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沅猛然睁开眼睛。
他方才在莫名的馨香味下腺体剧痛,在走廊的尽头看到冷漠旁观的陆思辙后,他便脱力晕了过去。
不知他昏迷了多久。此刻,他的眼前是一片惨白的房顶,透明的药剂顺着管道一点点往下滴着。
周庭沅艰难地动了动眼皮,扫视一圈。
应该是首都星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很宽敞。
但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在。
他的一只手上连着针头,便用另一只手在床边摸索到呼叫铃。
没过一会,护士便进来了。
“周先生。”她一边拆卸着药瓶,一边说,“您的腺体紊乱症状较为严重,一会您的家属会来看您,向您说明情况。”
“好的。”周庭沅点点头,“谢谢了。”
护士离开后,房间里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庭沅的头还有些疼,便闭上眼,慢慢地将大脑放空。
他还有些困,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沅。”
周庭沅再次睁眼,顿时便看到周庭昀坐在床边。
他穿着件有些复杂的风琴衬衫,浅灰色的外套领子柔顺地搭在肩上。额发偏分,露出那双不论何时都洋溢着柔和意味的深棕色双眸。
“小沅,”他微笑着,又叫了一声,“感觉还好吗?”
“还好。”周庭沅说。
“江轶那边我已经和他说了。”周庭昀继续道,“你的腺体突然出现问题,正好路过的陆思辙看到你晕倒,于是按下了警报铃。”
“原来是这样。”周庭沅语气平缓,“我还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情况危急,但陆上将还是谨守距离。”周庭昀慢悠悠地道,“不论从任何角度,监控都只能拍到他站在离你很远的地方,按下警报铃,等人来,就默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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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
周庭沅指尖蓦地颤了颤。
他看着周庭昀有些玩味的表情,默了默,然后说:“那就好。”
“是啊。”周庭昀笑,“不然监控一旦流出来,不仅是你,陆思辙的声誉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啊。”
“嗯,我知道。”周庭沅垂眼,仿佛听不懂似的应道。
周庭昀便没再问下去,他话锋一转:“小沅,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不太清楚。”周庭沅摇摇头,“那时我在走廊上和徐秋然擦肩而过,我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然后,腺体就痛了起来。”
“就这么多了。”
“这样啊……”周庭昀思忖着,“看来,徐秋闫捣鼓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将徐秋然形容为‘东西’。
周庭沅不为所动。
“抱歉,哥。”他平静地道歉,“我只看到了这些。”
“没关系。”周庭昀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深棕色的眸子里掠过一点明显的光。
“这件事有点复杂,小沅。你好好养伤,不要管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也许,这里面还有陆上将的手笔呢。”
这话说完,周庭沅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他说,“实在是抱歉,哥。我会好好养伤的。”
“嗯,你不用操心了。”周庭昀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最近是多事之秋,江轶告诉我,南方军区里有内奸。我还有点事要忙,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养好伤再去试驾岩雀。”
他按下铃,叫来护士,交代道:“小沅的腺体早年受过伤,很脆弱。所以你们在调理的时候,不要往腺体里注入任何激素类药物,主要以养身体为主,可以么?”
“好的好的。”护士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了。”
周庭昀向护士微笑着颔首,又转头对周庭沅说:“小沅,我先走了。”
“再见。”周庭沅勉强笑了一下。
周庭昀离开后不久,护士便也走了。
房门轻轻关上。周庭沅仰面靠在床背,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一定与周庭昀有关。
他不知周庭昀到底是幕后推手,还是只顺水推舟。但显然的,周庭昀在告诉周庭沅,他想通过这件事对付陆思辙。
江轶的邀约,周庭沅不去也得去。只要时时刻刻监视着周庭沅的动态,就可以捕捉到他落单的时候。
又或许不止,效果好的话,能够一石二鸟。徐秋闫连带着徐秋然都可以和陆思辙一起,因此沾上一堆麻烦。
只让周庭沅承担一下痛苦,便可以达到如此好的效果。
周庭沅不相信周庭昀会放弃这个机会。
只是陆思辙为什么也参与了这件事?
