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了解了位置后,手一掰一推,随即说了句“好了”,便放开了影二的腿。
影二都蒙了,这怎么就好了?他还没疼那一下呢。
“你自己动一动看。”越清眠把他腿上的针拔掉。
影二将信将疑的动了动,居然已经能屈伸活动了!而且活动时筋骨都不疼,只是还肿着的膝盖妨碍了动作的幅度,在完全伸直和完全屈起时会有胀痛。
“行了,能动就行。消肿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还是得躺着养。”越清眠说的毫无感情,并不是他不为接骨完成而高兴,而是身为大夫,这对他来说是最基础的,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影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属下一定好好养着。”
越清眠满意他的听话,从医箱里拿出个瓶子,倒了一颗丸药给影二:“吃了吧,难的现在才开始,你得稍微睡一觉,别影响我用刀。”
影二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这怎么还有要用刀的啊?
第13章
作为影卫,他是不怕刀的,可听越清眠的意思是要给他来上一刀,这并不在他的预料中,自然难免惊讶。
不过因为是越清眠,因为越清眠肯为他治伤,也因为主子信得过越清眠,所以即便影二想多问几句,最后还是把话收回了肚子里,痛快地把药吃了。
越清眠又把他的右裤腿挽起来,这次挽的更高了些,下面垫了干净的白布,然后用酒大片地擦拭着越清影二的右膝。
“你右膝盖里恐怕有杂物,导致愈合不顺,难以动弹。与左膝盖的情况不一样,我需要重新切开你的伤口看一看。好在现在天气凉上来,你又是一路北上。若是待在潮热的地方,就你这愈合速度,恐怕得削肉剔骨才成了……”
越清眠声音不大,语调平稳,影二刚想问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想问什么,意识跟着模糊起来,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越清眠用力按了一下他的伤处,影二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说明药的作用还不错。越清眠又迅速给影二扎上针,更进一步地减少他的痛觉,然后拿起小刀,切开了影二愈合的不算好的伤处。
果然,里面有未处理干净的碎骨和一点腐肉,碎骨的量很小,这是好事,如果是大幅度骨裂或者严重骨折,反而不好办了。
将伤口处理干净,又检查了一次膝盖骨,并固定成应该有的样子。越清眠用羊肠线对伤口进行缝合,并涂抹好伤药。随后又用泡过酒且晾干的宽竹片将他膝盖两侧固定。没有缠很厚的纱布,影二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能控制好自己的动作,纱布包太厚,对伤口的愈合并不利。
处理好这一切,时间刚过两刻。越清眠对自己的的速度很满意。他用的麻沸药控制了计量,药效时间短。这是他多年行医自己总结出来的最佳药量。有些大夫因为患处处理起来麻烦,会加□□沸药的用量,就会出现因药量过重,患者最终无法醒来的情况。
他在接触到麻沸药的时候,师父就告诉过他此药的凶险之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能不用就不用,就算用,也要尽量减少计量。这就非常考验大夫的医术了,越清眠也是练习和实践了许多次,确定了自己的速度最慢需要多久,从而制了一批可用的麻沸药。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越清眠拉开门。苍莫止和几个影卫都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几个影卫地本能地想上前询问,但最后都克制住了。
“如何?”苍莫止问。
越清眠点点头:“里面沾了血的杂物让人收拾一下,再找个沉稳的照顾两天,影二还没醒,不过也快了。我们要在这儿再住两日,等伤口可以拆线了再出发。”
羊肠线不宜搁置太久,能尽快拆线就尽快。
苍莫止没有犹豫地道:“好。”
越清眠关上门,又道:“剩下的就是养了,治的还算及时,不会有太大问题。一会儿我开了方子,你让人去抓药,促进伤处愈合的,按时吃就行。”
影卫们都松了口气,就算有些影卫还蒙着面,也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放松。
苍莫止点点头:“回房间去吧,晚上有点凉了。”他是想帮越清眠提医箱的,奈何有心无力。
回了房间,影七给他送来了甜汤,顺便等他把药方写好好去抓药。
蓍草、枯矾、七叶一枝花、高良姜、青木香、肉桂。越清眠根据影二的伤情进行加减,最后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交给影七。
“让药铺帮着磨成粉,每天服一钱,一日三次。”越清眠把用法说清楚,有影七看着,就不必他操心了。
“是。多谢越大夫。”影七再一向向越清眠行礼道谢。
越清眠用汤匙搅着甜汤晾凉:“不必谢我,我能看出你们影卫之间感情很好,我在医谷时,与师弟师妹们感情也很好。念及此,也必然要尽心尽力的。”
“越大夫仁心。”影七收好药方,行礼离开。
越清眠的甜汤见了底,门被敲响了。他懒得去开门,便应了一声“请进”。
苍莫止推门走了进来。
身为大夫,越清眠对于苍莫止这个时间还没准备休息的行为很是不满:“药喝了?”
