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 第82章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的生离死别,不过就是去一段日子罢了,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我看呐,不如将这么点时间做点快活的事情。”

说着,就一把抱住了他。

他掌心撑着李浔的胸膛,拉开了一些距离,面上已经开始发热了。“你别尽说这些……”

谁知这句话说出来又惹得对方发笑了,晃着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肩上,灼热的鼻息随着身子一颤一颤地扑在他的脖颈处。

“笑什么?”

“我笑你脑子里尽是那样的事儿,我哪里是那种白日宣淫的人了呢?”一边说,李浔一边抱着他抬腿往厅外走,“我瞒着你叫人在园子里移种了棵玉兰,说是年年开花都满枝桠,甚是好看,不知这个时候花开了没有,若是没有,只能你自己赏花了。”

李浔足尖一点,就带着他跃上了掌印府的屋顶墙头,嘴也还没停。“你不是常常说我身上带着玉兰香气?你若是想我了,就去看看花,权当是我在陪你。”

李重华脸埋在李浔的怀里躲风,听到对方说的那句话,闷闷地回应道:“我又不是喜欢花。”

然而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了,没能让李浔听见。

园子里种的一片腊梅都落了,而今钻出了嫩叶,只等来年冬天再漫出香气。而玉兰在其中很是晃眼,花芽缀满了枝头,比那些腊梅要高了好几尺,树下的泥也比别处深一些,看得出来是刚移栽不久的。

落稳到了地面,李浔就失望地晃了晃脑袋。“哎呀呀,怎得还没开花呢,今年的玉兰不争春了么?”

李重华抬手轻抚了一下湿润的新叶。“玉兰本就不与他花争春,否则怎会连叶也不要。”说完便放了回去。

“你又怎知这不是别的争宠手段?”李浔偏头与他对视,眨了一下眼,又轻啄了一下他的唇。“我瞧这玉兰可是白花黑心的,坏得很。”

要说这玉兰,没开花的时候本来也就平平无奇,但怪了的就是,对着这样一棵树两人也就真的说了好些话,一人一句说到这又扯到那,时辰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磨走了。

直到子卯找到了这里,李重华才恍然发觉两人在这儿已经耗了那么久了。

“老爷,司内与曹瓦在外头等着了,我瞧着要到出发的时辰了。”子卯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额上也微微地沁出了一些汗水。

李浔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这让李重华觉着有些不自在。

“我省得了。”李浔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手从他腰间滑下转而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一齐慢慢悠悠地往外走。“食君禄、分君忧啊,刚审完了案子就要下江南,没办法没办法。”

说的人面上还是懒洋洋的笑,听的人却有些不是滋味。

是掌印府的主人、是大宴代帝披红的司礼监掌印,却也还是一个任人差遣的“奴”,尊卑贵贱,皆在皇权的股掌之中。

奈何不得。

到了前院才发现确确实实都在等着了。

门外的无形哼哧哼哧,踢踢踏踏地围着不同的人绕来绕去,抬着脑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绕到司内那头的时候偏要凑近,司内便掌心撑着马头不让它再多靠自己一步,一人一马谁也不让谁。

见到了自家的主人,无形才放弃了和司内较劲,慢慢地抬着步子朝李浔而来。

李浔抬着手摸了几把无形的脑袋。

“此去,可要多加小心。”李重华憋着那口气没叹,怕坏了氛围,但又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在京都等你。”

“别总为我劳神。”李浔说,又忽而凑过来压着声音道:“若是眉州无大患,我便叫人将你们偷偷带去,我们在江南游玩一段日子。”

竟是如此大胆么?

李重华心下一惊,但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子卯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倒不如就留在江南了,我们几人就在那里过完下半辈子。”

他偏头看向子卯,对方面上还是带着那种惯以为常的笑,挑不出错处、也看不出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随着一起逗趣。

而李浔的回应,只是垂眸,并不说话。

也没能再多聊几句,那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曹瓦就开口催促了起来。“掌印,已经到了时辰,不能再耽搁了。”

李浔回身对着微微颔首,复又转身对子卯说:“子卯叔,我不在,劳烦你多费心了。”

子卯带着笑,点了点头。“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得到了回答,李浔就踩上马镫。

在正准备翻身上无形,忽而身形一顿,又收了腿回了身,敛了面上的笑意,正色对子卯说:“子卯叔,你……也务必小心,不必事事都顾全大局。”眸光幽深。

“哎。”子卯心疼李浔,放在嘴上、也做在手上,他上前给李浔理了理领口和衣袍,又扶正了李浔的大帽。

软了声音回复道:“去吧,浔儿,不用记挂着我。”

于是李浔翻身上了马,在掌印府门口转了几圈再多看了他们几眼后,就带着乌泱泱的人便扬鞭而去。

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李重华就和子卯道了别,准备回自个儿的小院儿。走在小径上的时候,才觉得这天一下就暗了下来,风吹得越来越湿、越来越凉,黏在一起的黑云结团在天边,风一吹过就仿佛惊涛巨浪。

“又是要下雨不成?”他伸手接了接,还真的接到了两滴带着土腥气的雨水。“嗨呀,说下便下了。”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厢房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一些。

甫一进了房,雨水就哗地一下倒了下来,砸了满地湿。

他拿着绢帕擦拭鬓角,又想到正走了没多久的李浔。

可淋到了雨?能有热水驱寒吗?染了风寒怎么办?巫朝不在,谁又给他们看病呢?

