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翁他,他……”
剩下的话这些小兽人们没说出口,但在场的兽人们都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连忙大步朝着医堂的方向赶去。
神厌并不是病,它治不好,这是整个喀纳大陆的共识。
兽族的兽人不像天族,鲛人族那样会将感染神厌的族人驱逐,因为兽族几乎有八成的兽人都会感染神厌,不像天族那样只有零星的几人感染。
兽族会将族里感染上神厌且失去行动能力的兽人安放在医堂,既是为了方便照顾,也是为了方便送葬。
兽族有个从很久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仪式,每每有因神厌死亡的兽人时,兽族的兽人都会赶来为其完成送行和祈祷。
祈祷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得到神明的宽恕!
所有的罪孽由他们活着的兽人来担,死去的亡魂将得到安息与宽恕,回归神明的拥抱!
在兽族古老的传说里,曾经的他们也被神明所眷顾,他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拥有着漫长的生命,生活在遍地都是猎物,到处都是甘甜多汁浆果的地方,最强大的勇士会有机会被神明眷顾,能去到神明身旁聆听神意。
传说中的一切都美好得无法形容。
只是在这个美好传说的最后,他们兽族杀死了这位温和的金色神明,从而被其他几位神明厌恶,下了永被驱逐的神意。
一切是真是假以无从考证,唯一真实存在的就是他们兽族被神明所厌恶,一生都在赎罪。
当洱文斯他们赶到的时候,医堂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小兽人。
走到近前洱文斯停下脚步开口:“腾一下位置。”
闻言小兽人们往后仰头看去,发现是洱文斯后忙不迭地推挤着往一旁让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洱文斯是他们阿父阿母的队长,但凡退晚一步,回去后少不了一顿打。
他们让开后洱文斯就看见了坐在拉雅床边的小幼崽,他走上前低头看着面前的幼崽,开口问:“怎么在这?”
坐在床边背着奶瓶的皎皎仰头看他,小嗓音很是软乎:“看阿嬷呀。”
洱文斯闻言看向床上生命力即将枯败的拉雅姨,伸手将床边的皎皎抱下来:“这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回去。”
“哦。”皎皎乖乖地点了点头,向床上的拉雅挥了挥小手,很是乖巧地道:“阿嬷再见,皎皎下次来看你。”
说完就背着小奶瓶迈着小短腿往外走去。
“皎皎。”
身后传来拉雅苍老无力的声音,听到声音的皎皎转头看去:“哎,喊皎皎干嘛呀?”
“来。”拉雅缓慢吃力地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洱文斯皱眉,不过看了眼拉雅姨灰败的脸,最终还是没阻止。
皎皎眨了眨眼,背着小奶瓶走回来,站在床边费力地踮起脚,仰头疑惑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道:“皎皎来啦。”
拉雅想笑却又实在没力气,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软萌的小幼崽,乍然得见心里就莫名稀罕得很。
她撑起最后一点力气,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费力地打开后露出里面两颗发黄的饴糖。
她将饴糖递给皎皎和站在床旁满脸泪水的狐右,一字一句费力地道:“一块,给,给你,一块,给狐,右。”
皎皎伸着小手接过,新奇地看着,还低头用鼻子嗅了嗅,仰头看她:“吃的吗?”
“嗯,吃,的。”说完这句话的拉雅撑不住身子躺会床上。
她侧头望向一边泣不成声的儿子,儿媳和孙子想扯个笑容出来却又实在太费劲。
渐渐的她的呼吸越来越弱!
耳边响起低哑的哭声,眼前逐渐模糊的拉雅知道是有兽人先她一步走了。
她心里知道,今天会被神厌完全夺去生命的不只是她,还有儿时的好几个玩伴。
当初她们差不多是前后脚感上神厌,如今也要前后脚走,说来也是个幸运,至少不孤单。
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饴糖的皎皎,有了上次吃苦根的教训,他先试探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发现不苦后才将这块指甲盖大小的糖放进嘴里。
带着麦香的甜味从嘴里蔓延,皎皎不由地弯了眼眸,踮着脚对床上好像睡着了的拉雅道:“阿嬷好呀。”
对于曾经被狠狠饿过的皎皎来说,给吃的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阿嬷!”随着皎皎这句话落地的还有狐右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被他这喊声吓得一哆嗦的皎皎愣了愣,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饴糖。
狐右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没完全落地,就被猛然冲上前的泽拉扒到一旁。
冲上前的泽拉屏息侧头倾听着拉雅的心跳,就惊愕地听见躺在床上原本呼吸心跳都即将趋近于无的拉雅,心脏果然再度跳动起来。
看见泽拉动作的洱文斯上前两步,目光落在床上原本该死去的拉雅姨的脸上时,心脏几近悬停。
只见拉雅姨脸上布满整张脸的黑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随着黑丝的褪去,她看起来年迈的身体开始恢复生机。
她的心跳跳动得越来越强力!
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
她睁开了眼睛!
她,活了过来!
这一幕对于在场的兽人来说像是神迹,“砰砰砰”心脏在狭小的胸腔里疯狂鼓跳起来,撞击得肋骨生疼。
他们拽紧拳头,咬紧牙关,喷涌在血管里的血液是沸腾的,是灼热的,烫得他们浑身战栗起来。
染上神厌的兽人还能有救吗?!
