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55章

“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是哪个?”

门外围着的百姓讨论着,人多了也不太忌惮,直接就讨论起了朝廷命官,一人一句加上戚春文的喊叫声,这院里院外就变得十分热闹。

“得了得了,吵死了。”€€头从怀里随手抽了一张绢帕出来,走近之后塞到了戚春文的嘴里。“有什么事儿跟我们到了东正门再说吧。”

他又转头看向了念生那边,“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时候戚春文好像才看见念生,被堵住了嘴骂不出什么话,脸上的表情就淬满了咒怨之色,眼神似乎要把他吃了。

念生根本不在乎,当作没看到那些怨恨。把她送到了东厂定了罪,他的任务也算是做完了,再也不用忍受这奇奇怪怪的母女二人了。

他乐乐呵呵地答了€€头的话。“好嘞,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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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到东厂去了?”李重华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几个字,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今日便打算审问吗?”

“是东厂也得查清案子再审人,不急。”说着,李浔端了一碗黑乎乎的、冒着苦意的汤药走近。“你醒得正好,把药喝了。”

一凑近,那药的苦味儿就钻进了李重华的鼻子里,熏得他一激灵,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靠在架子床上暗自地叹了一口气。又要喝药了,好像总也离不开这些似的。

接过的时候也没敢再闻,屏着一口气就直接将整碗都灌了下去,一口喝完泄了气就忍不住被苦得浑身一颤。

“我瞧瞧。”李浔接过空碗之后伸手摸了摸李重华的额头,“倒是不烧了,再养个一两日估计也差不多了。”

“给你吃了那丸子,居然也还是会染上寒气,确实身子骨有些弱了。”

听着这个,李重华没敢说话,他隐隐觉得不是因为刮到身上的寒气,而是那不知节制的情事。那被弄得裂开了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有些坐不住,只觉得擦得出火星子来的干疼。

人总说快活事快活事的,其实根本就不快活。

“待那医师入了京,让他给你瞧瞧吧。”将碗放下之后,李浔在李重华房内的铜盆里净了净手。“我还有些事儿,你再睡一会儿,有什么要的唤人去跟子卯说。”

“嗯,好。”

说离开便没有半刻的停留,李浔也没擦干手上的水珠,甩了甩之后就推门出了房。

李重华靠着坐了一会儿喘气,等有些实在受不住了便又躺了回去,只能侧着、不敢压着。

忍了好一会儿发麻的疼之后,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子卯给自己的那一瓷瓶的药膏,记得当时手伤了也是拿那个擦好的。

于是偏了个头,往横梁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随后挺着身子放下了帷帐,又摸索着从床头的暗柜里将药膏拿了出来。

沾着药膏准备往身后擦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只能告诉自己也没人瞧得见也没什么,忍着那样的怪异下了手。

涂上去的时候水润冰凉的,确实要好受不少。不过一会儿就慢慢地开始发热了,皮肉像是被温水慢煮着, 生出了几分让人不知疼痛的麻意来。

李重华忍出了一身薄汗,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他总是要让李浔也受受这样的屈辱和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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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查清楚再审人,但其实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心里也早就有了数,顺着那个想法再往上查便耗费不了什么时间。

不过等了两日,就升了堂。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按部就班地做完定个罪也就算完了,重要的地方在后头。但李浔说有一场好戏可以看,李重华也没能继续在床上躺着。

不过幸好喝的药喝、用的药都起了效果,身子也好了个差不多。

这事儿是在闹市里大声宣扬出去的,亲眼见到挖出了白骨的百姓不少,这次升堂会审也来了不少的围观,东厂没派人去赶,他们的胆子也就更大了些。

李浔说不好夺了这些百姓的乐子,就唤人在堂后立了一个屏风,他们二人就坐在屏风后头听着这一切,倒也还能隐隐约约地看清些东西。

“你这个贱民,你竟然敢。”戚春文被绑着带了上来,这第一句话也不是喊冤,而是啐骂了一句同样跪在堂下的念生。“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念生缩瑟了一下,没说话。

李浔见了之后凑近,压着声音对李重华说了一句。“演得倒挺好。”

他笑了笑,确实挺好,是个机灵的。

“肃静!”堂上的掌刑千户一拍醒木。“岂能容你大放厥词?”今日审问的不是司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哪能事事都让督主亲自上堂。

“来人,掌嘴。”说着,丢下了一个令签。

站在一旁的番子也丝毫不留情,走上前去扬手就是给了戚春文两巴掌,她的脸颊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哎哟,不愧是东厂,这对女人都下这样的狠手。”

“这可是杀了人的,还分什么女人不女人了?”

围观着的百姓又窃窃私语了起来,还是有几句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啊啊€€€€”而这边的戚春文则是受不住摔趴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尖叫了几声。“贱民,你们这些贱民。该死,都该死。”

“戚妹子,我也帮了你们母女二人不少了,你这……”念生适时地做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惊愕和失落来。“都是人,哪来的什么贵贱啊。”

“噤声,公堂岂是你们寒暄之地?”那掌刑千户面上表情不快,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醒木。“且听本官问话。”

戚春文哪里会听他的话,嘴中念念有词,瞧着是有些魔怔了。那掌刑千户不耐,挥了挥手让人给她的嘴堵住了。

“念生?”

