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袭城月的夜晚,月亮是血红的,它比平时大三倍,明晃而又震撼地挂在天空,血红的月光将整片大陆都笼罩上了一层血色,像是将人类城池外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与浓稠的血色平摊地分在了大地各处,以至于看起来没有那么惨烈。
七月,是一个充满硝烟和血腥的月份,无数生命在这段时间逝去,兽吼炮鸣,血腥硝烟,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延续了七百多年。
人有人性,兽有兽性,人性是贪婪,兽性是被本能所趋,人与异种就像是注定了不能和平相处。
不能和平相处,又无法彻底消除对面,因此人类与异种也只能抱着以消灭对方为最终目地的厮杀模式生存下来。
异种袭城月与异种迎面撞上,损失最惨重的一向是边城,但这也不代表处于内部的城市就安全了,实际上在异种袭城月的这段时间,连中心城都说不上安全。
因为异种不是野兽,它们有着更为诡异多变的能力,更巨大的身型,更强大的力量和不可忽视的智力。
地面,地下,空中,海面,只要处在这颗星球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然而在几乎每个城市都遭遇不同袭击的时候,接壤无尽海西南部的撒拉边城,却至今还没迎来异种的袭击。
这是一件十分令人不解且诡异的事!
自从大变后的七百多年来,从来没出现过一座接壤异种大本营无尽海的城市,在异种袭城月居然没遭遇到任何异种的袭击的事!
得知这一消息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军团纷纷将目光投过来,但又碍于铺天盖地袭城的异种,自顾不暇的同时无力在探查这事,只能将此事按在心里,待这段时间过去后再来探查。
此事的撒拉城里气氛安静又紧绷,撒拉城的居民们心里庆幸异种没来的同时又在高度警惕着异种随时的到来。
在天网上各个城市网友羡慕嫉妒恨的言论中,撒拉城的人其实也并没有网友想的那么美好和轻松。
反而正因为不知道异种为何没来,又何时会来,是否是在憋个大招?
想着这些的撒拉城人整天整天将精神都紧绷在一个巅峰程度,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下意识认为那是异种袭城了。
整整半个月下来,撒拉城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大家的精神都崩溃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令人煎熬的同时又恐惧着。
以往车来车往的街上没有了车辆,街上的商家,街边的小摊贩几乎都关门了,偶尔有一家开启的都不敢弄出什么声音,就像是一旦发出了声音,异种就会来袭城一样。
因此整个撒拉城就像是约好了般,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醒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睡着’了的异种。
混乱区永巷街往里的院子门口,皎皎正穿着小鸭子雨衣,两只白嫩的小手扒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往天上看。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雷雨,轰隆隆的雷声吓得皎皎一个劲往爸爸怀里缩,今天早上起来发现雨还没停后,就又兴冲冲地穿着雨衣从屋里跑出来,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天打雷时的害怕一样。
天上还下着细细的小雨,皎皎扭头看了眼院子里被雨水打得蔫蔫的花花,踮起脚尖神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接雨。
冰冰凉凉的感觉落在手里,皎皎还没弯起眉眼来就感觉到了点不舒服,不由皱了皱小鼻子。
拿着泡好的奶从客厅里走出来的殷峥走上前,蹲下身拿起皎皎的小手看了看,发现白嫩的掌心有点微微发红,用指腹轻轻地给他揉了揉,低哑的嗓音从嘴角溢出:“这雨落在身上会,不舒服,皎皎注意着点,不要淋到了。”
尤其是袭城月这点时间里的雨水,里面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比起以往来多了好几倍,沾到后会更不舒服。
“皎皎知道了,以后不淋雨。”皎皎说着乖乖地叼住爸爸递过来的奶瓶。
“没事,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去,中心城的时候,爸爸陪你好好,淋一场雨。”一向纵容皎皎的殷峥道。
“爸爸好。”闻言皎皎眉开眼笑地扑进爸爸怀里,用脸蹭了蹭他。
殷峥低头看着怀里的皎皎,见他白嫩的小脸上开心的模样,心里微微地软了软,不由抬手摸了摸他带着小黄鸭雨衣帽子的头。
“爸爸你看。”从爸爸怀里出来的皎皎叼着奶瓶蹲在一汪小水洼面前,抬手指了指水面:“皎皎呢。”
殷峥和他一起蹲在水洼面前,小小的水洼里倒映出他和皎皎的样子,还有乌云散开后带着淡淡蓝色的天空。
“爸爸,皎皎,云云,天空,还有房子。”皎皎指着水洼上呈现的景色一一说道,说完还弯了弯眼眸。
这些皎皎平时也不是没在盆盆里的水里看到过,但是自己装盆里的水和天上落下来的雨形成的水洼不同,看着总是要新奇两分的。
看着看着皎皎站起来,特意走到离爸爸有点距离的地方,才抬起穿了水鞋的脚试探地踩了踩水洼,像是怕里面藏着什么小怪兽一样小心翼翼的,等脚脚落进水洼里,发现没危险后皎皎又稍稍用了一点力道踩了一下。
水花溅起又落下,乐得皎皎抿着嘴露出了小米牙。
“爸爸,好玩。”皎皎看向爸爸,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布满了亮晶晶的笑意。
蹲在地上的殷峥歪了下头,时刻散发着不善气息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曾冒着雨赶过无数的路,踩过无数这样的水洼,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玩?
