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句足够震耳欲聋但是有着颇多种类解释的话,但是细想下来却难以辨清。
€€€€麦芽口中的苏格兰的宿命到底是指什么?
€€€€麦芽对苏格兰说这话又隐藏着什么深意?
麦芽太不可控,又太难以捉摸,所以即使说了些什么,也还是觉得仿佛无法解析。
但是作为传闻中的麦芽的“新欢”之一,他反而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麦芽对待他与对待好友的不同。
安室透借着喝酒动作看了一眼麦芽威士忌。
从忐忑赴约再到今天的习以为常,这已经是这个月他第四次与麦芽坐在一起。
他知道,两个小时后,无论他们是保持着沉默还是正在进行交流,麦芽都会起身离开。
或许是因为此前的相安无事,安室透的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麦芽,你今天找我也只是为了喝酒吗?”安室透最终还是决定主动出击,但是出于对麦芽的喜怒无常的防备,他还是谨慎地选了个普通的话题。
“不是。”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按照常理来说,接下来应该自然而然地就聊起找他来酒吧究竟是什么事,安室透其实也倾向于麦芽找他有些特殊原因,否则没必要这样连续约他四次。
但是麦芽就是麦芽,你永远不能以常理去推断那人的行事。
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私下碰面了,如果还是什么情报都没得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至少也要把麦芽的目的搞清楚才行。
他的目光扫过邻座那人手旁的杯子,笑着说:“你好像很喜欢喝橙汁。”
见对方没露出什么反感的表情,安室透继续说道:“好巧,其实我也很喜欢橙汁来着,不过在这家酒吧不太方便点。”
他知道麦芽的那杯橙汁其实是调酒师现场跑去外面买回来的,这四次一直如此。
外面的其他酒吧也就罢了,但是作为组织成员们惯会聚集的店,酒水并不是真正的营业目的,聚集才是。
所以这种店里会有那种一看颜色便能猜到里面有多少糖分和色素的果汁才怪,调酒师匆匆离去的身影也已经带着熟练,想来麦芽早就不是一次两次做这种事情。
“巧?”那个人忽然抬起头。
安室透在暗色的氛围中看着那双藏在薄薄镜片后的深绿色的眸子,喉咙微微滚动,没说话。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但一时间又难以辨清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麦芽威士忌这个人的确就是这样,与其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进行赌博,谁都说不准麦芽下一刻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以为我身上没有子弹了,但实际上我的口袋里刚好就有子弹,你觉得算巧吗?”
话题转换地太快,安室透没听懂那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微愣,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道询问声:“啊?”
麦芽威士忌端起了摆在吧台上的那支杯子,橙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轻微摇晃,很快又随着动作的静止归于平静。
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以至于又多等了两秒,安室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在去另一股势力抢夺疫苗时,他曾经问过麦芽这句话€€€€“你没有子弹了吗?”
但是那时候他并没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他脸上的表情即刻敛了敛。
“你似乎也很喜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波本。”麦芽说:“枪里没有子弹了,你正巧需要子弹,于是口袋里就有两个弹匣……这种巧合不恶心吗?”
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那场任务的被提及只有糟糕透顶没有任何益处。
他佩服麦芽能为了一个既定目标而不顾一切的勇气,赞叹于麦芽的压倒性的实力,但是那场任务里麦芽的伤和狼狈也是无法否认的。
无论之于谁,那都并不是一场值得提起的任务。
他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让麦芽想起了那场任务,也不确定想起那场任务后麦芽是否还会让他如前三次见面那样安安稳稳地离开€€€€甚至有可能麦芽只是突然回忆起了一些事,并没有任何理由。
子弹,麦芽的重点落在了子弹上。
所以在那场任务里,麦芽其实并没有真的走到弹尽粮绝的程度,他的身上还有子弹。
但是他没有拿出来用。
安室透不理解这种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无法理解麦芽的脑回路大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为了应对麦芽突如其来的几次邀约,他特意提前向与麦芽有过诸多接触联系的好友咨询过一些与麦芽相处时的技巧,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提起微笑,准备将这个敏感的话题转移:“麦芽,我……”
一杯橙汁突然被递到面前。
安室透看着闪烁的灯光下呈现着迷蒙色彩的液体,顿了顿,最终还是试探性地抬手接了过来。
“你不是喜欢吗?”麦芽淡淡道:“给你了。”
紧张的气氛随着交谈的突然结束而戛然而止,麦芽威士忌站起身,没再留下任何一个眼神或字眼,穿过人群,径直走出酒吧。
安室透握着杯子看着那个背影,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在这个空间内,他才如梦初醒般地低头看向手表。
第四次的两个小时,原来已经结束了。
安室透随手把那杯橙汁放在吧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酒吧的另一个角落仍旧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八卦,隔的距离有些远,室内又本就嘈杂,安室透静心听了一会儿,也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他轻轻敲了敲话题中心人物留下的那支杯子,“这算哪门子的新欢……”
第36章 明暗交界线(六)
诸星大看着递到面前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委婉道:“麦芽,我是有女朋友的。”
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的金发青年笑了一声,又快速收敛笑容,确保那个正在送礼物的人没在意他,他才松了口气。
正在送礼物的当事人没分任何眼神给他,这倒也不值得意外,毕竟麦芽威士忌向来不会在意别人怎样看他。
安室透下意识地观察起周围其他人的神色,下一秒,正巧与好友对上视线。
窥见好友眼神中的不赞同,他掩嘴轻咳了一声,又悄悄向好友的方向挪了半步,压低声音道:“他是认真的吗?”
