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呼叫搜救B组, 呼叫搜救B组，搜救A组发现救援目标，定位点东经XX, 北纬XX，请即刻支援！”
“1001、1002、1003、1004、1005, 救援目标呼之不应, 颈动脉搏动未触及，胸廓无起伏，立刻开始胸外按压和辅助通气！请医疗组务必尽快到达指定位置！”
“医疗组已到达！心电监护已连接, 静脉通路已开通，除颤仪就绪！”
“血压未测得，继续心肺复苏, 肾上腺素准备！”
“胸外按压换人！继续除颤！肾上腺素加量！”
......
“组长, 四十分钟了, 救援目标仍未恢复自主呼吸，心率血压也......”
“......大家尽力了，你来记录死亡时间......”
“等等, 组长！救援目标血压上来了, 自主呼吸恢复, 室颤解除，恢复窦性心律！”
“眼睛！他睁开眼睛了！奇迹啊！”
茫茫白雪地中, 自黄泉而来的彼岸花靡丽绽开。
*
宗像礼司停笔的时候, Scepter4下辖的特殊事件专门救援小组的组长正汇报完雪山救援事件的大致情况并提交了任务报告。
作为处理整个日本特殊能力事件机构的分支，直接受Scepter4管理的救援组并不像普通的消防救援队一样对任何国民事件都采取积极干预的态度, 他们只接受来自室长€€€€Scepter4的领头人, 也是这一代青之王权者€€€€宗像礼司的直接派遣, 算是非常宝贵的国家资源。
也正是因此, 几乎每一个救援对象都对国民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每一次救援失败，都会令整个救援小组甚至宗像礼司本人受到或大或小的政/治波及。
就算Scepter4发布的命令有时能左右甚至钳制首相，但是一般情况下，这个看上去已经超脱了政务机关约束的第四王权者私人部队，依旧会受到政/治舆论的影响。
“把你的陈词抄录一份递交给毛利夫人，她为儿子的事情担忧地茶饭不思，外界对于日本第一大经济集团即将崩解的传言甚嚣尘上，现在她儿子还算平安，为家族召开发布会澄清不实传言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平心而论，毛利集团每年为这个国家创造的巨大经济价值让宗像礼司并不觉得派遣一整只队伍搜救那位遭遇雪崩差点丧命的集团少爷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现在既然儿子没事，毛利夫人就该振作起来支付救援报酬。
室长大人认为这一想法十分通情达理，想必集团一把手毛利夫人能理解他不愿看到国民经济崩盘的拳拳之心。
但是一想到当时与他会面时毛利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请自己出手的模样，以及夫人放任家族分崩离析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危害整个国家经济的前科，宗像礼司又怀疑这位母亲能否在儿子尚未康复的情况下气定神闲地召开发布会，打消政经两界老油条们的顾虑。
爱子之心，为人母者，似乎亦情有可原。
罢了。
“记得嘱咐毛利夫人，他的儿子在Scepter4专属的医疗机构将会受到非常专业的疗护，让她不必担心，发布会的事情，劳烦她多上心了。”
*
百川流在病床上睁开眼。
痛，痛死了。
只是简单的呼吸而已，为何胸口像是有千斤重担碾压而过，与外界的每一次气体交换都像跋山涉水一般，艰苦非常。
百川流下意识地摸上胸口，医用绷带的触感立刻传递到指尖，他用了三秒钟反应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最后得出了肋骨骨折的结论。
“宿主，你还好吧。”系统大气不敢出。
“好，好得很啊。”百川流狠狠捻磨着后槽牙。他已经对总部修复bug的进度不抱任何期望了，反正这次他肯定也不在本该前往的世界就是了。
系统听出了宿主的咬牙切齿，也知道是总部理亏，连带着发布工作任务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宿主，原本你应该是不老不死的妖怪，被众妖尊为‘恶罗王’，但因为作恶多端，你的身体被神明投入黄泉，而灵魂则附着于雪山巨石，机缘巧合下与登山而死的普通人类毛利雾仁定下了替他向母亲道歉的协议，所以你的灵魂得以借毛利雾仁的身体重返人间。”
“第三位甲方的工作要求是，‘取回属于恶罗王的身体’。”
“让我来猜一猜，这个世界不会根本没有‘黄泉’和‘妖怪’的设定吧。”百川流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询问，与系统磨合了两个世界，他可太懂系统和总部匪夷所思的要求了。
“......宿主，您的第六感很准。”系统咽了口电子唾沫，在百川流威胁的眼神中赶忙开口找补，“不过宿主请放心，虽然这个世界和‘妖怪’不搭边，但是也存在其他非自然能力！”
