直到€€€€脚下一滑,后脑传来骇人的疼痛。
天台……
原来那时,他是被幻听引导着走去天台?
一点零星的记忆,像一把钥匙,带着汹涌的画面直冲进脑海。
*
【欢迎回家,笨蛋。欢迎回家,笨蛋。】
“周家又送东西了?”
穿着白衬衫的冷清少年甩掉随身带着的斜挎腰包,看了眼放在门口的包裹,眉头禁皱:“真是苍蝇一样。”
“你别管了,回头我找人给送回去,明天就开学了,还往出跑。”
厨房做饭的女人探头出来:“去哪玩了?”
“陪我班女生出门逛街。”
少年跟进厨房,见锅里煮着鱼汤,心情更好了几分,从包里拿出一根簪子,几下将母亲散着的头发绾起来,发簪上挂着的玉石叮铃碰撞,清脆悦耳。
小孩踩着拖鞋踏踏踏跑出去,又踏踏踏跑回来,把镜子举到母亲面前,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们找我做参谋,说我眼光好。”
“确实好。”
妈妈左右照照,再看向贴心漂亮的儿子,不由叹气。
“我这么贴心可爱的宝宝,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臭小子,要不回头妈妈帮你联系一下心理学教授,看看咱们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说不定你同时也喜欢女孩子呢?”
“嘶”
少年一啧,把手重新放到发赞上,威胁道:“再胡说我生气了。”
“不说了不说了。”
妈妈护好后脑勺,也不见遗憾生气。
少年探头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半晌“哼”了一声,音量高了几分:“是不是那家的神经病又找你了!连我什么性向都管,他们有病吧!”
第94章 残忍
放假两个月,被缠了两个月,自从高中誓师视频在网上传出去,周家发现他的存在,就一直在派人接触,先是保安,助理,又找了不知哪里的警察要把母亲当作人贩带走问话,楚清筠早就清楚这并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有多难缠,对方估计是从他这里走不通,开始通过对着妈妈贬低他,让妈妈主动放手。
“他们不会直接把我绑走吧。”
还未成年的小少年对这个世界还算懵懂,脑子里都是影视剧的剧情,满脸的提防。
“想的倒挺多,你是他们亲生儿子,把你绑走干什么,我估计还是想打动你,又放不下面子。”
妈妈解开围裙,指示他去端菜盛饭,出门处理周家的“礼物”。
“他们的面子值钱,我们的就不值钱。”
少年心中不平,在厨房嘀嘀咕咕:“你少心软,从他们明知道收养程序是合法的,还报警抓你那一刻开始,就失去认识我的机会了。”
自己十七岁时这么活泼么。
看着这一切的楚清筠微微诧异,明白艾医生的意思了,失忆并不是倒挡,已经形成的性格和习惯改不了,他从醒来到现在,除了节目上故意的伪装,哪里还有这副少年人的单纯模样。
保温箱里装着巨大的活龙虾,被绑起来的钳子左右挥舞,楚女士打电话叫了个跑腿,又龙飞凤舞地写了个纸条:【你儿子海鲜过敏!】
“啪”地拍在箱子上。
刚得知儿子是周家孩子时,她是不介意孩子回去认亲的,以楚清筠的人品,并不会有了亲妈就不理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