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11章

李重华想这么多日以来,自己对李浔还是多了几分了解的,所以能够猜的出来,这次李浔看他是带着打量和惊疑在其中的。

而对方也丝毫没有掩饰这种情绪的意思,“你还能记得有几对烛台?”

他面对着李重华,一脸我倒是小瞧你了的表情,像是有多么不可思议。

“嗯。”他不管顾李浔面上那惹人生厌的表情,“总是会多看几眼这些的。”

母后刚刚薨逝的那段日子,妹妹尚在襁褓之中被托于贤妃照料,父皇怕触景生情看到他们念及逝去的母后,所以也未曾来见过他。

用坊间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爹不疼没娘爱的孩子,这样的一个孩子在深宫当中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照料,几乎到了一种人尽可欺的地步。

被锁在冷宫、柴房这些地方的,漫长昏暗又寒冷的日子里,李重华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细致地观察房屋内的布局,每个烛台的位置、每个蛛网的形状都会被他深深地记住。

过去了很多年,却也没有改变,好像已经成为了他不可忘却的一个习惯。

“哦?有意思。”李浔听到他说这些之后,又给了一个轻飘飘的、打量的眼神,而后转身朝着第七对烛台的方向而去。

李重华跟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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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时候,路又好像和来时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晕出来的热度终于熏暖了这个通道,还是其他。

这个通道本就不算太长,返回一半的距离也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嗯?”李浔站在了那一对烛台的中间,看着李重华。

眼里古井无波,但倒映着李重华模样的时候,也显得心无旁骛。

“模样倒是一致,不过或许有其他的玄机。”他迅速移开了和李浔对视上的双眼,微微抬眸看向那对烛台。“掌印以为哪一边是往里的,哪一边是往外的。”

李浔走到这个弧形通道的内圈处,手掌虚虚地贴在上面,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按照常理来说,大抵是这里的,但好像这地儿也没有什么常理可言。”

“所以重华,也许正确的路在我们身后对吗?”李浔又看向了他。

说来也是很奇怪,位高权重的司礼监掌印,在平日的生活里并不像李重华曾经以为的那样,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并且于此恰恰相反。

但李浔毕竟是李浔,即使是询问都带着成竹在胸的气质,仿佛说出来的不是问题,而是带着考验的反问。

“嗯,我猜确实如你想的一般。”李重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不能保证。”

“所以我们试试看。”李浔朝他靠近了一些,昏暗的通道里,对上了他幽深的眸子。

第15章 【拾伍】密室阵法

李浔在准备拉下那盏被悬挂的烛台之前,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李重华就确实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铜制的烛台被拉下来的时候,锁链碰撞的声音在幽深的通道里响起,又在和石壁的碰撞之下,荡出了幽幽的回响。这些声音教人能够分辨出来,这条锁链并不短。

往下拉了一段,眼看着还没有拉完之后,李浔索性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而在走到李重华的身边时,竟然展臂圈住了他的腰。

“感觉不对劲。”李重华看去才发现李浔面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

“嗯。”即使和对方这样接触多有不适,李重华也没有任意妄为地躲开,毕竟眼下确实有什么危险。“确实如此。”

如果这是正确的机关,是不会发出这样巨大而又混乱的声响的,毕竟这不是真正的墓穴,尚要考虑到进出的人的便利。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猜错了。

“那就随手再拉一个好了。”李浔忽然开口,随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下了身后另一个烛台,锁链碰撞的声音不过短促一下,身后的石墙忽然就侧开了一个缝隙。

李重华愣了愣,侧着头往后看去,李浔和他短短地对视了一下。

石墙展露出来的缝隙并不大,堪堪好能正身进入一个男子,里头是幽暗一片,吹出来的细风带着浑浊的暖。

“哦?”他听见李浔短促地笑了一下,“是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吗?”

一边说着,李浔便一边带着他闪进那个缝隙里,两人一齐挤入那并不宽敞的地方,挤压得距离更近了。

而李重华无心关心这些,因为在彻底进入、石门再次关闭之前,他看到对墙也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尘土和腥气穿过通道扑在了他的脸上。

是血腥气。

“李浔,那边……”他的手不过微微抬了一下,还未做出什么动作,李浔就攥住他的手腕逼他收了回来。“……好像有什么。”他怔愣着补完了后半句话。

“嗯,我闻到了。”

李浔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所以常日里的轻佻和无谓就少了很多。“估计不少日子了。”

他说的应该是对墙血腥气的来源,李重华想。

“是因为走错路了?”他给出了李浔一个自己的猜想。

“不重要,我们先把这里弄弄清楚。”李浔松开了圈住他腰的手,但也没有急着挪开,而是虚虚地悬在之上,大抵怕出现什么意外。“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

他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这句倒没有隐藏,直接便说:“戚永贞比我想象中要大胆。”

“哈,可不一定是他大胆。”李浔语气中的轻蔑又回了来。

李重华顿了顿。

李浔此言也对,不是戚永贞,就是晏鎏锦。他们二人沆瀣一气,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腌€€之事、手里沾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如今在重云山庄底下弄一个这样腥臭味的密地,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是这些飘荡在地下行宫的亡灵,到底无辜……

“怕是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生于此了。”想到方才嗅到的血腥气,李重华叹了一口气。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浔看了他一眼,不过一息之后又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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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内的味道很浑浊,让人细分不清里面都包含着些什么,待的时间越久,李重华便觉得自己呼吸越发沉重,原本就酸疼的身体更加得疲乏了。

