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老爷性格都挺好，在小少爷出生之前，他们对我也还算不错。”被捧得飘飘然了，这位董阿姨便开始长篇大论地叙述起了她到这夏家来后的经历，仿佛试图用这种方式佐证自己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小少爷自小娇生惯养，性格上难免娇纵跋扈些，他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我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但……有些人生来就是个刻薄的个性，刚学会说话，他就抓我的头发，骂我臭，说我黑，甚至搞得夫人差点炒我鱿鱼。”
“我就纳了闷了，夫人和老爷那么好的人，怎么生出来的娃娃就……”董阿姨表情纠结，像是正陷入到一个极为令她困惑的回忆里：“其实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因为那时候所有的娃娃都光着屁屁，护士抱的时候，可能一个疏忽……”抚着下巴，董阿姨念念有词，“不过屁股上的腰那儿有痣，这个特征倒是没有问题，再仔细一点儿吧，形状我也有些记不住了，只是小少爷的颜色要更浅一些……”
董阿姨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我和宋子明只看见那嘴唇一张一合，却如同念经一般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我说，我们还得在这儿听她讲到什么时候？”宋子明并没有那个听阿姨说悄悄话的耐心，他开始东张西望，最终闪身到了一个装满首饰的柜台前，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嗨哟，瞧我，光顾着自己念叨那些陈年旧事，把最主要的都给忘了！”董阿姨说着，连忙迎到宋子明所在的首饰柜台前去，走过我的时候，她脚步微顿，讪讪地笑道：“就是些胡言乱语，先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刚刚你念叨那番话的时候，书中疯狂倾倒的信息却使我不得不在意，我还在困惑，仅仅只是一个阿姨而已，“书”怎么会将她的经历写得这么清晰？要知道，身为攻三的我可是被极其敷衍地模糊了过去，这个世界是围着羊咩转的，只要是与羊咩无关的角色，“书”通通不会拥有三句话以上的描写，所以到这里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位皮肤为深棕色的阿姨，毫无疑问是将来羊咩拥有新身份的关键核心。
猜想成立的那一刻，书页开始翻动，在我的脑海中，那些原先某些语焉不详的话语在这一刻被全然补齐，这一瞬间我得知，原来方才董阿姨说的那番话，本应当是在后来宋子明第一次到访夏家所产生的剧情，这里的前提是羊咩引荐了夏犹清和宋子明相见，破除了他们之间的误会，成为了两人心中独一无二的唯一。
而刚刚，不知是不是因为宋子明同样在场，或许因为我的某句话语，“书”误判了剧情发展的进程，提前令董阿姨将这些话讲了出去。
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猜想逐渐在我的脑海中成型，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没有令大脑继续分析下去，我怕我脑海中的“书”会因为我的觉察再度误判剧情的进行。
“这是当年夫人在拍卖行拍来的顶级藏品……”此刻的董阿姨正介绍着这些年代久远的、足以被拿出去拍卖展示的夏家收藏品。
这些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显然令宋子明大跌眼镜，董阿姨一边介绍他便一边“哇哇”地惊叹着，颇有一种“今天可算是让我见了世面”的天真。
“阿姨，”比起藏品柜里的古董首饰，立柜里那些风格更为现代化的首饰倒是莫名吸引了我的注意，“那这里的这些首饰呢？我看着挺有设计感的，不过不太像是古董的样子。”
闻言，董阿姨抬起头，当她的目光落到了我所示意的那个展柜上，那眼眸中自豪的光芒便骤然间湮灭下去：“哦，那个啊，那个是小少爷没事设计来玩的东西，叫人做好了一并放在这里。”
小少爷？她指的是夏霁？没想到平时学也不来上的家伙竟也会有这样的作品，趁董阿姨领着宋子明从我面前走过，我又问：“是小少爷课余时间设计的吗？看着挺有意思，或许他以后是想成为珠宝设计师？”
“他？”对于夏霁，董阿姨显然没有过多谈及的乐趣，“要是小少爷不总摆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老爷对他的期望可能也就会更多一点吧，毕竟是亲生的孩子，道理而言，怎么都不应该把家业落到一个养子身上去。”
说这话的时候，董阿姨的目光中有那么一抹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冷漠，这暴露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看法€€€€她认为夏霁不被指望是理所应当，可夏犹清养子的身份又令她觉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她觉得很可惜，甚至不甘心。
“仔细一看，倒还有点儿审美。”事关自己的新晋仇人夏霁，宋子明跑到我面前的这座展柜前，难得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趣，“我还以为那家伙是个只会狐假虎威的纨绔呢，没想到还有些像人的地方。”
