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点你会喜欢吗,啊?”
隐隐约约之中,李重华听到了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刚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那两人在做些什么之后,他僵直在了原地。
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简直是有辱斯文、伤风败俗!
可如今他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生怕发出了什么动静惊动了这一对野鸳鸯,也怕教人家误会了自己是刻意在这里偷听的。
只是对方未免太张扬了一些,淫词浪语便是张嘴就来。
然而听着听着,便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你家大皇子在前头摆宴,你在后头跟我快活,倒是让你两头都占了好。”那个男人调笑着说,气都喘不匀却说得了这么一段长话。
女人娇叫了一声,“前头那个不关我的事,只有和哥哥你的,才是真的。”
“怎么不关你的事?没准昨夜还睡你的屋里头呢!”
“你说这话,就是存了心要来气我的。”女人不太开心,“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却总还说我与别的男人如何如何,他都多久没来我的房里了。”
“你对我再不同,大皇子也毕竟是你的夫。”
李重华听得一愣,这在假山石旁颠鸾倒凤之人,竟然有一是晏鎏锦后院的妾室?
这可真真是让人意外。
“我可不是他的妻!”女人冷哼一声,“哪怕是皇子妃,都不像是他的妻。”
“怎么就不是了?那可是他正正的皇子妃。”
听着男人说的这话,女人似乎有些生气,两人媾和时皮肉相撞的声音变小了,说话的声音清晰不少。
“你们男人总和我们想得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女人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像是被一块又湿又热的方巾盖了脸上。“你们总以为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就是妻了,可是哪知心不相悦,就与没有俸禄的臣没什么区别。”
“若大皇子真将皇子妃当作妻,又哪里会容许生出个庶长子来,狠狠地落了皇子妃的面子?”
心不相悦,就与没有俸禄的臣没有区别。
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李重华的心。
确实如此,确是如此。
“教你这么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多少对真正的夫妻了?”男人问她。
“本来就是如此,多的只是风流的男人和可怜的女人。”
“哦?”男人大笑了起来,却总有几分淫邪的意味。“那现在是怎么算呢,大皇子的人却在这后院与我风流快活,说起来,你我就是风流的女人和可怜的男人了?”
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惹的那女人惊叫一声,佯怒骂了一声讨厌,随后又响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李重华靠在假山石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园儿里搭的戏台,那青衣的声音传到了此处,衬得周遭又闹又静的。他心道自己不该为了舒口气跑到如此僻静之地来,平白无故地遭了罪受。
过了许久那快活的两人才停了下来,悉悉索索地整理完衣物,各自也没和彼此多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
这地儿太黑,李重华也不好让他们发现自己,于是只看到了两人在夜色中模糊的背影。
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到李浔身边的时候,又听见了几声轻却凌乱的脚步声,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气态,像几个瘦弱的女子。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又听见了妇人的低泣之声。
堪堪抬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换了一个姿势。
“小姐,别哭了,别伤了身子,你还在月子里。”一道略有年纪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尽是无奈。“最主要可千万别被大皇子听见了,这样大喜的日子里。”
“养娘,这算得上是大喜的日子吗?”那个养娘口中的小姐开了口,声音有些虚弱。“我的儿不过刚生下几日,就要被抱走认作他人母,这算得上是大喜的日子吗?”
李重华一怔,原是那庶长子的生母,原是晏鎏锦那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嘘€€€€”养娘噤若寒蝉,不敢教那小姐再说下去。“小姐,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你一朝入宫门,就该想到有今日的。”
“养娘,这不是我想的,不是我想的啊!”那小姐大声反驳了几句,便大声地抽泣起来,每吸的一口气都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喉口就裂了一道缝。
竟是这样的性子吗?李重华听着,漫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以为晏鎏锦的皇子妃是可怜的,毕竟妻不似妻、宠不敌妾,却没想到,后院儿里的原来个个都这么可怜。
那养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哭了小姐,别的养娘都不管,但小姐的身子养娘是在意的,你还在月子里啊,穿得这么少,以后落下病根了可怎么办?年轻的时候总不懂得这些的。”
“那就让我死了算了!”
说死这样的话,那小姐说的都不算惨烈,带着几分凄凄惨惨的孱弱。
“别胡说,小姐你……”
“是谁在那里!?”养娘的话没有说完,不远处忽而传来了巡府侍卫的声音。“好像有些声音。”
晏鎏锦装模作样地让这些侍卫穿上了甲胄,逼近之间就发出了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夜里十分得清晰。
养娘和那小姐慌里慌张地开始逃,“走,快走。”
李重华又在这无尽的苍茫夜色中见到了两个匆忙离去的背影,还是没能看得清脸。
思虑了片刻,他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坐着动了动自己发麻的腿。
那就帮一帮她们又能如何。
那几个侍卫提着灯靠近,搜索片刻便发现了他。“你是何人?在此地做些什么?”又拔出了佩剑之向了李重华。“快些出来,饶你不死。”
恢复了些力气,他慢慢地走出了那假山石,垂眸看着那些侍卫,冷声说道:“好大的胆子,贵府设宴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怎的,这假山石之处可是来不得了?”