苍莫止点头,单手关上门,坐到圆桌前。
“那怎么还不睡?身子不好,早睡才能养身。”若是苍莫止健壮那会儿,他都不会多余说这番话。
“睡不着。”苍莫止的语气听着还挺有理。
越清眠心下透出些许无奈,无论是为着影二还是别的什么,苍莫止都有太多睡不着的理由了。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苍莫止开口道。
放在以前,这话是绝对不可能从苍莫止口中说出来的,苍莫止向来恣意而自信,他也有这个能力承接他的自信。但现在他手废了,一切的能力都随着这双废手成了空谈。就像好好的一盘棋,突然棋盘碎了,有再多棋子也无处可放。
上一次越清眠听到苍莫止这样无力又无奈的语气,还是在临死时。那时苍莫止苦笑地看着他,说喜欢他很久了,直到此刻才敢告诉他;说他是个没有心的,看着聪明,实际傻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说自己有点不甘心,却只能陪他到这儿了,但希望他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长命百岁……
想到这一幕过往,越清眠眼眶骤然一酸,从苍莫止死到他服毒自尽,他都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抱着复仇的信念,按苍莫止的嘱咐好好活着,怎么这会儿反而难过起来了。
“你想杀杜居吗?我可以帮你,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苍莫止看出他情绪的异样,越清眠低下头,收拾好情绪,再抬头时眼中已然平静。
苍莫止被他这话惊着了,严肃地轻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大夫!医谷的训诫你忘了?”
越清眠骤然失笑:“我都离了医谷了。”
苍莫止眉头皱得很深,毫不犹豫地道:“那也不行。杜居不值得你沾上人命。”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谁都不值得,知道吗?”
越清眠笑意未减,苍莫止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为了报仇付出的辛苦和操劳都是值得的。目光微移,就看到他右耳上缺的那一个小口。那是小时候两个人打加,越清眠打不过他,就把他耳朵咬了,留了一个小豁口。
想到小时候的事,越清眠有点想笑,但现在又不是笑的时候,赶紧收起杂念,问:“那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反正不能留他到封地。”苍莫止说的很确定。
越清眠看着他:“不留他,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因为我?”
苍莫止顿时沉默了。
越清眠知道自己猜对了。以苍莫止的性格,必不可能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他也不会忍到这儿了,还是在知道杜居给宫中那位送信的情况下。
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清眠道:“我知道你忍着杜居跟着,是顾虑着你的兄长和妹妹。被打发的这么远都没为自己争取过,也是为着你的兄长和妹妹。既然都忍到这儿了,突然出手不是不行,只是不值得。”
道理他和苍莫止都知道,所以他从没觉得苍莫止的忍让是窝囊,身在皇家,都有自己的掣肘。这是皇家的制衡之道,也是生存之道。苍莫止的母妃去的早,无法再为他们做什么,所以他们兄妹三人只能靠自己周旋。
苍莫止叹出一口气:“杜居此番不仅是不尊重你,恐怕还存了离间你我的心。”
“既然我们心里都有数,那他的算盘只能空打了。”
越清眠说的笃定,让苍莫止定了心,随即笑说:“我这不是怕你哪天火气上来,直接把人杀了,我收拾不干净残局吗?”