手拍住了宋子明的肩膀，我用眼神示意他别说了，因为收藏室门口……夏犹清已经站在了那里。
“像个人的地方？哪里？”见有人注意到了他，夏犹清不再故作神秘，他迈开步子，朝我们走过来。
意识到夏犹清的来到的宋子明显然被吓得不轻，他连忙扶正自己的墨镜，而后僵硬地转过身，令自己面对夏犹清，“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他嘀咕了这么一句。
“在我家，进门前也得打报告吗？”夏犹清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他看宋子明的眼神似乎更认真一些。
显然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宋子明一声不吭地躲到了我的身后，显然没有接夏犹清话的打算。
“这里离会客室还有一段距离，请吧。”说着，夏犹清便摊开手，朝自己门外无尽的长廊走去。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在这处豪华而又敞亮的建筑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原本健谈的董阿姨就像是陡然间换了一个脾性，开始落在最后面一言不发了。
“刚刚其实应该让我来亲自招待你们。”走在最前面的夏犹清兀地开口，“希望阿姨没有说错话，让你们产生一些没必要的误会。”
哈，看来夏犹清也很清楚这位阿姨的秉性，“怎么会呢？阿姨讲得很好啊，她大概已经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吧？夏家这么大，感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很熟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尽量让我的语气欢脱愉快一些。
“已经二十年了。”董阿姨终于忍不住接了我的话，听语气，她倒好像挺感谢我似的。
“小霁的卧室可以打扫了，阿姨快去吧，不然等会儿等他回来，又要朝你发脾气。”并没有顺应之前的话题，夏犹清只是这么简单地吩咐下去。
“哦……哦……”似乎看出了夏犹清身体周遭的低气压，迎合完毕后，董阿姨连忙抖着身子快步离去。
“至于你们二位，”被夏犹清认真地注视着，我听见他说：“如果对刚才藏品室内的东西有任何好奇，我可以问我，我能给你们解答。”
是吗？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刚刚在小少爷的作品柜里，我看见了一只猫咪形状的耳钉，”耸了耸肩，我想要装作自己问得没那么刻意，“总觉得有些眼熟呢，听说是小少爷的作品？”
第21章 21.小少爷还有这样的过去
夏犹清显然没想到我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他先是怔愣了片刻，后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啊，是的，这是小霁的爱好，不久前他的作品参加了国外的某个珠宝展，还获奖了呢，奖的名字我忘了……家里其实不是十分支持他去做这些，但我想，反正横竖也是没事，趁年轻，多多尝试也是好事。”
这夏犹清，看着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总有一股老气横秋的味儿，一时间我有些好奇他的年龄，但细细先前翻阅书中的内容，却发现书里并没有提到过他具体的年龄，只是先前听宋子明说他们在一家孤儿院，可能他比宋子明大几岁吧。
“陶冶情操，是挺好的，家里为什么不支持呢？现在能有个真心喜欢的事物，其实是很不容易的。”难得发自肺腑地感叹这么一句，老实说我还挺意外的，原先我本以为夏霁在书中就是一个只负责找主角不痛快的这么一个角色，倒是没想到“书”竟还会刻意去塑造他的形象，让他拥有兴趣爱好什么的。
对于我的发言，夏犹清不置可否，“毕竟家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艺术这种东西，对于我们家族来说，只适合欣赏，自身躯涉猎……也是一种奢侈。”说着，夏犹清向前走的步伐更快了些，“作为养子，我的职责就是为叔叔阿姨、为小少爷分忧，让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这话说得……倒是挺冠冕堂皇。
如今谁不知道夏家家主是因为看出自己的儿子不堪大用才去领养了一个有能力有手腕的夏犹清？我想夏犹清也是明白自己到这个家族来的真正目的吧。
毕竟是“书”中的攻二，身为羊咩的第二个老攻，这个夏犹清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善良单纯的角色，如今看来，出场的这几个攻之中，只有攻四宋子明是那个心口如一的人吧。
说起这宋子明……我发觉他对夏犹清的感情好像是介于仇视与怀念之间的那种，或许是因为他始终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夏犹清这个昔日同僚吧，从刚刚开始他就放慢脚步落在我和夏犹清身后，到这时已经距离我们约摸十米远了。
见我和夏犹清驻足，宋子明也跟忽而警觉起来的瞪羚那般，脚步顿在原地一动不动了，还别说，配合着他脸上的那款大墨镜，此刻他的形象既滑稽又诡异。