“哟,草民在。”念生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戚春文的距离。

“你再详细地说说发现白骨的过程。”

“是。”

念生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的场景,刨地的姿势、乍一看见的心情、彻底挖出来之后的感受,有一样算一样都说了清清楚楚,堂外围观的百姓听得哎哟哎哟,随着他的话一起情绪起伏,仿佛身临其境了。

“你说你帮她们刨灰?”

“对对对。”念生叹了一口气,“也是运气不好,上次赵姨做饭的时候那油灯被吹倒了,整个院儿就都烧了起来。”

“做饭?你一独身男子去到了她们孤儿寡母家吃了饭?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时辰?”这掌刑千户问起念生的话来也不客气,教人看不出什么偏好,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是,也就十多日之前,大致酉时、戌时的样子,但也没吃着,那火就燃起来了。”

像是后知后觉,念生反应了过来。“我我我,我可是清白的啊!”他着急忙慌地磕了一个头,“太平街西街口、长井坡那一块儿的都是知道的,我帮了她们母女好几次,这才结下的人情,也才会有吃饭一说。”

“这次刨灰也是的,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母女二人也不容易,能帮帮就帮帮。”

“嗯,本官知道了。”那掌刑千户又做了个手势,一旁的番子就把塞在戚春文嘴里的布团就被扯了下来。

“戚春文?”

戚春文没再开口骂人了,但也没回掌刑千户的话,沉着一张脸侧坐在地上,阴恻恻地看着身旁的念生。

念生没往她那边看,又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边还没来得及问话,就有一番子急匆匆地从堂外走了进来,对着堂上的掌刑千户说:“千户,户部尚书戚永贞说是要一同来看审。”

戚春文的面色变了变,沾染了几分喜。

第67章 【陆拾柒】白骨身份

那掌刑千户挑了挑眉毛,往屏风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摸不准主意,毕竟戚永贞的身份放在这里,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个品阶,说是完全不在意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但东厂审案,怎么着也算不上一个户部尚书的头上去,就算是亲生女儿,这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好戏开场了。”李浔凑到了李重华的耳边,压低着声音笑着对他说。

而后又对着堂上的掌刑千户做了一个手势,掌刑千户了然,对着那番子道:“到底是亲生的,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戚尚书想必心中也有愧,想来亲眼看着得到正法也无可厚非。”

“将人请进来吧。”掌刑千户摆了摆手,“戚尚书大义,好好对待。”

戚永贞就这么被番子毕恭毕敬地请了进来,安了个太师椅在侧堂,给了一个能瞧见事儿但又说不上话的地方。

“父亲,父亲。”见着戚永贞进来了,戚春文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手还被缚着,就急匆匆地想要跪行过去。

戚永贞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甚么好戏?”李重华看了几眼后回问了一句。

李浔对着身后的番子招了招手,让人给他提了一壶冷茶来。“当然是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肃静!”掌刑千户醒木一拍,打断了戚春文的认父大戏。

前头问念生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戏做足之后就开始问戚春文了。

“戚春文!”

“那院中埋的白骨是何人的?”

戚春文没说话,除了被带上来之后的那几声骂,她就没再对他们说过其他的话。

“大胆戚春文,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还竟敢藐视东厂。”掌刑千户怒而丢下了一个令签。“来人,上拶刑。”

“我爹就在这里,我看你们谁敢?”刑架拿上来的时候戚春文疯狂挣扎,眼神投在一旁的戚永贞身上,里头满是期盼。“我爹是户部尚书,我爹是户部尚书。”

李重华在屏风后看着是摇头叹了一口气。

她这么喊叫,深好面子的戚永贞能应允了她才是奇怪,怕是心中早就厌恶透顶这个所谓的女儿了吧。

果不其然,任凭戚春文再怎么嘶吼,戚永贞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没有几个。

“啊啊啊€€€€”拶刑动上,即使是戚春文这样寡淡的一张脸也扭曲了起来,身体被番子压着,不住地在扭动颤抖。“痛啊,痛啊。”

这些痛呼也是引得围在堂外的百姓一众哗然,只怕是今日之后东厂狠辣的名声更甚了。

“被你埋入院中的白骨,生前大抵也如此痛呼过。”掌刑千户冷笑了一声,“还不快如实招来,那白骨到底为何人?”

戚春文就是不说,戚春文还是不说。

她已经痛得匍匐在地上,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发,身体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可就是什么也不说。

掌刑千户逐渐失去了耐心,便拿着调查出来的案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既是读给戚春文听,也是读给堂外的百姓和堂下的戚永贞听。

里头详细地写了番子刨骨时瞧见的所有,那泥土的颜色、味道、形状,白骨的形状、痕迹,又有记仵作验骨之后给出的结论。

“所以那草棚底下埋着的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被敲破了脑袋而死的女人。戚春文,本官说的对或者不对?”

听到了这么详细的东西,戚春文不复从前的淡定了,她面上显露出了不可自抑的慌张,即使戚永贞从未抱养过她,她也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而这个女人的身份嘛……”

掌刑千户的话还没说完,戚春文就慌慌张张地开始回答。“只是一个婢女,只是一个婢女,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着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被我杀死的婢女。”

她这一番态度的转变实在有些突然。

李重华捧着茶盏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个死在了秃鬼山的人皮傀儡,也就明白了戚春文何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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