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页面是林寐十分钟前的朋友圈,是外甥截图发给她的:表哥今天生日,他怎么是在宿舍过的?
郑萍并不在乎林寐在哪里过的生日,她手指将截图放大,图里的蛋糕……跟陶楂刚刚拎的那一块很像。
郑萍又放大察看了图里的边边角角,发现了跟陶楂手里同样的蛋糕盒以及那件浅杏色的外套。
像是找到新的希望一般,郑萍重新给车上了锁,转身迫不及待朝鹦鹉巷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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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楂都快到家门口了,身后突然传来疾跑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他茫然地回过头去,看见气喘吁吁却依旧形象满分的郑萍。
“萍姨?你怎么又回来了?”陶楂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急事,用的是关心的语气。
郑萍眼神显得有些迫切,“喳喳,我有事要拜托你。”
没有先回自己家,陶楂直接先跟着郑萍去了她家里,郑萍看着空空的屋子,“喳喳,阿姨去烧点水。”
“不用了萍姨,我不渴,”陶楂还站着,“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郑萍拉着陶楂在一楼的茶几边上坐下,她看了眼被陶楂放到茶几上的蛋糕,“你今天是去给林寐过生日了吧?”
不等陶楂反应过来,她把手机里的截图给陶楂看,“这是林寐发的朋友圈,他说好久不见,说的是你吧?”
看着那张截图,陶楂以为是自己跟林寐谈恋爱被发现,他眼神躲闪,僵硬地点了下头,“是、是的。”
“那就太好了。”郑萍长松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喜色。
“?”
知道陶楂不明白,郑萍主动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跟林寐爸爸今天刚办了离婚手续,再过半个月阿姨就要去国外工作。但是我想让林寐也跟我一起走,以他的条件,他可以在国外上更好的大学,在国内完全是浪费了资质。”
“但是他不肯,我们怎么说他都不肯,连林寐爸爸都跟着我一起劝他,几乎全家都出动了,他都还是不同意,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他那几个朋友我们也联系不上。刚刚看见他发的朋友圈,我才想起你,你跟他关系好,说不定你说的他会参考参考呢?喳喳,你能帮萍姨这个忙吗?”郑萍主动拉近与陶楂的距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没注意到陶楂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郑萍的话在陶楂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他愣愣地看着郑萍,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去国外,还要带林寐一起去?
林寐没有和他说。
郑萍知道自己一口气说了太多,陶楂肯定有些接收不及时。她停了良久,才继续道:“作为母亲,我只是想让他拥有更好的人生和未来,从前是我不对,我现在想补偿他。”
“再说,林寐爸爸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家庭,”郑萍眼底有恨有怨,也确实有悔,“林寐留在这里,他得不到好的照顾,林元君不会管他的,总不能我也丢下他不管,我一定要带他走!”
少年浑身冰封住般迅速降温,血管也一寸寸被冻住,六月霜漫卷着他,让他的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连身形都好似变得单薄起来。
“林寐不是说他不…不肯吗?”陶楂修剪得极短的指甲抠进掌心,痛得令他想呻唤。
郑萍叹了口气,“所以啊,阿姨才找到你。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帮阿姨跟他说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国外更适合他,他去国外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既然人生有更好的选择,那为什么不选呢?”
在国内是浪费,更好的未来和更好的人生,还有,家......这些听起来都很不错。陶楂脑浆翻滚成乱糟糟的一片。
陶楂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他控制表情和语气的本事不太厉害,迟早会被郑萍看出端倪。
他勉强给与郑萍一笑,艰难地开口说道:“那等我回去了,在微信上和他说,但、但是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
郑萍摆摆手,“没事,你能帮萍姨这个忙,萍姨就很高兴了。”
喳喳站起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机器人,关节都嘎吱嘎吱作响,浑身是铁甲般的冰凉。
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郑萍的声音。
“喳喳,蛋糕不要忘记了。谢谢你今天去给林寐过生日啊。”郑萍贴心地给陶楂拉开门。
“不用谢,”陶楂接了蛋糕,没回头,后面几个字消失在齿关,“是我应该做的。”风在鹦鹉巷哀叫。
第55章
陶楂把蛋糕分给了向莹,陶大行跑车还没回来,他的那一份被放进冰箱。
看见陶楂脸色惨白,向莹用手摸了摸他额头,“不舒服?”
“有点,”陶楂老老实实回答,“妈妈我先上楼了,我好累。”
回到房间,陶楂靠着门站了会儿,才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对面郑萍已经离开了,但她说过的话却始终在耳边回响。
他看不出郑萍有多爱林寐,说不定还没自己爱呢,自己虽然会说林寐的坏话,但是自己没有打过林寐啊。他还专门去给林寐过生日呢。
这么想想,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
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很想林寐跟着郑萍走,他想到今晚林寐坐在宿舍地上吹蜡烛的样子,总觉得那不匹配他,
但不出国也好啊。反正自己那么讨厌林寐,为什么要让林寐拥有更好的未来,林寐拥有更好的未来,岂不是就把自己甩得更远?
“叮”
书包里手机响了几声,陶楂的身体灌了铅一样,他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
是郑萍的消息。之前陶楂有很多鹦鹉巷里的人的联系方式,这几年被他删除得没几个人了,但因为郑萍对他从小到大都还算不错,也没拉踩过他跟林寐,所以陶楂还留着她的联系方式。
“早知道找个理由,也删了的。”现在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了。
[萍姨:喳喳,你要尽快给你林寐哥哥说哦,和他说完之后,把聊天截图发给阿姨,我想看看林寐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吗?]