七十余年前，德累斯顿石板可以赋予普通人超能力的特性被开发，战争结束后，石板由国常路大觉带回日本藏于御柱塔【石板之间】。因为受到国常路大觉的压制，德累斯顿石板赋予普通人超能力的特性仅局限于日本关东地区。由石板选择的人类被称为王权者，白银、黄金、赤、青、绿、灰、无色，由一到七排序，一共七位，每位王权者可以将自己的能力赋予他人，后者即成为王权者的氏族。另外，超出德累斯顿石板的能力体系，既非王权者也非氏族，但同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被称为权外者。
“宿主，你看，虽然没有黄泉、神明和妖怪，但是石板、王权者、氏族、权外者，我们可以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说不定您的身体就藏在其中呢。”系统试图催眠百川流，大家都是非自然生物拥有非自然能力嘛，中二不分家。
“呵，是啊。”百川流无可无不可地讪讪而笑，“废话少说，这次评定工作进度的指标是？”
“宿主，‘找到身体’任务本身就是进度指标哦。”
嗯？这不就相当于自带寻物导航，工作难度一下就下降不少啊。
就在百川流捉摸着难道是总部良心大发现才给他降低工作难度的时候，病房的门咔吱一声打开，一名穿着素雅和服的美貌妇人探出身子来。
女人看着躺在病床上连接着心电血氧监护、戴着氧气面罩，放空自我的赤瞳青年，秀丽的面孔忍不住簌簌落泪。她疾走几步，攀上儿子的床沿，像是要给病人一个拥抱，但是又被百川流胸口缠满的绷带吓回了手，最终只能半拥住对方，紧握他的手，面容上全是不忍和痛心。
“雾仁......我可怜的孩子......”
此刻，归属于毛利雾仁的心情如涓涓细流，从心底缓缓涌出，湿润了眼眶。
病房的窗帘被柔和的风掀起，阳光跃入，丰沛了空气中漂浮的晶莹尘埃，他们搅和着某种异样的情感，闯入了十恶不赦的魔王漆黑封闭的世界。
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温暖了......青年慎愣地看阳光在窗柩间跳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股温暖起自手心。
“母亲，前几天和你吵架，十分抱歉......”
青年躺在病床上，雪白的枕被映衬着一绺一绺黑色的发丝，他的面容苍白无血色，眉头轻轻皱起，略微急促的呼吸在面罩中晕出薄薄的雾气，一张一弛，虚弱得仿佛任何一点额外的动静都会令他的不适加剧。唯一的色彩只有他暗红的虹膜，每每在瞬目的时刻闪现，不多不少为他添了些许生机，但是在弱质的整体氛围中却显得无比局促。
女人闻言迟钝，不发一言，百川流听到脑海中响起系统尖锐的警报。
“注意！注意！‘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失败，请宿主快速调整状态！”
百川流从角色的温存中脱身，维持人设算是他不多不少的优点中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开展工作就在人设上摔跤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于是隐秘地打量了毛利亚子一眼。应该没判断错，普通人类，不具备任何特殊能力，不大可能见面第一眼就识破他的伪装。
百川流不信邪地发动试探，“母亲？”
“注意！‘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失败，工作失败判定启动中！”
这算什么情况？百川流心下慌张，却不知道究竟何处出了问题，这位夫人什么来头，为何甫一见面就能笃定他不是“毛利雾仁”。
是的，笃定。对于人设构建，完全贴合为百分之百，完全不贴合为构建失败，从失败到百分百之间明明有一百个评分的判定维度，毛利亚子竟然直接给出了zero的答案。
百川流心里焦灼，面容上却半点不能显现，这种情况下若是再给对方以把柄，无异于雪上加霜。
“‘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30%，‘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60%，‘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85%，‘毛利雾仁（恶罗王）’人设构建完成，工作失败判定终止，请宿主继续完成任务。”
就在百川流预备与毛利亚子大眼瞪小眼的过程中，以上这段戏剧性系统播报在他脑海中响起。
所以......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还没想出自救手段呢！
但是下一刻，毛利亚子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加重了力道，雾紫色的眼眸中含着盈盈泪光。
女人手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暖和了赤瞳青年冰雪一般的手心。百川流没有躲闪，但不知为何，看着毛利亚子如释重负的神情，一种莫名其妙的亏欠油然而生。
“这种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对吧，雾仁......”
