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多亏了雾仁君的协助。”指的是毛利集团对非时院商务系统构成的竞争关系。
“所以,”雾仁的手离开了石板,那些乳白色的气泡也随之消失,“我现在算是达成了你的预期?”
比水流无辜地摇头,语气工整,“雾仁君,在我为你升级游戏等级的时候,就已经认可你了。”
“现在才出现,是我要验证一件事情。”
“哦?结果如何?”
“完美。”比水流简单明了地说出两字,“解放石板是一件复杂的工程,尤其是在黄金之王存在的情况下。一天,不,或许需要整整两天,但是国常路大觉每日都会来石板之间巡查,在不挪动石板位置的前提下,解放石板是不可能的。”
“但是,雾仁君,你的存在让我验证了这个可能。”
比水流看向雾仁刚才接触石板的手,一向淡漠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热,想来刚才的异样表现被一直藏在暗处的比水流尽收眼底,“如果是你的话,只需要一小时,不半小时,不,应该只要十分钟,就能把石板的能力带向全世界。”
雾仁的第一反应是比水流知道了原本的毛利雾仁真实身份是德勒斯顿石板的灵智,但对方的下一句话立刻打消了他的想法。
比水流从束缚衣中脱身,解开身上缠满的绷带,露出胸口的肌肤,原本应该是心脏的地方,竟然是一团绿色的能量搏动在供应血液循环 !
“十年前的迦具都事件夺走了我的生命,但是给予了我王权者的力量,所以我能凭此残喘至今,我同样幸存的同胞,毛利雾仁,非时院的人体实验没让你明白你的特殊之处吗?”
“你与德勒斯顿石板的同调能力无人能及,但是又不像王权者一样要听从德勒斯顿石板的召唤,这种绝对理性的能力用于解放石板力量再好不过了。”
绿之王将雾仁的特殊之处归结于迦具都事件的后遗症,虽然是个误会,但是就结果来看,无伤大雅。
“我的同胞,正如你所说的,没有力量的人生毫无价值,德勒斯顿石板的力量在黄金之王那个老古板手中禁锢太久,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
比水流上前几步,他看上去许久没有自己行走了,脚步摇晃不稳,完全不似一代王者的模样。
空荡的石板之间内,御芍神紫、磐舟天鸡,还有比绿之王水流,他们第三人以扇形将德勒斯顿石板围住,也圈住了站在其旁的雾仁,一股无形的压迫悄然形成。
与此同时,系统发来通牒。
【解封石板所剩时间,二十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强制剧情。】
雾仁失笑,放在胸前口袋里的耳环微微发烫。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呢。
第88章
正在此时, 听得一声巨响, 原本昏暗的石板之间突然光芒大作,古旧的德勒斯顿石板不知为何濡染上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如同刚才雾仁触碰它那样,但是比之前更为盛大, 也更具慑人的压迫感。
石板在这一刻似乎活了过来, 更直接的征象是作为石板主动孕育出的身体,雾仁感到不由自主的战栗。
但看一旁的比水流, 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转而低低笑出了声, 这笑声和他说话的语气如出一辙, 规整甚至可以说彬彬有礼。
磐舟天鸡则宠溺地看着比水流, 摸摸嘴唇边上的胡茬, 推着轮椅凑上去方便对方坐下。
而御芍神紫口中喃喃着“多么迷人的造物”之类没有具体意味的赞美,对着异样的德勒斯顿石板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雾仁君,你看起来很疑惑。”收拢笑容后,比水流询问。
雾仁没有搭话, 但比水流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看起来非时院的实验室没有向你解释德勒斯顿石板、威斯曼偏差值和王权者之间的外在联系。”
“王权者的诞生可以通过威斯曼偏差值检测, 德勒斯顿石板也会有相应的反应。”
“王权者的陨落同理。”
周防尊。
只有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此之前就摇摇欲坠,更何况他还想杀死无色之王为多多良报仇。
看起来宗像礼司的劝说没有奏效。
本来按照无色的水平, 周防尊或许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但是有雾仁从中运作,一方面激化了HOMRA和Scepter4的矛盾,一方面又让HOMRA比比水流的预期更快得到了无色之王的资料, 更快促成周防尊复仇的同时, 也更快将赤之王推向了黄泉之路。
