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夜空上,一架直升机正向他们头顶俯冲,他感受到的古怪大风正是直升机螺旋桨刮起来的!
“喂,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直升机撕成碎片吗?为什么不躲开?
后续的咆哮没有问出口直升机就已经来到了他们头顶,雾仁难以置信地扫过周围那群兴奋满满毫无畏惧之心的街头暴徒,在呼啸的飓风中勉力睁开眼睛。
庞然大物越来越近,高速旋转的机械几乎在他们鼓膜边上擂动,直升机根本没有减速降落的打算,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和飞机上的人一起成为爆炸事故中的焦尸了!
雾仁企图拉着身边的多多良俯下身体,但是却被拒绝了,多多良反握住雾仁的手,笑道,“再等等哦。”
再等等?
话音刚落,向他们袭来的直升机在撞向地面的前一刻竟然垂直拉伸又成倾角向后飞去,这种操作方式就算是专门训练的特技飞行员也少有掌握,飓风将众人的衣摆掀得翻滚如浪,但竟然对他们半分伤害也没有!
在直升机完全远去之前,有数个人影在机门前闪现,他们毫不犹豫地往下跳,身形优雅笔挺。
“第三王权者,周防尊,你的行动还是如此粗暴无序。”为首的那位最先落地,步步向HOMRA的方向走来,他撩开被风吹乱的刘海,继而推了一把眼镜。
宗像礼司!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雾仁也认出了来人是Scepter 4的室长,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看起来他身后的那群人应该就是Scepter 4的成员了。
那么今晚多多良所说的“秘密”就是邀请他观看赤青两组的正面交锋吗?
不行,现在还不是在他们面前露脸的时候,雾仁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戴帽兜的衣服,这还是多多良一定要给他买的,说是这样的风格比较显年轻。
他戴上帽子,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隐蔽在阴影下,本来站的位置就是一群人的后排,现在自然而然地向后再退了一步。
“雾仁......”多多良敏锐地察觉到雾仁的异常,但没有多问一句,向侧前方走了一步几乎将其完全遮住。
“安心安心,我们不参与,看着就好了。”
“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你的嘴脸还是那么令人不愉快。”周防尊的声音低沉惑人,虽然台词是不满的台词,但是眼中却闪着炽热的火焰。
“不许对室长无礼!”淡岛世理后来居上,侧身隔在两位王权者之间,握住腰间的佩剑。
“啊啦小世理,你的对手是我哦~”草雉出云搓出一个小小的火球,吸引了淡岛世理的视线,“不要专注于别的男人呢。”
“我来陪你玩玩吧,美€€!”小刀在五指间一次流利转过,伏见猿比古手腕一用力,小臂长的刀刃就飞向HOMRA的队伍。
八田美€€回旋一踢,轻松卸下飞驰而来的刀刃,“呵,猴子,就这点本事吗?”
“哦,你们有新成员呢。”宗像礼司还是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雾仁,不知道隔着兜帽他能认出几分。
“闲杂人等而已。”周防尊瞥了一眼雾仁,不知是否有意侧走一步,正好隔绝了宗像礼司窥探的视线。
“废话少说,”周防尊吐出叼着的烟,在地上踩灭了,声音低沉像烟尘燃尽前最后的星火,“烧了。”
“NO BLOOD! NO BONE! NO ASH!”他的身后一呼百应。
Scepter4报以同样的仪式感,他们一一述名拔刀,直到宗像礼司作为最后一柄利刃出鞘,战斗一触即发。
“走吧,安娜。”多多良圈住安娜,将她带离危险的场所,同时用眼神示意雾仁随同。
“所以这就是你想带我看的秘密?”所以这就是今天整个HOMRA都格外亢奋的原因?
雾仁看着红青色彩在光怪陆离的都市上空交织错落,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两个氏族成员之间的斗殴。
“没错。”多多良咧嘴笑笑,他的指尖逸出一朵翻飞的红色光蝶,绕着雾仁周身转了几圈,飞入无尽的黑夜,“很漂亮吧,虽然是战斗,却像蝴蝶起舞。”
“明明是敌人。”雾仁将手肘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他不理解,敌人的话,不该是互相置之于死地的存在吗?
