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别装死,没有举报中心之类的东西吗?能不能给我换个系统……”
第13章 不相信颜色(三)
雨宫清砚已经很久没想起刚加入组织那段时间的事情了。
他不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抛之脑后。
认真算下来,在今天这个任务之前,他的确挺久没见过琴酒了,不过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琴酒来说,这都是最无关紧要的事之一,毕竟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联。
一定要说的话,组织里传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的时候,应该就是他和琴酒关联最大的时候。
雨宫清砚用指纹打开门锁,推门走进屋内,随手按下玄关的灯源开关。
这是他在东京的安全屋,算是他目前最常停留的落脚点。
他先是随意找了盒泡面当宵夜,吃完后按目就班地洗漱,最终直挺挺地倒在柔软的床上。
他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数了一会儿羊,没生出什么困意,但还是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盒,朝着卧室的灯源开关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卧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是什么时候开始失眠已经记不清了,总之难以入眠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作息混乱,时间和日月轮转无法约束他,所以黑眼圈像是刻在了眼底也是在所难免的。
失去那层薄薄的镜片,世界就会重新变为黑白,不过在寂静的黑夜里,一切本就会被卷入黑色的漩涡€€€€无孔不入的黑色,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处境。
他平白无故想起一抹清澄明亮的蓝。
这种情况下,会对耀眼的色彩生出一丝额外的温柔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他想。
【今日任务(487/1000):为琴酒进行包扎】
黑暗中,雨宫清砚猛地坐了起来。
作息不规律这个问题,倒也不能全怪在他自己身上。
“啧,真的不能换个系统吗……”
*
凌晨一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琴酒敏锐地将目光投向玄关。
就算是白天也很难听到如此急促的敲门声,更何况是这种时间段,简直像是厉鬼三更半夜来上门索命。
琴酒顺手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枪,放轻脚步走向玄关。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见任何要停歇的意思,甚至愈发清晰起来。
他警惕地靠在门框,微微眯眼,熟练地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透过猫眼查看门外的状况。
€€€€于是一张随着猫眼镜像放大变形、但是足够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琴酒:“……”
下一秒,索命鬼一般的敲门声戛然而止,琴酒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一道轻快的嗓音就透过门板幽幽传了进来。
“我知道你就在门口,开一下门,我想来做客。”
“琴酒?琴酒?琴酒啊……”
“我可以直接进来吗?你这个锁其实很……”
白炽灯的光线随着门轴转动声打在脸上,雨宫清砚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虽然目的已经达成,但他还是坚持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很容易撬开哦。”
琴酒借着半开的门遮住另一只握着手枪的手,从上至下认真审视着某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以判断对方现在的风险度。
“你又抽什么风?”
“早上好啊。”
琴酒冷笑了一声€€€€的确是够早,新一天的伊始,凌晨一点钟,太阳还在地球的另一半边歇着。
“你想干什么?”
“做个客而已。”
雨宫清砚对那种携着质疑的审视的目光适应良好,换句话说,他向来不把任何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于是他十分自然地迈开脚步向屋内走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天是0001号任务,多亏你帮我在组织里找了份工作,我才能在规定时间里完成任务。”
一只手臂横在了门口。
雨宫清砚看着那个障碍物,眨了眨眼,随后十分自然地弯腰从手臂下的空间穿了过去,直起身后还不忘回头笑道:“哈哈,你真有童心。”
站在门口的琴酒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
他握着枪柄的手指紧了紧,目光随着那个身影转向客厅,提高音量呵斥道:“滚出去。”
“不要。”某个已经大摇大摆地瘫在沙发上的客人望着天花板,几秒过后又神经质地坐了起来,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是来关心你的啊,琴酒。”
琴酒的眼皮一跳,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或者说,在意识到门外的人是麦芽的那一刻开始,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已经如影随形地附着在了背后。
麦芽是怎么知道他的安全屋的地址反而已经变成了最不值一提的问题,他按耐着一枪崩了那家伙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我要吐了。”
那个操着一副主人翁的姿态的家伙像是听不懂人话,仍旧在自顾自地念叨:“听说你受伤了,啊,我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想当初还是你给我介绍了这份好工作,我却从未认真感谢过你……”
“滚€€出€€去。”
雨宫清砚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总之,既然你受伤了,那我帮你包扎一下好了!”