被神厌夺去的生命力还能还回来吗?!
这一幕对于兽人,不,对于喀纳大陆上的任何种族来说都是极其震撼的。
众所周知感染上神厌就等于宣判了死期,迄今为止自神厌出现的数万年来,从来没出现过一例存活下来的事例。
喀纳大陆上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神明有能力让感染的人活下来,但是€€们不会去这样做,因为这个致死的病叫做神厌。
既然是神明厌弃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得到神明的救赎。
在破旧的屋里做饭的赫斯涅门感觉到什么般地抬头,下一秒他瞬移在皎皎身旁。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家伙,嗓音温和:“皎皎。”
听见声音的皎皎仰头,看见是爸爸后开心地弯了弯眼眸,小嗓音甜甜地喊道:“爸爸。”
“嗯。”赫斯涅门应着声弯腰将皎皎抱起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嗯,玩得开心吗?”
“开心。”皎皎说着伸手从嘴里将糖拿出来递给爸爸:“甜甜,爸爸吃。”
看着他手上的这颗沾着口水的糖,赫斯涅门沉默了一下,嗓音温和道:“……爸爸不爱吃甜甜,皎皎吃。”
皎皎眨了眨眼,很是不解:“甜甜好吃呀。”
“………”实在吃不下去的赫斯涅门施展了点小手段,皎皎手上的糖就掉在了地上。
这地面是土地,糖一落下去就沾染了厚厚的灰尘。
“哇哦。”皎皎低头去看地上的糖。
“脏了,不能吃了。爸爸回去给你更好吃的糖。”怕他要捡起来吃的赫斯涅门一边给他擦着脏兮兮的小手,一边道。
“好吧!”答应的皎皎可惜地咂吧了两下嘴。
离开时他还从爸爸怀里探出身子,向完全变了个模样的拉雅阿嬷,和跪坐在床边满脸呆滞的狐右挥了挥小手:“再见。”
赫斯涅€€侧眸看了眼床上重新变得年轻且充满活力的拉雅。
这些造物给黑雾所带来的死亡取名为神厌,这个名字取得很好,这些黑雾确实是因为他的不满而产生的。
€€与这个天地相连,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这个天地,€€的不满就是这个天地的不满。
不过€€只是对这些生有智慧的造物不满,便用了这么个较为温和的方式,来收走这个大陆上所有造物们的生命力。
皎皎有着他的神骨和神血做成的神冠,算是和他一脉相承,他的好感当然能使神厌消散。
对于皎皎救了兽人这事,赫斯涅门倒是没什么想法,小家伙想玩玩就玩玩呗!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灼热的阳光从天空直射而下,悲泣的哭声从左右两间房里传来,唯独处在中间的这间房寂静无声。
察觉到异样的族长塞猛带着兽人走进来准备问问,视线落在床上时却发现床上坐着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年轻兽人。
塞猛黑着脸走上前,含着怒气喝起:“你哪家的兽人?坐下床上干嘛?等着族人送你走嘛?!”
“塞猛小子,我是你拉雅姐啊!”回过神来的拉雅喃喃道。
“胡闹!”塞猛虎目一瞪:“敢冒充长辈,我看你是欠一顿毒打。”
“族长。”一旁的洱文斯开口:“她确实是拉雅姨。”
塞猛扭头错愕地看向他,反应过来他并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猛然上前仔细打量眼前坐在床上的兽人,发现她确实和拉雅姐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后,额间的青筋猛然暴起。
塞猛竭力压住内心的震撼和澎湃:“究竟是怎么回事?”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听完洱文斯的述说后,塞猛惊骇不已!
那两人到底是谁?!
能治愈神厌,莫非他们真的是,神明?!
可,神明真的会降临兽族吗?!
第62章
回到院子里赫斯涅门将皎皎放在木墩做的小凳子上,然后走进厨房将小火熬着的粥和做好的蛋羹端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钻研赫斯涅门虽然还暂时做不出食谱上那些色彩丰富,仅仅看着就极具食欲的菜,但好歹学会了最基础的熬粥和蒸蛋羹,今天还多了个炒小白菜。
赫斯涅门做饭的手艺其实在一般偏下,粥熬得有点小小的糊味,蛋羹不够滑嫩,小炒菜有点过于咸,不过皎皎小朋友一向吃嘛嘛香,尤其还十分捧爸爸的场。
对于捧爸爸场的这事,在赫斯涅门刚接触厨艺的时候得到充分的证明。
那几天皎皎喝过夹生的粥,吃过带壳的蛋羹,€€咸的烙饼,不过无论吃到什么,皎皎全都是一副非常好吃的美滋滋模样,还一个劲地夸“棒棒。”“厉害。”“好吃。”
一开始,很少触及食物几乎没有口腹之欲的赫斯涅门确实是被皎皎给骗过去了,后来在吃过几次阿雷拉收拾烂摊子重新做的饭食后,逐渐对食物的好吃有了一定理解的赫斯涅门才明白过来,小家伙这是再给自己捧场呢。
无论他做得多难吃,皎皎都会美滋滋地晃着小脑袋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