兄弟可以痛饮同眠,敌人就该无情杀死,这是他贯彻了几千年的准则,虽然长久的岁月里能同他一同饮酒的人几乎不存在。
“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宿敌’更贴切吧。”多多良学着雾仁的姿势,靠在栏杆上任风吹翻他的衣袂,“宿命上的敌人,宿命,也可以称作命运吧。”
“虽然观念不同立场相对利益相佐,但是抛开一切附加属性,他们之间也有命运般相逢相交的机遇呢。”
“命运。”雾仁斟酌着这两个字眼,“但是抛开观念立场和利益,又还剩下什么呢?”
“呜哇,”多多良却大惊小怪起来,站直身体拍拍雾仁的背,“好问题!”
但下一刻金发年轻人却颓丧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多多良的眼睛在双色交辉的光芒下竟然仍旧熠熠生辉,“如果有一天雾仁和我站在相反的立场和我持不同的观念,我一定会€€€€”
雾仁静静等待着下文。
但多多良却不说话了,在雾仁探究的目光中,他突然给了对方一拳。
“什么啊,”雾仁被突如起来的攻击搞得猝不及防,“杀了我吗?”
“€€鹿【注2】。”多多良轻声骂了一句,这大概是雾仁第一次听到他骂人,但旋即他就再也没心思理会这句无足轻重的脏话了。
似乎有某个温暖的物体凑近了,鼻尖传来他熟悉的香皂的味道,被早晨的阳光浆洗过,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身体被轻轻框住,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脖子痒痒的,大概被发丝扫过了,但不知为何这种痒意竟然也丝丝缕缕地传到了心底。
他错愕地僵直在原地,双手双脚都不知道该摆成什么姿势。
“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我会给你一拳,然后拥抱你。”多多良叹了一口气,如是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吗?
雾仁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双眸中一片迷雾弥漫。
如果有一天他们立场相对,他会怎么样呢。
他好像......也踌躇起来了。
第106章 后日谈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诹访部推门的手被狠狠拦下。
“监察组34号组员诹访部久一, 已经预约了时间,现在来向立井组长提交季度报告。”诹访部强作镇定,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 他将文件紧紧捏住,至少在这里绝对不能透露和百川流的关系。
“哦,”守门人上下打量着诹访部, 语气缓和起来,“是诹访部君啊€€€€进去吧, 组长大人有事外出一趟, 马上就回来,你等等。”
诹访部是监察组着力培养的员工,虽然年资不高,但是听说因为天赋绝佳, 是下一任监察组组长的有力竞争者, 守门人自然愿意卖他一个好。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诹访部久一谨慎地步入, 在大门关上视线被隔绝的那刻, 还是不由长舒一口气。
至少,至少要先通过立井正则的途径知道百川流当下的情况,只有摸清楚了情况他才能做下一步计划。
不知等了多久,办公室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诹访部久一下意识站起来迎上前,但做出这个动作的当下他就不由后悔, 糟糕,关心则乱, 按他以往的性格, 严谨而不谄媚, 就算面对上司也不会表现得这么积极。
但等看清了立井正则雪白制式的长筒靴上竟然渐上了大片的血污,饶是诹访部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也不免心神动摇。
是他的血,他怎么样了?已经经受拷问了吗?不会死,总部应该还没到最后的清理阶段,但也仅仅是不会死而已,监察组的手段,诹访部身在其中,再清楚不过了。
诹访部久一放任自己的目光在立井正则的下半部分逡巡,营造一种他是因为看到长官一身狼藉才不由自主站起来迎接的吃惊模样。
表演奏效,立井正则摆摆手坐上了自己的办公桌,皱眉,表情烦躁,“有一场重要的审讯,安排得突然,没时间换衣服再来见你€€€€说吧。”
指的是季度报告。
虽然所谓报告只是诹访部久一为了有机会见到立井正则临时编出来的东西,但是听上去有模有样,糊弄一下长时间不下一线的组长大人应该暂时没什么问题。
话题终了,组长点头表示知道了,接下去的事情全权由诹访部负责,他现在手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是执行组哪位员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吗,竟然需要您亲自下场。”诹访部貌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他期望的方向。
立井正则一直疲惫半阖的双眸睁开一道缝,似乎在借此观察诹访部久一的反应,但见对方仿佛真的只是顺嘴一提,没有半分额外的意思后,监察组组长竟然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沧桑的面容上显现出几分似有若无的苦恼,“不是执行组,是医疗组。”
“那场大火,你听说了吧€€€€医疗组组长叛变了,上头要我从他嘴里掏点东西。”
下首的诹访部故作惊讶,仿佛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难怪会出动您。”
立井正则再度睁眼,打量他一手选中又一层层提拔的年轻人,某个念头逐渐从心底浮现,“诹访部,你还没有涉及过刑讯吧,这次的机会不可多得,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
本以为最好的结果是通过立井正则得到友人的现况,没想到现在能一步到位直接参与进去,这个消息绝对是意外之喜。
诹访部开口就要应下,却在下一刻注意到立井正则轻飘飘扬起的唇角。
是陷阱!如果他想都不想就答应的话,就等于将“别有用心”这四个字明白写在脸上!