这样想着的他起身走上前,抬脚尝试着要踩一下时被皎皎连忙拦住。
“爸爸,穿。”皎皎叼着奶瓶脱下自己暖黄色的小水鞋,单脚摇摇晃晃站立着递给爸爸。
殷峥看着他手上还没自己巴掌大的水鞋,甚是为难,他抬起自己的脚给皎皎看,言简意核地道:“小,穿不上。”
皎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鞋子,又看了看爸爸的大脚,惊讶地张了张小嘴,爸爸的脚脚好大!
奶瓶从他突然张开的嘴里直坠而下,要不是殷峥接得快,就要和地面来一次亲密的接触了。
重新叼住爸爸递过来的奶瓶,皎皎扶着爸爸的手摇摇晃晃地穿上鞋后,低头掀起衣服外面的雨衣,两只小手从小兜兜里费力的抓出四枚晶币递给殷峥:“爸爸,买大大的鞋。”
看着他费力递着晶币的样子,殷峥心下不可抑制地软了软,凶恶的面容看上去不再那么骇人,他伸手拿过皎皎手里的一枚晶币,低哑着嗓音道:“这就够了。”
皎皎将剩下的三枚晶币小心揣回兜兜里,小手拍了拍后弯着眉眼继续抬脚踩了踩水洼,仰头看着爸爸道:“好玩。”
殷峥看着他开兴的小模样,学着他的动作抬脚踩了踩,顿时比皎皎大上许多的水花高高溅起,哗啦啦地落在了皎皎的雨衣上。
皎皎乐呵呵地弯着眉眼,随即又有点担心地扯着爸爸的裤腿道:“爸爸没穿雨衣,裤子衣服会湿湿的。”
闻言殷峥转身回去穿了件和皎皎一样的小黄鸭雨衣出来,雨衣是皎皎让买的,因为在小小的他看来,皎皎有的,爸爸也得有。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雨衣,围着个不是很大的小水洼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了起来,啪啪啪的踩水声中,还夹着小孩软乎乎的笑声,听得住在周围的人家心情不由地跟着变好。
在混乱区很难听到这样软乎乎的笑声,因为在这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为生活的穷苦而困扰着。
稍微好一点的狩猎者家的小孩,也因为父亲从小的铁汉教育,更多的是打打闹闹,偶尔笑起来也喳喳哇哇的吵闹得很,让人听着心里烦闷。
确实有一点好玩!
平时路过踩到水洼时倒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和皎皎你一脚我一脚的踩着水洼,听着他奶声奶气难得笑出来的笑声,嗅着夏日雨后特有的味道,看着一脚下去,水洼里晴朗的天空泛起涟漪,高高溅起的水花,再犹如露珠一样哗哗啦啦地落下,有的溅在雨衣上,有的溅在鞋面,有点落往更远出时,确实有那么点愉悦。
墙后面,住在周围的狩猎者被小孩开心且软乎乎的笑声吸引,不由站在墙前踮起脚探出头来看。
阳光穿破云层从天际落下,寂静无人的巷子里,一大一小穿着一模一样的小黄鸭雨衣你一脚我一脚地踩着水洼。水花溅起的声音,软乎乎的笑声,和着一声声稚嫩喊着爸爸的声音飘在空中。
金色的阳光落在地面大大小小的水洼中,反射出各色的光线交织着落下他们的雨衣上,像是为一大一小两人披上了一层梦幻的彩衣。
这极为治愈的一幕,看得人的心绪跟着一下安宁下来,不再为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亡人数而感到沉重,不再为这次撒拉城袭城月诡异的现象而烦心。
只不过等他们看清那高大的穿着小黄鸭雨衣的人是谁时,脸上那被治愈到的浅浅笑容瞬间凝固。
那谁?!