“商同学的朋友还挺有意思的。”夏犹清的嘴角浅浅勾起，毫无疑问，宋子明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状态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哈哈，”我干笑两声，觉察到宋子明墨镜下所蕴含的焦急，我大发慈悲地帮他转移了话题：“虽然才认识不久，但意外地跟我挺合拍的，有这么一个有活力的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出这句话之时，我好像看见夏犹清原本勾起的唇角略微僵硬了一瞬，他的目光依次越过我和宋子明，最终转过身，停下了脚步：“具体的进会客室再说吧……”顿了片刻，他补充道：“也叫你的朋友进来吧，里面空间还算大，他也不愁没地方躲。”
哟，原来这人一早就看出宋子明在躲他了啊，挺好，那我也就懒得掩饰了。
内心暗笑，我回过头冲宋子明招手：“缩在后面干什么呢？过来，到这房里来坐。”
宋子明缩在一根柱子后面，不住地摇头。
夏犹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
宋子明那怂里怂气的样子，简直令我幻视我家那条怕生的狗，我走到宋子明身边，拽起他的衣袖就要把他往那房间里拉。
“哥们儿别……商€€！我跟一起到这儿来已经很义气了！”将那墨镜半拉扯下来，宋子明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
“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抓住他手腕的力道更大了些，强按下内心的急躁，我压低声音跟他说：“我估计他早就已经把你认出来了。”
“……”宋子明的眼中是三分惊恐三分迟疑与四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都没怎么跟他说话啊！”
看他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我内心有那么几分想笑，斟酌着措辞，我激他道：“宋子明，我真该用相机把你现在这幅怂里怂气的样子拍下来，你想想，你和夏犹清现在可是情敌，在他面前你怎么能这么扭扭捏捏的呢？要是羊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你肯定更没……”
“谁说的！”羊咩的名字放在这个世界简直比什么都好用，宋子明当即挺起胸膛跳出柱后，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我没有扭扭捏捏！我刚刚那是在刺探敌情，刺探敌情你懂吗？”
一激就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忽悠啊，在内心叹了口气，我面无表情地为这位重整旗鼓的勇士鼓着掌，“那走吧，我们高大威猛的宋先生。”
如同被夸奖的小狗，宋子明立即竖起尾巴，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宋子明这家伙……虽然表面上英勇了起来，但看那僵硬的步伐，看那乌龟般的速度，以及那似乎仍旧不准备将墨镜摘下来的架势，我断定此刻的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哐€€€€”门被先行者气势汹汹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敞亮宽阔的会客室，这会客室面积不小，书架上摆着一系列我看不懂的英文书，墙上挂着颇具野性风格的鹿头标本，主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茶具相框之类的东西，东西多却不显繁乱。
此刻夏犹清正站在窗边侧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那黑发黑瞳，令我想到了着色不深的水墨画，不愧是被书认证过美貌的攻二，进门的那一刻，我小小地被他那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惊艳了一下。
关上门，室内便陷入到了事一般的寂静中，夏犹清盯了我和宋子明一眼，走上前。
他一言不发拿起了那一直被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手微微抬高，像是比对着什么一般，眯起眼睛观察起来。
“电视剧和电影里的角色，就经常会像这样，把照片放在办公桌上。”
“照片里面一般是妻子儿女之类，比较重要的角色。”
“夏叔叔曾建议我不要这么做，因为这看起来太感性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相框轻轻放回原位，嘴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不甚明显的笑容：“后来我将和夏家的全家福也摆在了这张桌子上，他便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我和宋子明谁都没有答话，我们只是看着夏犹清拉上了窗帘，任由室内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而后又看他拿出遥控器€€€€
“滴€€€€”灯光重新将室内照亮，十分安适的亮度。
“坐吧。”夏犹清礼貌地招呼。
宋子明脚步微顿，最终还是上前，坐到了夏犹清的面前，虽然氛围算得上庄重，但他鼻梁上的墨镜又给此刻的场景平添了几分喜剧的效果。
跟着宋子明的步伐坐到了夏犹清的对面，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办公桌那两个相框上。