诹访部于是苦恼地笑了,扬了扬手中的报告,“虽然这个机会不可多得,但是您瞧我手头还有季度报告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能等下一个学习机会了。”
四目相对,一双眼中饱含惋惜,一双眼中满是探究。
短暂的沉默之后,组长大人站起来,逼近诹访部,轻巧地抽出他手中的报告。
“不,这些事情到时候再处理也无妨,你跟我过来,就现在。”
进入审判庭的时候,诹访部久一还略有些心神不宁,但是等他踏进逼仄的牢狱,看多了两侧衣冠不整浴血躺卧目光呆滞的阶下囚后,却反而渐渐沉下心来。
冷静,要冷静,现在只有自己能救他了。
立井正则一路上都在观察着诹访部,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初次看到刑讯区的情况都会感到不适,但面前这个年轻人不愧是他亲自遴选的接班人预备役,在刚开始的动摇之后竟然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他们沿长廊一路走到最末,一间紧闭的密室出现在尽头,和刚才见到的以栅栏相隔的开放牢/笼不同,这一间牢狱的门甚至是以某种特殊的材料制成,漆黑一片吸收了所有光线,不用试探也知道它异常坚硬牢固。
饶是如此,门前还配备了两位全副武装的守卫,他们见到立井正则后,纷纷恭敬地低头行礼,神情冷酷肃穆。
“叛徒就在里面,进去吧。”
打开门,诹访部进入一片黑暗,外界的光线像是畏惧于那扇大门似的,不知为何堪堪止步于门外。其实他的视力很好,按以往即便在普通的黑暗中也能清楚看清事物,但在这里,他仿佛被剥夺了夜视的能力,像是被一团瘴气迷住了双眼。
但幸好听觉依旧灵敏,诹访部不用侧耳便能听到牢狱深处传出的粗重的呼吸,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彼此加持,对耳朵和鼻子来说是双重折磨。
对方好像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呼吸停滞了一秒,短促的喘气声被沙哑的笑声替代,在并不大的空间中无限放大,“立井组长,还没放弃吗?”
是他的声音!
诹访部在心里再度确认这个其实并不需要被论证的认知,这种机械而徒劳的工作有利于让他明确自己当下的处境。他向前走了几步,监察组统一配发的及膝长靴在地板上蹬出沉闷的踢踏声。
笑声却戛然而止了,牢狱深处寂静一片。
诹访部再往里走,却被厉声斥住,“别过来!”
这把嗓子如同被沙砾狠狠磋磨过,粗糙又干瘪,完全不似以前他熟悉的如水般温润。
灯光骤然亮起,诹访部久一生理性地企图闭上眼睛以缓和光线的刺激,但是一瞥到眼前人的模样,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在新人教育的时候他就被告知了监察组的刑讯区惨无人道的手段,他想象过,并且已经带入了夸张的修饰,但是现在亲眼得见,仍旧目眦欲裂。
“逃吧!逃吧!带他逃吧!趁着现在他还活着!”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明明在来这里之前他再三告诫自己一定得冷静,但是此刻那种徐徐图之的念头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
血,都是血,一眼看去根本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就算是躺在地上任卡车辗上几遍的状况,或许也比现在要好。那根本不能再称作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堆依附于支架的无力的有机质,组织尚且构成各个器官大致的形状,但是里面的血管和神经,似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连接。
诹访部忍不住捂住胸口,心脏擂鼓一样跳动,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到如此鲜明的窘迫,溺水一般的窒息感笼罩着他,意志不由控制,身体也是。
逃吧,或许会被杀掉,不,肯定会被杀掉,但是现在这样又比死亡好多少呢?都到了这个地步,能安安静静迎接生命的终结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馈赠,或许称之为馈赠也不为过。
“落ち着いて!”【注1】
一个有力的声音强制插入诹访部久一混沌的脑海,将他杂乱无章的念头统统扫开,诹访部猛地回神,抬头的时候看到被拘束的阶下囚染血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