告诉我那是谁?!
快来告诉我那个人绝对绝对不是殷峥那个怪物?!
快呀!!!
三观都毁了你知不知道?!
边城的人向来极度慕强,尤其是狩猎者之中这股慕强的风气更为离谱,所以虽然他们忌惮恐惧殷峥,但不妨碍他们在暗地里对他强大的认可。
甚至几度在天网上和其他边城的讨论谁是狩猎者中最强的人时,为了殷峥和其他边城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在撒拉边城的狩猎者心里,殷峥是当之无愧的狩猎者中最强存在,这当然不是因为殷峥能在无尽海轻易猎到四级异种的原因,而是在过往的数十年中,殷峥曾多次在异种袭城月杀红了城墙的原因。
异种袭城月,狩猎者配合着军队轮流守城墙,而殷峥他每次都是独自守下了一片城墙,记住,是独自守了一整个月的城墙。
撒拉城的狩猎者脑海里都深刻印着一幕画面,那就是那道高大的浑身被血浇透的身影,无声而又凶戾地屹立在城墙上。
很多事实撒拉城的人都恍惚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是他站在那片墙头上一天,这片城墙就不会被异种攻破一样。
狩猎者守城墙,都是一天一换,唯独殷峥,有人想弄死他故意不给换,他也就沉默地不反抗,硬生生地守了一个月。
那时候的他十六岁,身形尚且单薄,也就是自那次后,再也没有人敢去招惹他,私底下都悄悄称呼他为怪物。
现在,你告诉我,就是这样一个凶悍的怪物,他正穿着小黄鸭的雨衣和一个两岁大点的小孩踩水玩?
而且看上去玩得还挺开心?!
震撼我全家!!!
“殷峥这是带小孩终于带疯了???”
虚拟屏幕上一个叫做撒拉狩猎者群里的群消息飞快更新着。
“应该是,想我家那个婆娘多么冷静的一人,带小孩后直接判若两人,彪悍得能一打我三个!!!”
“我家婆娘也是,尤其是给小孩辅导学习的时候,比异种还吓人。”
“我也是,一听见我家那个训孩子,我心里就打颤。”
“你们到底再说什么?什么小孩不小孩的?殷峥怎么就疯了?”不明人士问着。
“同问?”
有胆子大点的狩猎者,悄悄操控着终端拍了一张殷峥和皎皎踩水洼的照片发到群里。
“兄弟六啊!”
“兄弟牛逼啊!”
“兄弟厉害啊!”
“我们会记得你的!”
“每年的今天会喝酒为你怀念!”
“送上我佩服的景仰之情!”
这是事先知情的人。
“卧槽!”
“我天!”
“眼睛要瞎了!”
“还别说,越看越有种诡异的和谐!”
这是事先不知道,突然看见照片的人。
最后无论是事先知情,还是不知情的人,他们统一的结论就是,殷峥带孩子带疯了!
难怪前一段时间看着他穿着病服满街跑,原来是带孩子带的呀!
巷子里正在和皎皎踩水洼的殷峥回头望向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的墙后面,刚刚偷拍照的那个狩猎者,现在后知后觉有点害怕地蹲在墙角,心里怂怂的默念,发现不了我,发现不了我,发现不了我!
看了一会没察觉到危险的殷峥回过头来,丝毫不知道自己穿小黄鸭雨衣踩水洼的照片已经飞快传遍撒拉城狩猎者之间,甚至有向外传的迹象。
传得飞快的那张照片上,一个看上去高大凶狠冷酷无情的人,却穿上了很是幼稚的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小黄鸭雨衣,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软萌的幼崽,穿着同样的小黄鸭雨衣,此时正仰着白嫩小脸望着高大的那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看见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里笑得盛满了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