第63章
和毛利亚子的第一次相见就在莫名其妙的危机和莫名其妙的危机解除中渡过, 百川流终了也没明白这个人设构建滑铁卢究竟缘何，不过他完成了恶罗王对毛利雾仁许下的承诺，就结果而言, 不算太差。
后续一个月，百川流就躺在病床上养伤，无论是生命体征还是肋骨骨折都在向好发展。期间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亚子夫人声势浩大的发布会，并在系统的科普下意识到这具身体是结结实实的超级富二代。
亚子夫人近期忙于集团事务, 却并没有倏忽对儿子的照料, 雷打不动每日探望, 但是百川流捉摸着按照被恶罗王附身的毛利雾仁的性格，并不愿意与母亲多做交谈，所以大多数时间，这对母子都保持着奇怪的沉默。
直到出院前夕, 亚子夫人询问雾仁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返回镰仓花道毛利本宅，百川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所在。
德累斯顿石版藏于镇目町御柱塔的石板之间，因为受到黄金之王的压制，石板导致的能量波动呈空间聚集性分布，而镰仓花道毛利本宅虽同样处于关东地区，但是离石板太远；换句话说，如果百川流听从毛利亚子的安排返回镰仓, 别说【找到身体】, 他很有可能连非自然事件都碰不着。
拒绝, 必须拒绝。
“母亲, 我想留在这里。”百川流斟酌词句, 他发现完成“百川流演恶罗王演毛利雾仁”这个套娃角色还是很需要演技的。
听到儿子的呼唤亚子夫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是很快她就调整情绪, 询问缘由。
“我想去苇中学园上学, 方便明年考东大。”......这个借口，有点烂，百川流硬着头皮为自己增添说服力，“这所私立学校无论是生源还是师资都很不错，每年都向东大输送很多人才。”
实际上只是因为石板所在的镇目町只有这么一所高级私立高中而已.....不过看在这所学校占据了整整一座岛屿的份上（说明学校有钱），自己的瞎话应该编得不算离谱。
就在百川流绞尽脑汁继续用他所获不多的信息编织合理借口时，亚子夫人竟然松口了，在儿子面前，她总不吝于露出温柔的一面，和电视新闻中那个强势掌控整个毛利集团、仅仅凭借一场发布会和几次与政经两界首脑会面就压下大众对于经济崩盘恐慌的女人全然不同，“可以哦。”
“但是你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每周写封邮件吧，不要再像这次一样，一个人跑去做危险的事情了......妈妈......很担心你......”
*
第二日百川流就从Scepter4的特殊医疗机构中出院，并在Scepter4的帮助下成功办理了苇中学园的入学手续。毛利亚子看儿子这边尘埃落定，与之告别后返回了镰仓。
因为知道自己的工作任务是【取回属于恶罗王的身体】，而这种超自然事件在这个世界的涉及对象无外乎王权者、氏族和权外者，所以百川流除了完成日常学业向毛利亚子汇报近况之外，哪里有特殊事件就往哪里闯。
话说回来，既然官方有意控制异能力事件为大众所知，镇目町这个不算大的地方每周发生这么多异能力事件真的大丈夫？有几个夜晚百川流甚至看到整座城市都被红蓝相间的异能光芒照亮，要不是早上起来街道就像被龙卷风袭击一样破败不堪，还以为大晚上的光污染是什么大型游乐活动。
不过远远观望赤青两王及其氏族团建一般的战斗的百川流还是没能搞明白，所谓【取回身体】的任务，到底该如何进行，他现在一头雾水，连任务进度条都没能开启，真实意义上的胎死腹中。
所以说相信系统降低工作难度的他还是太天真。
“雾仁君？雾仁君？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百川流被左手边同学压低声音的提醒唤回神。
他们正在上国文课程。
“......于是天照大神以为怪，细开天石屋户而内告者，因吾隐坐而以为天原自€€，亦苇原中国而皆€€矣......请问毛利同学，以上选段出自何处？”【注1】
老师早看出了百川流上课心不在焉，故而语气并不和善。
好歹百川流文化常识过关，这一问题难不倒他：“选段出自古籍《古事记》。”
老师点点头，放缓了态度，继续提问，“请毛利同学为大家翻译翻译。”
文言文的翻译转化略有难度，但其实故事本身耳熟能详：天照大神因须佐之男为祸高天原，怒而躲入石窟，于是天下一片黑暗，众神求鸣鸟呼唤天照大神。后者在听到鸣叫后终于从石窟里出来，高天原和苇原中国重新获得了光明。
与“高天原”指神话中众天神居住的地方类似，“苇原中国”即指人间界，百川流知道老师正在讲解苇中学园的历史渊源，所以特意贴心地指出了“苇原中国”的含义。
听到百川流的回答后，老师终于满意地点头，从国文素质教育转向思想素质训导，“毛利同学回答得很好，我们苇中学园从建校伊始，就以深远的历史底蕴背书......”
在老师絮絮叨叨地讲课声中，百川流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当初用上学当幌子还是草率了，否则他就不必白日里钉死在学校，只有晚上才有空出门“找身体”。
“系统提示，工作任务触发，【取回属于恶罗王的身体】进度条开启，当前进度0%。”
？
发生了什么，百川流疑惑地皱眉，他刚刚......想到了什么重要关节吗？
赤瞳青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思维盘旋一圈后未果，于是眉头锁得更深。
正在此时前桌传来骚动，两个男生当着老师的面玩手机被发现，在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喟叹中，一部闪着绿色游戏光芒界面的手机被上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