胸口耳环的灼热感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多多良似乎对现在的状态有所感知,雾仁不得不承认,某个金发青年与周防尊之间的羁绊,哪怕隔着阴阳,也无从斩断。
【解封石板所剩时间,十五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强制剧情。】
雾仁轻松按下胸口,似乎这个动作就能把多多良所有外泄的情感一并封印回耳环,他再度抚上德勒斯顿石板,黑色衬衣下薄薄的肌肉慢慢绷紧。
无需旁人多言,鲜活的肉/体与冰冷的石板相触的那刹,有机质和无机质之间构筑起双向的无形连接,这具肉/体本就用于盛放石板诞生的灵智,雾仁觉得仿佛回归了人生最初的状态,刚才一瞬间的战栗与不适被完全涤荡,只余通体舒畅。
作为连神明也无可奈何的大妖,其诞生大概可以细数回伊邪纳岐伊邪那美这两兄妹还没有开始造物之前,但那时他身在山野之间,无灵智也无记忆,只是朦朦胧胧有一点对周遭世界的印象,仿佛新孕育的生命尚处在羊水包绕中。
而后是初具灵智,自我修炼,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直到最后,成为名慑一方的“恶罗王”。
恶罗王......这个称呼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叫的,他总是记不清蝼蚁的面孔,无论是兴之所至屠戮的村落和城邦,还是偏野之所远行的旅人,一群或是一个,与他而言,并无差别。
但是妖怪和凡人战战兢兢说出这三个字的神情却莫名取悦了他,“王”,一听就威风凛凛,就像他曾经羡艳的出云国的神明。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自己终于拥有了“名字”而沾沾自喜,神明通过“名”与人世形成羁绊,世人以“名”供奉神明,如果能将自己的名字深深刻入那些凡夫俗子的脑海,四舍五入他也算有了和神明一样的待遇。
“‘恶罗王’?谁问你名号了,名字懂吗名字,没有名字怎么和你结拜当兄弟啊白痴。”
名叫“巴卫”的狐狸鄙夷地端起满盏的酒杯,神色淡淡地刺破指尖,往里面滴入鲜血。
歃血为兄弟,那一日,在痛快入喉的烈酒中,恶罗王第一次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名字。
此后的日子里他想过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名,但是很遗憾,恶罗王大人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杀戮游戏上,午夜梦回每每暗自下定决心要给自己找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但是转头天一亮,就嫌麻烦搁置了。
嘛,反正身边有兄弟有手下,还有随处可找的乐子,有没有名字干系不大。
所以“恶罗王”三个字一叫,就叫了千年。
后来作恶多端的恶罗王被封印入雪山巨石,他有数不清的时间来复盘从前短暂又漫长的自由人生,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没有名字,巴卫才会离开自己去喜欢某个叫“雪路”的女子,否则“歃血为兄弟”,这杯酒不该喝了不作数。
€€€€如果有一天能出去......不,他终有一日会出去。
雾仁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传来抽动的痛意,丝丝缕缕,又绵绵不止。用这具身体的时日久了,竟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人类对感情的分类与命名,原来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就是所谓的“孤独”吗。
“打扰了,那边有人嘛?”
“初次见面,我叫毛利雾仁。”
哦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毛利......雾仁,啧,怎么随便哪个路人都有名字。
“啊,我要走了,和母亲的最后一次交流竟然是争吵,好不甘心啊,我能向你许愿,帮我向她道个歉吗,作为交换,我的身体你可以随便使用,拜托了!”
许愿?这个傻傻的人类是把他当成什么神明了吗,笑话,向恶罗王许愿,怕不是嫌命太长......哦,不对,这傻小子已经死了......算了,随便他吧。
“可以。”恶罗王听到自己一时兴起的回答,和这种鼠辈有联系虽然丢脸,但是如果身体能用的话也不是不行,而且如果不可以用,直接死掉也好过在黑暗里几百几千年地待下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向荒芜的视野中竟然有了白色的光点,细碎如金,影影绰绰。光......他有多久没有见到光了。
“雾仁,我可怜的孩子......”