想着想着就觉得心有些坐立难安。

看着给自己打热水的小厮,最后没忍住若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骑马的时候遇见了下雨怎么办?”

小厮抿嘴笑了一下,“管事会给老爷备好的,公子莫要担心。”

被人识破了心中所想,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躲着坐在了架子床上。

他抬眼却不经意看见了床头的暗柜,忽而想到了除夕夜李浔送给自己的玉环,于是俯身拉出暗柜,将玉环拿了出来。

两个不敌小指一半粗的玉环扣在一起,上头竟然也雕着一层薄薄的浮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朵朵玉兰衔在一起。那夜急匆匆的,怕弄坏了也没仔细看就塞进了暗柜里,如今才瞧见了真模样。

用指腹轻抚了一圈,接着套进了手中。

抬起手轻晃了几下,听了个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最后又喃喃道:“我又不是喜欢花。”

作者有话说:

下了超€€€€级€€€€大€€€€的暴雨,停电又停网了,所以迟了一些些。

第99章 【玖拾玖】旧日阴谋

次日,李重华正用完了午膳,子卯就在这时上了门。

“公子,老爷领旨下了江南,但有些事儿还没做完,可要随我一起去?”

他用绢帕轻擦了一下嘴。“是哪些事儿?我能知晓的吗?”

“都是一家人,有哪些是不能知道的呢?”子卯对着他笑,迈进屋子的腿又迈了出去。

一种无声的催促。

李重华听着这话忍俊不禁,揉了一下笑酸的颊。“好,有劳你带着我了。”

说是要办事,实则又是往东厂的大牢里面走了一遭。子卯不似李浔的张扬,出行坐的也是普通的马车,放在人群中也瞧不出是哪家的,如此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地儿。

东厂的番子都认得子卯,且对他客客气气的,面上带着笑不说,还会尊尊敬敬地喊一声子卯叔。

说明了来意,番子也不多问,直接就将他们带入到了东厂的牢房里,又识趣地站在牢狱的门口就不往里走了。

子卯对着那番子客套了几句,而后带着李重华一起进了去。

他还没来得及问是来见谁呢,子卯就先他一步说了出来。

“戚永贞此人贪生怕死、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又惯会见风使舵,老爷使了些手段让他在堂上指认晏鎏锦,早先允了些好处,说保他一命。现在就是来解决此事的。”

“莫不是要将他除了?”李重华想到了李浔上次说如何对待柳因。

谁知子卯却摇了摇头。“暂且不除。”

“这是为何?”

“户部尚书油水多,这些年他没少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等他将这些都吐尽了之后,再除去也不迟。”子卯说。

又道:“其次,他的心必定不在老爷这边,迟早会有异动,留在他,可将晏鎏锦残党一网打尽。”

听着子卯说这些,李重华没由来地抿嘴笑了一下。

惹得子卯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怎么了,公子?”

“只是觉得你、司内、李浔,你们三人做起大事来,像是一个模子给刻出来的。”字词之间总是藏着暗芒。

“哈哈。”子卯也跟着快活地笑了几声。“跟老爷待久了,是会这样的,公子到时也要与我们一样了。”

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齐往更深之处走,转了几个弯之后就到了关押戚永贞的牢房。

戚永贞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地坐在角落里,囚衣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沦为阶下囚的他已半点不见彼时仙灵山的傲气。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瘫靠在墙壁上的戚永贞倏地一下就坐直了,往牢门的方向爬了几步,但看见是他们之后又泄了气。

“李浔呢?李浔在哪里?”

“戚尚书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敢直呼老爷姓名不是?”子卯轻声轻语地说了一句,语气之间不见有何不快,但戚永贞被这话刺得抖了抖。

子卯平日里不喜身份压人这一套,如此看来是恨透了戚永贞这个人了。

戚永贞咕噜地吞咽了一下,急急忙忙地说:“九千岁说会饶我不死的,我已供出了晏鎏锦,可否放我出去了?我家中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尚在襁褓的婴儿,我不能死在这里啊。”

“戚尚书,这事儿也不是我们不想办,只是呢,比较难办。”子卯蹲下身子与戚永贞的视线平齐,轻声道:“按理说您帮了我们,是应该要救您于水火的,可是吧,您毕竟犯了错,这可是陛下都知晓的。”

“你什么意思?”戚永贞慌张了起来,爬着跪坐在地,抓住了木柱,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发的缝隙之间露出盯着子卯。“难道你们要出尔反尔不成?”

“不不不,我们又怎会如此呢?”子卯摇摇头,“只是给戚尚书提个醒,从东厂的大牢里出去,您就不再是户部尚书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而已。”

戚永贞怒指子卯,“你……”

“莫急莫急。”子卯站了起来,“要命还是要权,戚尚书自行取舍便可,我先不打扰了,等您想通了之后,再唤番子去喊我就行。”

语罢,对着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重华颔首道:“公子,我们可以回去了。”

“好。”李重华点头,跟着子卯一起离开了这里。

一直不开口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对戚永贞这个人生了不了半分其他的情绪,佞臣当死,别无他话。

往外走了几步,他就顺势想到了同被关押在东厂大牢的晏鎏锦,脚下的步子慢了些。“子卯,我……可否去见见晏鎏锦。”

兄友弟恭早被证实是一场谎言,但李重华却仍然记得彩雀飞进冷宫的那个午后,有时会觉得很美好、有时会很痛恨、有时又什么情绪都没有。

如今物是人非,又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复杂心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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