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跟高二生截然不同,也有可能是陶楂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班上的同学哪怕穿着跟高三生差不多的校服,言谈举止还是跟小学生差不多。
整个班里,大家几乎都在埋头读书和做题,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整齐划一的声音,教室里有浓浓的醒神饮料和咖啡气味。窗外被晚霞蒙蔽着。
教室里进来了别的班的人,他们竟也一点都没发觉,争分夺秒地汲取知识点。
林寐个子高,坐教室最后一排,他同桌是曹严华,陶楂来了之后,曹严华抱着一沓试卷挪了张凳子跟徐序和他同桌挤去了。
陶楂在曹严华的位置上坐下,把桌子上自己的书包拿到腿上。
他打量着林寐的教室,再过一年,他也需要喝醒神饮料和咖啡了。高三是如同魔鬼炼狱般的一年。
可是从林寐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身为高三生的紧迫感,他桌子上甚至都见不着别人那样多的书,就摆着几张折起来的试卷。
陶楂跟林寐……也不是特别熟吧。
虽然自小一块在鹦鹉巷长大,可并不是一块玩到大的关系,打打招呼互相问候一句早上好,逢年过节送上一点小礼品顶多了,很少像今天这样,共处一室。虽然教室里还有另外几十个人,可坐在一起了哎,林寐可是陶楂最讨厌的人。
见陶楂迟迟没有将书拿出来,而是不停地东张西望,林寐好笑道:“摸底卷不准备拿出来了?”
陶楂收回专注力,他唔了声,低头把试卷拿出来,试卷横面很长,他叠了又叠才叠成A4纸的大小。
试卷展开到一半,教室光线穿透惨白的纸页,P1最上方拳头大一块模糊的红色色块赫然跃入视野当中。
陶楂想起这是自己昨天抱着试卷哭了过后留下的证据,他一把把试卷按进书包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觉得可以先从上学年的期末卷开始辅导。”
林寐倒没怎么关注陶楂,所以也不知道陶楂的那些小动作和小表情,他正翻着他自己的习题册,手中红色的签字笔时不时在册子上画个圆圈。
像是顺便才朝陶楂发问:“嗯,为什么呢?”
陶楂脑子中正进行着激烈的拉扯和打架。
A方强烈拒绝朝林寐暴露自己的软弱。以林寐的警觉和敏感性,他一定能猜到试卷上红色色块的来由。
陶楂想用“我问题可不止摸底卷上这些哦,很多很多呢”这个理由来搪塞遮掩过去。
但遭到了B方更加强有力的反对:我怎么能向林寐说自己问题很多?我没有问题。你去告诉他:我很完美。
这样的深思熟虑没有让陶楂得以脱困,反而让迟迟等不到回答的林寐把眼神直接锁住陶楂。
林寐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陶楂,同时将陶楂的紧张给尽收眼底。
陶楂怕林寐伸手抢,忙把试卷递了出去,“我就是觉得,循序渐进嘛。”
林寐淡然地将试卷接到手中。
这是一张全科合卷,题目繁多,也如赵清静所说,除了作文丢分,陶楂数学这一科还比其他的薄弱许多,但倒不是一百五和五十的薄弱,而是一百四五和一百二三十的薄弱。
可成绩越好,往上提的每一分都需要用尽全力,流干汗水。赵清静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明白单靠陶楂自己肯定是做不到了,需要借助外力,
可林寐发觉,陶楂似乎并不怎么想要辅导。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要他辅导而已。
陶楂打量着林寐的神情,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那被眼泪晕染的总分栏上,偷偷地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之后,陶楂有了闲情逸致细细打量林寐。
林寐的轮廓棱角分明,少年的骨相挺拔优越,长眉直鼻,长而浓密的眼睫之下是沉静平淡的双瞳,双眼皮浅浅的一道,眼尾线条的弧度被收拢得居然有几分妖冶。
客观来讲,林寐并不是端正如明月的长相,只是他气质是这样的,脸也让人如此觉得了。
单看脸,恹恹的,艳丽锋利的,冷意凛凛的,找不到瑕疵的……令人讨厌的
看起来不像是个很好的人。
陶楂心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陶楂又忍不住将自己跟林寐比较起来,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脸上的肉好软,林寐的应该没这么软。
在陶楂东想西想的时间里,林寐的红笔已经走完了一整本习题册,望见陶楂发呆,林寐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陶楂打了个激灵,回了神。
看着林寐的眼睛,陶楂想的却是,林寐什么时候学会的打响指?自己都不会!