大抵是见他如此坦荡,那几个持剑的侍卫也有些犹豫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好话来。
“大皇子仁厚,竟然教出了这样鲁莽的侍卫来,倒也真真是让我意外。”李重华冷哼一声,甩了下自己的衣袖,也不再管原地站着的侍卫就朝着氍毹的方向去。
那侍卫却还是叫住了他,“站住,你……”
“嗯?”他回身又借着那灯的光看向侍卫,“方才之事,我会亲自与大皇子说的。”语罢,不再管顾也不再回头,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也无人再拦无人跟上。
李重华心中暗道,李浔这一派作风也确实是好用。
又百无聊赖地绕着园儿里走了一圈,等身子微微热了些,他才循着记忆回到了李浔的身边。
彼时已是人多,氍毹旁已围着不少的人,太师椅拉着放了几排,东厂督主司内坐在了李浔的身边,两人也没说话,就赚足了旁人的目光。
他还未走近,李浔就开了口。
“哟,我的重华回来了?”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有些在重云山庄已见过,有些却还没有,见到他这张脸的时候便又是一副惊愕的模样,沉不住气的便失态了。
他们可以,但是李重华不能。
只能权当没看见,悠悠地走到了李浔的身边,低声说:“老爷,重华回来了。”
“嗯,玩得可好?都赏着了些什么花?”李浔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着坐下了,只是坐下之后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李浔的手宽大却又白皙,总带着灼人的热度,如今将他的手都包裹了进去。
“花是好看的,只是……”说着李重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作出有些勉强的笑。“也没有只是了,玩得就是好的。”
“有什么话说便是,师父总是会帮着你的。”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的司内忽然开了口,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稚嫩的书生气。“而且都是自家兄弟,东厂也总是会帮着你的。”
这声一出,一众哗然。
莫名的,李重华没能扮得很好,没忍住地笑了笑。
这感觉倒是稀奇得很,虽说不带几分真情在其中,却也难得感受到了背后有人撑腰的仗势欺人之感。
“我……”由是话临到头了,就有些说不出了。
“没事儿的,嗯哼?”司内又靠近了一些,散出了几分和李浔如出一辙的蛊意。“大皇子宅心仁厚,在他府中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会不管顾的。”
李浔推了一下司内的肩膀,“多大的人了,离我远些。”
司内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未开口,只是顺应地往后退了退。
李重华刚想顺着这个坡将话说了出来,只是晏鎏锦就不知从何地出了来,又插了他的话。“司厂公说得对,可是生了什么事儿?”
晏鎏锦今日穿得喜庆,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红润喜色,像是真的有多喜欢这个儿子。
众人起身对他行了个礼,李重华随着李浔不大不小地躬了一下身子,晏鎏锦也没有显出在意来,笑着让他们免礼。
“重华,可是生了什么事儿?”晏鎏锦又问了一遍。
听到对方这么叫自己,李重华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李浔,发现对方没有什么表情才迟迟地回话。
“多谢大皇子关心,大皇子仁厚。”他作了个揖,清了清嗓子。“不过是方才被贵府的侍卫拿剑指着吓了一跳,没回过神来。草民不过一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样锋利的剑刃。”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晏鎏锦还没有说话,司内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站了出来。“这侍卫真是有违大皇子的教导,竟这样的没有规矩!”
“诶€€€€”李浔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抬手让司内噤声。“大皇子朝中事务繁忙,近日又喜得贵子,哪里能处处都管顾得到,是那侍卫自个儿没有学好规矩罢了。”
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便给侍卫定了罪,每一句都似乎在为晏鎏锦辩白,可如此一来也令晏鎏锦无法为侍卫开脱些什么。
“是本皇子教导无方了。”晏鎏锦应得很快,笑得也很温和。“待今日过后定要好好得责罚一番,给重华和掌印一个交代。”
李重华半抿了一下唇,决心今日有人撑腰,那有些气撒出来也没有什么。“草民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能说大皇子是个顶好的人,即使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都是挂念着的。”他看着晏鎏锦,“哪怕是上次重云山庄大皇子失手打碎的那个玉壶,都记了许久。”
晏鎏锦面上的笑意敛了敛,一时没有说话。
眼见着氛围有些怪异,李浔就轻笑了一声,对着他招了招手,说:“重华,被吓着了话怎就变多了?”
“大皇子,老爷。”李重华又行了一个礼,“是重华失言了。”
晏鎏锦这才又开了口,“哪里的话。”而后轻咳一声,扫了一圈周围来赴宴的人。“上次重云山庄错过了,今日便借着我的喜宴再给诸位介绍一遍。”
“这位是我们李掌印找的贴心小奴李重华。”
小奴,小奴,这两个字晏鎏锦咬得也重,倒是比李浔更想坐实了他的身份。
他听得有些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的,最有权势的两人都承认了李重华而今的身份,那其他人便是不认都不行了,自此哪怕顶着这张脸,谁也都不能再想起废太子晏淮清了。
“哈哈哈,有劳大皇子了。”李浔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只是今日是大皇子庶长子的喜宴,浔还是不喧宾夺主了。”
晏鎏锦说着赔礼,又请人送了好些珍稀的瓜果过来。他与李浔两人又互相客客气气地托了几句,这件事情也算谈完了。
李重华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说完后忽而李浔将他拉近了一些,对他说:“如今大皇子来了,这位子你可是再坐不得了,要让给大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