坐在沙发上的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兴致勃勃让琴酒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他跟麦芽威士忌相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对这个人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即使对方找上门后全程没表现出丝毫恶意,他的肌肉仍旧时刻紧绷着。
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测麦芽的脑回路,不能放松哪怕一秒的警惕,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脑回路这种东西,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麦芽威士忌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以过来人的经验,麦芽发神经一般地找上门多半是还憋着什么大招,而那家伙向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琴酒勉强牵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脸上流露出几分嘲讽,打断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受伤了?我最后说一遍,麦芽,你€€€€”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那人的心弦,自顾自地念叨着包扎之类的话的男人话音一顿,连带着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一瞬。
几乎是出于本能,琴酒虚掩在扳机上的指腹即刻压实€€€€这种来自本能的直觉曾经让他在数次近乎无解的绝境中强行抓住一缕生机,现在,他的脑海中已然警铃大作。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他轻轻推了推眼镜,缓缓站起身。
“是这样的,琴酒。”
代号麦芽的男人抬起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从进门起就维持不变的笑容转眼之间消失了个干净,他认真道:
“可以请你尽快受一点伤吗?”
第14章 不相信颜色(四)
血液已经沿着小臂潺潺滑下,又逐渐浸透一只手握着的绷带,血腥味对杀手来说是家常便饭,琴酒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麦芽。”他说:“你……”
看着那双平静的深绿色的眸子,琴酒的话音一顿,又觉得对那个人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轻轻磨了磨后槽牙,最终只是“啧”了一声,
手指被血液包裹的感觉并不舒服,雨宫清砚甩了甩手上沾到的血,但无奈最内层的血液已经附着在了掌心或镶嵌进掌纹和指缝,于是他的动作最终并没有带来任何效果。
平白被甩了一脸血的琴酒:“……”
“雨宫清砚!!”
雨宫清砚敷衍地念叨了几声抱歉,随手用手中拿着的绷带帮身下的人擦了擦脸颊的血迹,但是将手重新抬起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卷绷带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他看着琴酒脸上越擦反而越明显的血迹,毫不犹豫道:“好了,已经干净了。”
“雨€€宫€€清€€砚€€€€!”
雨宫清砚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琴酒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半晌,终于还是将那股烦躁感强行按耐了下去。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客厅中央,一把漆黑的手枪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却仍旧依稀能看出在这个称不上宽阔的空间里发生过的激烈的冲突。
浓重的血腥味还在不断扩散,这或许是因为伤口处的血液还在不断涌出,过于引人注意的红色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麦芽。”琴酒看着那个专注地摆弄着已经被染成红色的绷带的男人,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现在,给自己止血,别弄脏我的安全屋。”
“哦。”
半晌,仍旧不见口上应答了的人有什么动作,琴酒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那个自顾自上门的家伙手中的绷带。
“你到底要搞什么东西??”
他尽量忽视绷带上面的血迹,随意扯了一段缠在自己胳膊上,冷着脸命令道:
“打个结,能听懂吗?”
站在他面前的人点了点头,俯下身,捏住绷带的尾端,认认真真地打了个蝴蝶结,那张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琴酒:“……”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先吐槽什么更好,是那家伙脸上过于真实的笑意,还是那家伙竟然真的如他猜想的那样,是想把绷带缠在他手臂上。
那种语塞感再度浮现,琴酒竟然感觉自己对此已经有所习惯,面对麦芽时的无话可说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年多之前。
他有预感,在麦芽还活着的时候,这种因为脑回路不通衍生出的无法沟通的烦躁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琴酒干脆换了个话题,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系红色的蝴蝶结?”
客厅内响起了一阵单方面的愉快的笑声。
琴酒从很早之前就知道雨宫清砚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任务,不知道是怎么定下来的,内容也总是莫名其妙,但是那家伙对此乐此不疲。
确定对方不准备继续发太过明显的神经,琴酒皱着眉解开手臂上绑着的那个血红色的蝴蝶结,又将那段绷带扯下来扔到一旁。
€€€€一个清晰的牙印暴露在空气中。
琴酒对那个牙印的始作俑者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战略,起身绕过茶几,把在打斗中飞到远处的手枪捡起来。
往常这间屋子里也并不是时刻都不存在任何气味,比如不算浓重的烟味、护理枪械时润滑油与金属接触时产生的独特气味、极其偶尔才会迎来一次的开枪后的硝烟味,还有一些下厨时或者拆开外卖时不可避免的烟火气,但是现在,这间屋子里充斥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他刚刚在开枪时不加犹豫,也自信于自己的射击水准,但是真的会命中那家伙其实在他意料之外€€€€即使那就是他的本意。
他从未怀疑过那个叫做雨宫清砚的男人脑子有病,却也从未对那家伙的实力生出过质疑。
没人能读懂雨宫清砚的脑回路,这里当然也包括他,但是如果在组织里选一个最了解雨宫清砚的人,琴酒自认自己会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