而且这里很昏暗,只能贴着墙壁走缓慢地往前摸索着。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一个可以点灯的地方,他的夜视能力实在算不上好,只能默默地跟在李浔的身旁。

是一个随时可以伸手够到对方的距离,是一个对方随时可以揽住他腰的姿态。

又贴着墙壁走了一小段之后,李重华感觉到他们正又在通过一个狭小的通道,与方才进来这件暗室时宽度相仿。

待到他们快速地通过之后,身后的石壁又忽然发出了声响,转瞬便落下了一堵墙。

“怎么……”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骤然亮起了一座灯。

顷刻出现的亮光让他有些忍受不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受到李浔虚虚悬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等再次睁开时,与面前景象一同被他感受到的,还有扑鼻而来的腥臭味。

待看清楚面前的一切后,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感蔓延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李重华喉头攒动了一下,艰难地把不适感给驱逐掉。

原是他们通过那个通道之后,来到了一个圆饼样的密室,砌成墙壁的石砖上仍旧是繁琐且不知名的花纹。

密室的正中心有一个高挺的烛台,镶嵌着不知为何物的东西,那东西泛出橘黄色的光,是暖的模样,却没由来地让人发冷。石壁上繁琐的花纹在这光的照射之下,也产生出了诡谲的阴森感。

密室的地上挖出了浅浅的沟壑,线条交错相连之下像是一个上古的秘法术阵,而沟壑被暗红色的液体填满着。

根据整间密室腥臭的味道来判断,李重华觉得那是血。

是这些,却又不仅仅只是这些,在这个秘法术阵的最外围,摆放了一圈人大腿高的瓦坛,用泥土朱砂黄符层层封着。

密室处处都透露出诡异之感来。

“看来有的人,不仅仅只是胆大而已。”李浔说。

听见李浔说话李重华就看向了他,就见他半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周围。

李重华也皱紧了眉头,“我未曾见过如此场面,怕是那些坛子里也封着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呵。”李浔轻蔑地笑了一下,“那就打开看看。”

李重华还来不及说出阻止的话,李浔就伸手打碎了身边最近的那一个坛子,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捡的小石块。

坛子破碎的那一刹那,李重华怔愣了一会儿,而后快速地转过了自己的头,闭着眼睛屏住呼吸颤颤地吐出了一些气。

人生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暴的场景,即使闭上了眼,刚才那一幕也还是在他的脑中不停地出现。

坛子破碎的霎时,与坛内腥臭的污水一齐出来的,是一个被砍掉了四肢、剜去了双眼的人彘。

在长期浸泡之中,那人彘的脸已变得肿胀模糊,伤口之处开始溃烂腐变,污水浑浊不堪,大抵是尸水和血水的混合。

这个密室当中绕了一圈这样的坛子,料想其他的也与这个被打碎的一样,都是“制作不当”的人彘。

再次压下泛起的恶心,李重华猜测此刻自己面色是泛白的。

“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李浔倒还笑得出声,这样的时刻还有闲情逸致来侃笑他。“不过也确实恶心了些。”

最难受的时刻过去后,李重华长舒一口气,眉头却不住地紧皱着,说话也还带着颤音。“晏鎏锦和戚永贞他们竟然敢!竟然敢!”

他说完之后,李浔即刻接道:“你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敢?”而后又嗤笑一声。“况且,我倒是认为这些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做的,或者说,只是他们做的。”

“你的意思是?”李重华顿了顿,刹那间脑中想过了许多,最后却空空的没有办法落在实处。“其后还有他人?”

晏鎏锦身为一国皇子,能站与他身后于他权利做这些事情的还能有谁呢?

李重华不敢猜、也不愿猜。

他还没有多说多做些什么,李浔忽而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重华,身后之人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无需钻牛角尖。”

这话说得温情动人,但也说得奇怪,因为是从李浔嘴中说出来的,而且是对李重华说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几眼李浔,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怪异的表情,于是往前走了一小步躲开了他的手,就说:“也确实如此,是我狭隘了。”

“那掌印以为,这阵法和人彘坛都有何用?”

他自认为自己这话问的也没有什么问题,李浔却嗤笑了一声。“我倒是如何知晓?不过……”

顿了少许,李浔边说就边在这方寸空地上踱步左右相看。“不过这地方,倒不像是荒废了的。”

“嗯。”这个李重华也发现了,外面通道那灯盏上的灯油尚未燃尽,料想上一次来人便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他垂眸有些不快地抿了抿唇,“他们倒也不怕被我们发现了。”

这话说出来的一霎时,他便顿住了,而李浔也在顷刻间没了反应停下了脚步,原本就鬼气森森的密室内,顿时变得更加死寂,两人的呼吸声交错着落在这里,似乎很重又似乎很轻。

几息过后,两人都移动着自己的视线,随后顺利成章地对视上。

李重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凝重、惊疑和怒火,他料想自己的双眸中大抵也是有着一些相似的情绪在其中的,否则又怎么会觉得对方的情绪映衬着他自己的心情。

“怕就是打算让我们发现吧。”李浔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但这个也应该确确实实是当下两人都在想的。

两人的这个猜测并非没有依据,戚永贞倘若真的害怕这个地下密宫被发现,又怎么会不好好地修整在其上的汤池,又如何会在将房契交给李浔之后还没有准备措施或者匆忙搬离。

戚永贞此人确实谈不上城府多深,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半分智谋的酒囊饭袋,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僚众多的晏鎏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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