周庭沅迷蒙地想。
他能因此获得什么?除了……
除了这件事,可以被归因于周庭沅主动的勾引。
不用看到具体情况,只要周庭沅出现在他的面前,身上带着催化药物的残留。如果能够找到这方面的证据,他们就能大做文章。
又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周庭沅猛地睁开眼,双目无神地望着惨白惨白的天花板。灯光刺眼,他又想起当年陆思辙声音冷冷地说“畜生”的样子。
早都不一样了。
他恍然间意识到,这样的反差对他而言竟然已经习以为常。想到这里,他便平静了下来。
身份对立,立场不同,过去又充斥着无法弥合的嫌隙。
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徐秋闫,还是周庭昀,亦或是陆思辙,他们摆在明面上的计划都奇怪地落了空。周庭沅没在催化药剂的影响下发/情,监控没拍下任何陆思辙和周庭沅暧昧的图像,周庭沅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药物的残留。
阴差阳错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
想到这里,周庭沅不由得觉得有些荒谬。
听周庭昀的意思,他希望自己快点调整好状态,按规定日期去试驾岩雀,然后去南方军区为灯火集团造势。
那还能怎么样呢?
周庭沅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疲惫。
只是这种疲惫持续了太久。
他又想起陆思辙冷漠的脸,又望着从塑料管里滴落的不知名药物。
习惯了。
第34章 围攻
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周庭沅打完点滴,当天就走了。
他打开终端的时候,看到江轶在他刚昏迷不久发了几条消息。后来也许是周庭昀通知了江轶,这人便不再发来消息了。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地揭过,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周庭沅又去了几趟训练室,不过再也没见到陆思辙。他倒是碰到过江轶几次,有外人在时,江轶会主动亲昵地和他寒暄几句;没人时,江轶便只会向他淡淡地点一点头。
徐秋然却还是毫不避讳地往训练室跑。她的精神力不够驾驶机甲,每次给的理由都是‘陪哥哥’。她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精致衣裙,偶尔从周庭沅面前路过,还会向他微笑,礼貌地打招呼。
周庭沅无意与她有任何交流,便也简单地笑一下,远远地避开她的方向。
又是一个傍晚,周庭沅从训练室里离开。火红的天际下已经亮起了大片红白灯光,目光所及之处的热气球从零星一两只变成了五六只,慢悠悠地在空中飞行。
周庭沅刚想绕进附近的停车场,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声音的来源是低空街道,周庭沅下意识地从街边护栏望去,便看到一条低空街道上,挤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是有人游行吗?”旁边有人惊叹,“怎么还游行到这里来了?”
“是啊,”同行人说,“不是说只有P区以下的地方才有这种情况么?”
“鬼知道。庆典日都要到了,真不知道治安局在干什么。”那人不满地说,“早几天就听说E区就有游行示威的€€€€要我说,就多给点钱,或者打一顿,打一顿不就老实了?”
“说得倒轻巧。”同行人嗤笑,“谁打?最近不马上要选举了?打了之后被竞争对手往媒体那一放,你看他们急不急。”
“那就让他们这样绕着?”那人够着脑袋往下望,“把路都堵死了,我回去还得绕个大弯呢!”
“得了吧。”同行人拉了拉他,“别管了,万一碰上几个不要命的,我看你怎么办。”
两人说着,越走越远。
训练室在首都星的A区,游行能来到这里,周庭沅的确是第一次见。
他望向地面缓慢前进的人群。人群边缘已然聚集了身穿治安局制服的人,他们带着护卫机器人,举着盾牌,试图阻挡示威人群。
周庭沅的目光转了一圈,忽然在治安局带来的人中,看到了顾维宁的身影。
顾维宁穿着一身黑色的警官制服,手里拿着警棍,单片眼镜与面前一片混乱的状况显得格格不入。隔着老远,周庭沅看到他似乎背对着人群,推了下镜框。
他亲自带队处理问题么?
周庭沅看着,想。
他的记忆里,顾维宁一直和母亲所在的西方军区走得很近,工作生活也常常都在那里。
但不知何时,顾维宁在治安局里,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地位。
周庭沅和他不熟,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挪向乌泱泱的人群。但看着看着,他却似乎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并不高大,戴着顶粗糙的蓝色贝雷帽。周庭沅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人,看他跟着人群一齐呐喊,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