“你数学上的问题不大,把我圈出来的题做完后和我说说感觉,而作文,”林寐停下说话,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把手里的试卷翻开到作文那两页,浓黑的睫毛垂下,“陶楂,你太沮丧了。”
“人一旦有望就变得不易满足,有碗里的想锅里的,并如履薄冰,生怕一脚踩空,坠进失望。而失望能加害于本来就无望的人吗?当然不能。”
当林寐把作文的结尾喃喃念出来之后,陶楂绯红着脸,“这不是我写的。”
陶楂声音很小,嗓子跟被掐住了一般。
即将要被人看穿的感觉令陶楂感到奄奄一息。
“是一个作家写的。”陶楂手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抠着桌子,“我觉得还不错。”
林寐也太敏感了吧,陶楂心想,比自己还敏感呀,想得真多。
他以后要跟林寐保持距离才行,要是让林寐知道自己其实很讨厌他,那可就不妙了。
“谢谢林寐哥哥,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就把你给我的题做完,等做完了,我就再来向你请教。”陶楂很有礼貌地反客为主,伸手准备从林寐手里拿走自己的试卷。
陶楂打算回家写。
林寐顺利地让陶楂拿走了他自己的摸底卷。
正正好,晚自习的上课铃也敲响了,陶楂眼睛亮亮的,被头顶光一照,整张脸雪白又精巧,毛绒绒的睫毛和圆鼻头显得他稚弱无辜。
陶楂把摸底卷飞快叠起来往书包里塞,“唰”的一下拉上拉链,动作堪称干净利落。
看着急着跑的陶楂,林寐一时兴起,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跟上课铃最后的几个节拍一块儿在陶楂的耳边响起。
“你去哪儿?”林寐托着腮,目光将预备逃脱的陶楂密密匝匝地罩住,“我没说让你回去写。”
第9章
现在?
今晚?
晚自习?
做这些?
一时间,陶楂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的问号。
其实,他效率没这么高。
但在林寐面前认输,陶楂也做不到。
“正有此意。”陶楂已经离开了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来。
林寐弯腰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还没用过的练习本,“写这个上面。”
等陶楂把练习本接走后,他又徐徐补充道:“有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我知道啦,谢谢林寐哥哥。”陶楂短暂地摆烂了。就算被林寐辅导又怎么样?
师夷长技以制夷,他要把林寐吸干!
林寐深望了陶楂一眼。
下午时分休息的学生也在课铃响后奔回教室,高三班里那些个空着的位置慢慢都开始有了人坐下。
两个女生从后门嘻嘻哈哈地跑进来。
陶楂只听见了笑声,他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习题,没抬头。
脸上却忽然被洒了几点冰凉,陶楂茫然地抬头去看,教室里怎么也不可能下雨,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女生绽开的笑颜。
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把湿漉漉的手缩到背后悄悄在校服上擦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老曹。”
她身后的女生慢吞吞地说:“看背影都不像啊,老曹那么威猛一傻大个。”
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女生已经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巾,“那个,对不起啊,我近视五百多,没戴眼镜就看错了人。”
“没关系。”陶楂抓着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擦脸的动作好像小猫洗脸哟。
姜€€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么一句对眼前少年的形容。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对方的校服跟他们班的不一样。
“高一的?”年纪看起来还挺小的,没有高三生那种沧桑感。
陶楂把纸巾叠起来揣进口袋里,他找不到扔的地方,“高二。”
两个女生,一个叫姜€€,一个叫张季音,失误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叫姜€€,长发齐刘海,头戴米白发箍,长相与气质很有大小姐的味道。
两人分别是林寐的前桌和曹严华的前桌,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张季音:“高二的怎么来了我们班?老曹死哪儿去了?”
林寐低着头答:“陶楂是我带来的,曹严华在徐序的位置上。”
姜€€和张季音不约而同看向徐序那边,果真是。
“你叫什么名字?”姜€€书都没心思打开,她是个铁血颜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很下贱的老色批,不分物种不分男女的好色。
张季音翻了一个堪比整张脸大小的白眼,翻开书,“陶楂你不认识?你手机里不是还保存了人家的照片?有一段时间的屏保都是人家,还……”
“你是陶楂?!”姜€€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半个教室的人朝她看过来,视线却又被她后面的陶楂给吸引了过去。
哪来的小同学?面生又好看,都坐在林寐旁边了,居然也没有逊色半分。
知道是陶楂过后,姜€€顿时对陶楂感到亲切万分,她索性把椅子整个转了过来,她面朝着陶楂,“你跟照片里不太像哎。”
陶楂手指握着笔,他没离女生这么近过,下意识想要后仰。
可他听出来姜€€是夸自己的意思,很少有人会在他跟林寐在一起块的时候,不夸林寐反而夸自己。
“不像吗?”陶楂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以为姜€€在说他是照骗。
过于紧张,让他都忘了去问姜€€和张季音哪来的自己照片这件事情。
姜€€:“你不上镜……照片看起来特别嫩,像初中生,但是本人看起来还是没那么嫩的,可能是因为相机会把鼻梁眉骨都磨平吧。”
陶楂:“学姐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们学校专属的app有不少人发你的照片,你在上面人气还挺高的,人气值五千多呢,排二十三。”姜€€比了个二,“但你好像没有账号,对不对?”
他们学校小区面积相当可观,学生数量在全市中学排前列,如若不同年级,除非是全校大型活动,否则难以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