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删掉你。陶楂眼睛发热。
但陶楂还是没有勇气,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他甚至在想,就问问林寐吧。
看林寐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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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了不起的事情,只是陶楂犹豫到底要不要做,他先上了课,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上课。
当月月考成绩下来,陶楂的排名位列第三,这是他上高中以后第一次考这么高的分,并且是在试卷题目并不是很容易的前提下。
考试成绩的欣喜只维持不到了半天,想到郑萍的请求,陶楂的心宕了下去。
[林寐:明天中午我应该能到鹦鹉巷。]
陶楂随口一问:上午呢?
[林寐:找了份家教的兼职,上午给那孩子上完课我再回。]
[陶楂:……哦。]
看来郑萍说的是真的,林元君不会好好对林寐。如果能跟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一起生活,也用不着为生活发愁,就不用慢慢变得和鹦鹉巷的人一样。
[陶楂:上周回家,碰到了萍姨,她让我劝你出国读大学。]
[林寐:不出。]
[陶楂:出国也挺好的啊,人应该走向最好的、最高的地方吧。]
过了漫长的宁静的几秒钟,林寐的电话打了过来。
陶楂接了,垂着头,浑身沮丧。
“她让你这么跟我说的?”林寐声音很轻,但听着不是很高兴。
少年在电话那头不做声,林寐也沉默了会儿,他手里还拿着书,只是没心思再看,“我先跟你说一声,我不会出国。”
陶楂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他听见林寐接着说:“你觉得出国好吗?”
陶楂不懂那么多,想当然地说:“好、好啊。”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合口味的食物,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你,那也好吗?”林寐口吻还算冷静,听起来只是在跟陶楂探讨。
陶楂用手直接使劲抠着墙壁,墙上出现刮痕,他指甲裂开,里面渗出鲜红的血丝。
“好啊。”
电话里的电流声压过了两人的呼吸声,林寐的呼吸声更重一点,陶楂把几只手指甲挠得鲜血直流,保持着清醒。
“那么我问你,”林寐好像头一次用这么疏离的语气跟陶楂说话,他温柔又爱笑,哪怕不高兴,也不会甩脸子给谁看,他只是不会搭理对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被问的人成了自己?
陶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的不回答,让林寐忍痛出声。
“你不会选我,你会出国,陶楂,这就是你。”林寐轻声替陶楂做出了选择,林寐远比陶楂自己还要了解他。
陶楂觉得自己被看穿又被看轻,自尊心发出摇摇欲坠的破裂声,他脸颊发烫,他抓紧手机,对电话那头的林寐说道:“我为什么不选出国?如果我可以出国,我一定会出国,如果我能选择更好的生活,我一定会选择更好的生活。如果有得选,谁会选差劲的那一个?”
如果有得选,他一定不会出生在灰扑扑的鹦鹉巷,他要出生在鲜花锦簇黄金堆砌成的城堡里,如果有得选,他到死都要是第一名,他甚至连父母都要选最好的,而不是现在的。
他远比他平时展现在人前的模样要成熟,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都存在着一种天真的残忍,他也不顾自己的感受,哪怕痛死,也一定要做对的,做最好的。
急于维护自己自尊心的陶楂语气有些尖锐急切,他说完,急促呼吸着,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陶楂不知道林寐听了之后是什么反应,他无法保持理智和清醒,他口不择言,“你的人生什么都拥有过,你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你长在鲜花和掌声里,你当然……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人不能去要求一个无家可归的不去选家,不能要求一个流浪汉不去选食物,更不能要求一个将死之人不去选择生命与健康。
更何况,陶楂从未拥有过那些好的东西,他一直都在破破烂烂的生活里挑挑拣拣。
林寐在电话那边沉默得异常之久,陶楂听见他笑了声,自嘲般的,而后声音响起,“我再问你,如果有更好的男朋友人选,你会选我吗?”
陶楂的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死死塞住,他说会,那等于推翻了前面自己一切话里的逻辑,可不会,为什么不会?
“不是什么都要最好的?不是什么都要当第一?”林寐将陶楂的皮揭开,他被陶楂刺得浑身痛,不算良善的本性从被刺穿的温柔皮囊下露出来几分。
陶楂坐在椅子上,浑身冷得发抖,他发狠地啃着指甲,尝到鲜血的腥甜。
他不明白,明明该做出的选择的是林寐,为什么他跟林寐的位置产生了调换?
而且明显已经偏了题。
“我们聊的,不是这个。”陶楂含糊不清地说。他声音发着颤。
林寐:“出国的话题已经过了,我们现在谈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陶楂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不肯承认自己在害怕和心虚。
“让你选了?怎么不选?”一言不发能透露出太多想法,没选,就是选了。在林寐看来就是这样的。
坐在宿舍里的男生忽然起身,刘树嗦着泡面本来想跟站起来的林寐唠会儿嗑,结果瞅到林寐那骇人的眼神,吓得心脏差点骤停,直接又把头转了回去。
林寐拉开小阳台的门,轻轻带上,将自己的声音关在了外面。
后头几人立马好奇起来,“咋啦?”
“吵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