女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令他眩晕,他仿佛听到了某块干涸的泥土€€€€破裂的声音,再三感受,发现竟然源自心底。
KILI......HITO,是在叫他吗,雾仁,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猝不及防地,女人拥上来,明明是恰到好处的体温,却让恶罗王觉得滚烫。
“对不起,母亲。”他遵循约定。
“不,回来就好,雾仁,我的孩子,回来就好。”
相拥成母子,那一日,在扑闪炫目的阳光中,恶罗王第一次拥有了名字。
德勒斯顿石板带给雾仁的回忆还在不断前进,如果石板也像系统一样设置了任务进度条,眼下大概已经走到了尾声。在苇中学园内求学的日常,在镇目町内的日常,还有......HOMRA。
“那个......我就是问一句,如果觉得冒犯也可以不回答。毛利集团的毛利雾仁和你是......”十束多多良托着下巴趴在吧台上,凑得离雾仁很近。
“我就是他。”虽然以前不是,但是现在是。
“哦哦哦,真好。”多多良得到答复后雀跃起来,丢下一句“安娜的果汁我会去送哒草雉哥”。
草雉出云无奈地擦着刚才切过番茄的砧板,看着雾仁疑惑不解的面孔笑道,“别管他......小时候受过你们家帮助,所以觉得能救到你很开心吧。”
毛利集团名下有许多慈善机构,雾仁以为草雉出云指的是这个,点点头,但是总觉得心里有几分怪异。
所以救了他又留下他,是因为原本的“毛利雾仁”吗?很可惜,报恩的对象已经死了,雾仁恶劣地想着。
“才不是呢草雉哥!”多多良将半个脑袋都隐进吧台上大瓶的红酒中,从雾仁的角度上只能窥见半个扭曲的脑袋,但即使这样也能看清他难得严肃认真的表情,“‘帮助雾仁’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开心,我笑是因为他愿意告诉我他是谁,无论是毛利雾仁还是十束雾仁,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有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只有‘这个人是他’这件事和‘我想和这个人成为朋友’这种心情才是重要的。”
草雉出云放下抹布,关上直饮水,失笑,“十束,你再说下去雾仁脸都要熟透啦。”
多多良猛地站起来,恰好捕捉到对面人欲盖弥彰地偏过头去,意识到方才说的话过分露骨,简直就像抓着对方的手大喊“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这种小学生行为只有八田美€€才会干得出来吧,多多良兀自懊恼,赶忙接过草雉出云递上来的果汁,蹬蹬蹬跑上二楼。
“我有一个朋友......”多多良离开后,雾仁犹疑开口,草雉出云听到这个标准句式,下意识以为这个“朋友”就是雾仁自己,“他告诉我古代结拜为兄弟的两人之间要互通姓名,这样天地才会认可你们的仪式。”
草雉出云静静听着,但却没有等来下文,摸不清雾仁想问什么东西,他只能自己捉摸着开口,“啊是,其实不仅有名字,还有什么生辰八字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供奉什么东西喝的什么酒也很讲究,古代的礼仪确实挺复杂的。”
“但是结拜嘛,主要还是看双方的心意,如果彼此已经在心里认可对方是自己的兄弟的话,上述那些东西也并非必要了,简陋起来随便向苍天大地磕三个头就可以了事。”
“名字呢?”雾仁皱眉,“名字也可以不要吗?”
“名字的话......我先问个问题,你......不,你的朋友在结拜的时候,完完全全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吗?”
雾仁回忆了一下,自己干的什么事情从未瞒过巴卫,巴卫大概也如此,于是点头。
“那就结了,你既然清楚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还想要与他成为兄弟的话,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不过是你的性格和你的人生经历的集合,没有名字为这个集合命名,也会有其他东西承担这个作用。”
草雉出云不知道雾仁是怎么钻进这个怪异的牛角尖的,他已经忘记了“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完全代入了雾仁本人,“就像十束说的,这个集合叫做毛利雾仁还是十束雾仁甚至没有名字都无关紧要,只要他确定‘这个人是他’这件事和‘我想和他成为朋友’这个心情就足够了。”
雾仁被说得愣住了,当初巴卫鄙夷完他竟然没有名字后,还是痛快地喝下了歃血酒,他有确定“这件事”和“这个心情”吗。
或许有吧,乘风而起九万里,笑谈醉饮三千酒,恣意浪荡的日子总做不了假。
“所以雾仁你到底什么想法?”草雉出云突然觉得对付这只高傲的猫咪打边球是没有用的,普通人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放在他身上根本行不通,“十束他表现地已经很明显了吧,你愿意回应他‘这件事’和‘这个心情’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草雉出云的?在德勒斯顿石板眩晕的记忆回溯中,雾仁一时想不起答案。
胸口突然被灼痛了,与石板的连结让这股痛感放大了数十倍,雾仁因此控制不稳,石板上均匀的光芒暗了一瞬。
“雾仁......”细若蚊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尽管虚弱,依旧清晰。
是多多良吗,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诫自己不要再往前了,还是仍旧在担心他的王呢。
雾仁在心中苦笑起来,许久之前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他是否承认,“毛利雾仁”这个名字下背负的东西,已经从无牵无挂以鲜血作乐的“恶罗王”,变成了拥有某种心情的“雾仁”。
属于他的一切的集合,已经被“雾仁”这个名字牢牢绑住。
黑色的发丝在不知起自何处的飓风中飞扬,雾仁松开接触石板的手,石板的光芒不仅没有暗淡,反而骤然腾起,如有实质。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并无新意,在比良坂大厦,他无意间成功过,哪怕并非出于本意;但既然在比良坂都能成功,现在脚踏黄泉,近距离接触石板,更没有失败的道理。
HOMRA的复仇对象,只是无色罢了,撇开第七王权者的身份,他不过是个精神变态的普通人。
只要在周防尊动手的那刻,剥夺无色王权者的身份,所谓“弑王的负担”,自然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