“不想留他的明明是你,可别往我头上赖。”越清眠翻了个大白眼。
“那就再忍些时日吧,到了封地再处理是最安全的。”苍莫止说,“不过没了杜居,说不定还会有李居、赵居,防不胜防。”
“没关系。等你在延州立足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越清眠不疑苍莫止有这个能力,当初苍莫止死后,他还能安安心心待在延州多年,就可见苍莫止在延州的影响力,直到他自杀,延州仍未被朝廷收回。
只是现在,苍莫止必须要顾忌兄长和妹妹,不敢轻举妄动。可事情总要两面看,等苍莫止完全掌控了延州,同样也能掣肘皇上,让皇上不敢轻易对他兄长和妹妹如何。只要苍莫止的兄长争气些,能在朝中获得一席之地,那这盘死局盘活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委屈你了。”苍莫止满是歉意地说。
越清眠耸耸肩:“我没什么委屈的,杜居要再敢惹我,我一样不会客气。不杀他也能揍的他满地找牙。”
这就是他熟悉的越清眠,苍莫止笑起来,点了点头。
越清眠不欲多留他,时间也不早了,便将空了的甜汤碗往他那边推了一下:“回去休息吧,顺便帮我把碗拿出去。”
苍莫止毫无怨言地起身,越清眠知道他一手拿碗根本开不了门,便主动去帮他把门开了,还提醒他:“多睡几个时辰,对身体好。”
还没等苍莫止应话,影七便从屋顶落下,抱拳压声道:“王爷,小十六拦下了杜居送出去的信,请王爷过目。”
第14章
苍莫止把影七叫进了屋,再次合上了越清眠的房门。
越清眠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他没事吧?这个时间送信,是太自信还是太蠢?”
如果要偷偷送信出去,半夜才是好选择吧?
苍莫止并不意外,一边小心地把信拆开,别留下拆过的痕迹,一边道:“今天所有影卫都围着影二转,眼线盯的比较松。加上被你灌了药,恐怕正心火难消,所以就想赶紧把信送出去。”
这样一想也有道理,越清眠不禁对着苍莫止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道:“看来你的这位管家是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苍莫止并不生气,只道:“或许他还不算太蠢,知道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忠于我,现在再想投诚已经没用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替我父皇办事。而且他应该是笃定我不敢要了他的命,毕竟我的顾忌多。而父皇应该是提前把他的身契给他了,所以他才如此忠心。至于是否还承诺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杜居的选择和做法是对是错,现在还未有定论。
想来其实也不错,至少知道防谁比不知道强,而那个被防的无论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上位者的一枚棋子罢了。至于这枚棋子是被谁毁去的,倒是可以有几番说道。
“杜居到底什么来历,能让皇上把他派到你身边监视?”越清眠好奇地问。
苍莫止似笑非笑地说:“是达安的养子,自小就跟在达安身边了。”
达安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是太监总管。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皇上信得过达安,对达安的养子肯定也能信几分。
将这样一个人安排到苍莫止身边,苍莫止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要知道,有时候皇上贴身大太监的一句话,可能比后宫娘娘们更致命。
越清眠并非看不起太监的人,别说有权势的太监了,就算是普通人,从小养大的养子若在外被害,都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看来还真挺不好办。”越清眠对于这种明知应该防谁,却防不住的情况很是无奈。
苍莫止大体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把信递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挺有兴趣,看的比苍莫止仔细。
密信里写了他们走到了哪里,说一路上慎王都很规矩,没有耽搁行程。慎王身体不太好,北方渐寒,生了场病,正在调养中。原本一切都在皇上的预计之中,但没想到前些日子慎王带了位旧友回来,此人是位大夫,给慎王看了病,故没有大碍。可此人并不安分,使得王府一行难以管束,恐会教唆了慎王,横生枝节,肯定请皇上定夺。
越清眠单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含着狡黠:“你仔细看看,这才是告状精。”
苍莫止笑出了声,知道越清眠这是在反驳他前几日说他小时候是告状精的事。
“不过这状告的不到位啊。”越清眠感叹道,“连我的姓都没加上,多失礼啊。”
“他没摸清你的身份,你的姓氏与京中的官员之家又对不上号,他大概觉得没有必要特地提。”苍莫止说。他不怀疑杜居对京中所有官员的姓氏都有所了解,毕竟他的养父是达安。不过没从“越”这个姓氏上联想到苍闻启和药芳山医谷,说明达安并不常与他提这些。
“我倒觉得挺有必要的。”越清眠嘴角一挑,挑了个空大的位置,在“大夫”两个字前加了个“越”。别人联想不到,皇上未必想不到。因为参与站队皇子的传言,皇上对他估计是很忌讳,所以苍闻启才那么急于跟他撇清关系。越是这样,越清眠越要给他们添堵,反正他日子过的不舒服,别人也别想舒服。
好在杜居字写的跟狗爬似的,越清眠的字写的也不怎么样,凑在里面还真不突兀。
苍莫止没说他这样太冒险,也没有劝阻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越远离京中,他越有把握护住越清眠,所以这种小事,就随越清眠的意吧。
信重新折好让影七送出去,越清眠道:“这次影十六立功了,得奖他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