没提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麦芽手中的那朵花上。
红色的玫瑰。
这场任务的人员名单里没有麦芽,但是麦芽还是来了。
那个人忽略众人异样的眼光径直走向在场的某人,递出了手中的总是被赋予暧昧之意的花。
他分辨不出麦芽究竟是想做什么,过去不能,现在依然不能,这种状况这对他来说已是常态。
对于诸星大的一通耐心解释以及婉拒,麦芽只是淡定地回以一个简短的字眼:“拿着。”
僵持了一会儿后,最终诸星大还是接过了这份突兀的礼物€€€€就像过去的那几次一样。
送礼物的人是麦芽,这就注定了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从送一些零碎的小礼物再到今天的玫瑰,麦芽已经送了黑麦不少东西,至少诸伏景光听说过的已经有了好几样:香烟、饮料、打火机……再到今天的玫瑰。
知情人们描述的画面与今天的亲眼所见分毫不差,他几乎能想象出明天有关麦芽的八卦风向会如何变化。
但是麦芽是最无所谓那些事的人。
诸伏景光不知道麦芽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麦芽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那个人来地猝不及防,走时也干脆利落,没留下任何多余的话语和眼神。
这个插曲姑且算是结束了,诸伏景光莫名也跟着松了口气。
麦芽能做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根本摸不透那个人会做什么也是真的,如果他一定要留在任务现场,那很难有人能治得住他。
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诸伏景光收回视线,正对上了好友微妙的眼神。
他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事。”安室透摇了摇头,只是说:“先去做任务吧。”
诸伏景光猜到好友其实有其他话想说,但却因为某些原因并未真的开口,他一边提起脚步一边回答:“走吧。”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是极少会遇到的情况。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进入警校,又一起成为卧底搜查官,曾经有过无数深刻的记忆€€€€他们之间很少会出现什么较显刻意的隐瞒。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警校时,他独自调查父母的被害案,但是最终还是在朋友们的关照中说出了实情。
麦芽的突然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这场任务最终如期顺利完成了,于是参与本次任务的组织成员们就此解散,大多独自默不作声地离开。
诸伏景光跟还在场的组织成员打了声招呼,也径直离开。
私下里的关系不提,但是表面上他必须是无论与黑麦还是波本抑或是其他人的关系都大差不差的。
事实是,他会与大多合作过的组织成员们都保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关系,最终也的确如他所愿,组织里很多人都觉得他的人设是个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但是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的家伙。
在苏格兰威士忌这里,波本威士忌不可以是特别的。
走在回往安全屋的路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让我再想想,有定论了再找你详细聊。】
【好。】
诸伏景光不知道好友是有什么困惑或者新发现,他想起了今天对上的那个微妙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
就像短信里说的那样,zero得出结论后自然会找他聊,当下没必要去胡思乱想。
他正收起手机,转过转角时,脚步一顿。
街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但是诸伏景光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麦芽威士忌。
他想了几秒,决定假装没看见。
路过那个长椅时,他特意加快了脚步。
几秒后,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砸在耳膜。
“苏格兰。”
那道声音其实并不算高,惯例熙熙攘攘的街边此时也算不上安静,行人或深或浅的脚步声和琐碎的交流声、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树叶随风抖动的哗哗声,但是那道懒懒散散的嗓音还是轻而易举地传入了耳中。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代号,诸伏景光想。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但是没有转身,更没有开口。
对他来说,这种下意识其实非常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