第一张是老旧的集体照，类似于小学毕业时大家会拍摄的那种；另一张则是夏家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看起来略显板正，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幸福一家。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夏犹清将夏家那张全家福翻过来，面对着我：“当初拍这张相片的时候，夏霁闹了好久。”
目光投在那张照片上，不得不说夏家的基因就是好，无论是夏母还是夏父在颜值方面都算得上是翘楚。
照片里，夏霁和夏犹清虽然肩并肩站着，但表情却截然不同，夏犹清的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而夏霁则一如往常地抬起下巴，一副瞧不起人的神色，从小就这么不近人情啊，我想，大概只有他怀中那只奶牛色的小猫能将他这个人显得可爱那么一些些吧。
“这是小夏少爷养的猫吗？”我问。
夏犹清微微额首，“德文，他很喜欢，不过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死了。”
竟然是这样吗？
“叔叔阿姨都不赞同他养宠物，他要养，就让他自己负责，那之后他失落了很久，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动物。”夏犹清的声音冷冷的，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也不带任何感情似的。
而我却骤然间想到了方才在藏品室看到的那颗耳钉，联想到夏霁在社交网络上的黑白色猫猫头像，一时间心中升起了一抹异色。
“没想到小夏少爷也是个性情中人，那……旁边这张呢？”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因为我明白室内这两个人对夏霁都没什么好脸色。
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夏犹清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桌上的另一张照片翻过€€€€
“这是我离开之前，孤儿院的大家一起拍的合影照，走之前我特意找阿姨要的。”夏犹清的声音很低，常人或许会认为他的语气没有温度，“这算是我的私人照片，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给别人看的，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
第22章 22.误闯小少爷闺房的我……
夏犹清说完这话，室内一度陷入了沉默，我没有第一时间搭腔，是因为我意识到夏犹清这话可能不是对我说的。
因为戴着墨镜，一时间我也看不清宋子明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脊背挺直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住那般，整个人都十分僵硬。
缓缓地，夏犹清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夏犹清的语气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灯光不算刺眼，不戴墨镜也是可以的，宋子明。”
骤然被点了名字的宋子明身体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对于夏犹清的搭话，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应答，就好像不知道对方所指的是自己似的。
这个时候需要我上前打圆场吗？稍稍分析了一下此刻的情况，最终我认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这个看客，贸然出言反倒会显得突兀……
一时间，我只听见宋子明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他双拳紧握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算了，”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宋子明缓缓摘掉自己的墨镜，黑色的镜片下，那双淡色的眼瞳里是放弃挣扎的平静，直视着夏犹清的同时，宋子明挺直了腰板，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气势弱下去，“本来只是想跟来看看，但没想到还是被这家伙拉到了这里。”勾了勾唇角，他皮笑肉不笑地侧过头瞥着我，眼里是那种怨怼的情绪。
讪笑着，我摆摆手，毕竟本质上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多好的机会啊，”我说，“难得团聚，不得趁这个机会好好叙旧一番？哎哟，肚子有点痛，你们先聊着，我先去方便方便，等会儿再来……”说着，我站起身，本能告诉我应当给这二人留下足够宽宥的独处空间。
“喂！”宋子明绷不住了，抬手拽住我的衣袖，那表情，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写着“别他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相较于满脸慌乱的攻四宋子明，攻二夏犹清则只是双手合十，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请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