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都戳完后皎皎就仰头看着爸爸,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有着小小的期待:“爸爸有开心一点吗?”
疑惑的赫斯涅门对上皎皎的眼眸,就那么一刹那,他突兀地就想起了,当初被囚禁在永夜时,他也曾坐在地上握着皎皎的小手,挨个挨个戳过他手背上的小肉窝。
估计是当时他戳了肉窝后心情好了点,就让皎皎以为他这样心情会好一点。
明白过来这点的赫斯涅门心脏微微一缩,竟不知萌生的情感该如何形容。
“爸爸,皎皎哼小调给你听吧!”见爸爸还是没说话,皎皎就拧着小眉头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皎皎会哼的曲调都是从兽族阿嬷或者叔叔他们那里学的。
小神灵总是喜欢背着小背篓走在荒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兽人们都很喜欢这个软萌可爱又平易近人的小神灵,经常会特意准备好东西,去小神灵经常走的那几条街道假装路过,然后找机会将精心准备好的东西给小神灵。
兽人当然并不美好,在他们灰败腐朽绝望的一生中,在他们被赋予的罪责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一生中,他们被催生出的阴暗面不亚于任何一个种族。
可每当在看见小神灵那弯弯的眉眼和澄澈的眼眸时,他们那一生的苦难和不公都像是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们越发地喜欢往小神灵面前凑,就像是长期处在黑暗里的飞蛾往光面前凑一样。
赫斯涅门垂眼看着摇晃着小脑袋哼着曲调的皎皎,将手里的东西收下,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肉脸。
被戳了脸的皎皎眨了眨眼,主动将小肉脸放到爸爸摊平的另一只手掌上给他戳。
赫斯涅门见此,金色的眼眸突然弯起,眼里浮上深深浅浅的笑意,使得那双本就璀璨的眼眸越发繁复瑰丽起来。
€€倾下身,将脸挨近了小神灵的脸,极近眷恋与依赖地蹭了蹭,摇曳着光泽的金发倾斜,月光落在了一大一小的神灵身上,为€€们披上了一层圣洁又温暖到极致的光。
这一幕毫无疑问是美丽的,即使是心性坚定的泽拉在看见这一幕时,心神也不由被撼动了一瞬。
喀纳大陆上各地汹涌的黑雾一静,像是被什么安抚住了一样,极短的时间内从汹涌咆哮的状态变得温顺下来。
晦暗的大海上,竭力撑起庇护罩的格斯拉仑在黑雾温和下来的那一刻,顿时脱力地从空中坠落,蓝色如海藻般微卷的长发汗湿地黏在脸侧,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柔和,墨蓝色的眼眸却空洞茫然地望着和海面一样晦暗的天空。
在坠入海面时,那双修长有力的长腿化为了巨大的蓝色鲛尾,坠入海面时掀起了高高的浪花,随即快速地向着海底坠落下去。
无数的鲛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想去拽住他们脱力坠落的神明!
在他们的眼中,坠入海底的神明那仿若大海一样的蓝色鲛尾早已被细细密密的黑线缠绕,仿若一道道束缚在身上的黑色锁链。
荒原的冰河上,将爸爸哄好的皎皎正扯着爸爸的衣袍,满眼好奇地踏上冰面。
成功站在冰面上的皎皎弯了弯眼眸,尝试地迈着小短腿往前走,没想到刚走了两步脚下就是一个打滑,眼看着往前摔去。
赫斯涅门及时弯腰稳住了皎皎,看着小家伙吓得抱着他的腿不敢动的样子没忍住低笑出声。
听见爸爸笑声的皎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然后向身后的泽拉招手:“泽拉哥哥你快来。”
泽拉闻言大步走上前。
皎皎向走到进前的泽拉哥哥伸出小手,眼巴巴地道:“泽拉哥哥拉着皎皎。”
泽拉依言弯下腰,粗粝的大手握住了皎皎小小的手。
一只手拉着泽拉哥哥,一只手扯着爸爸的衣袍,皎皎弯着眼眸朝他们笑:“这样就不会摔了。”
看着皎皎天真的模样,赫斯涅门笑着弯腰揉了揉皎皎毛茸茸的头,在这期间他侧眸看了眼泽拉并没有说什么。
在最初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个兽人并不是他世界的造物。
走了两步还是打滑的皎皎疑惑地眨了眨眼,见此赫斯涅门直接让他站着别迈脚,然后和泽拉一人一边拉着皎皎在冰面上滑行起来。
第一次这样玩的小家伙乐呵得直笑,稚声稚气的笑声飘荡在冰面上,躲在厚厚冰面下偷看的鲛人们晃了晃鱼尾,在水下荡起一圈圈涟漪。
玩了好一会儿,皎皎就将脸埋在爸爸衣袍上一个劲地打哈欠。
赫斯涅门见此弯腰将皎皎抱起,温和地问道:“回去睡觉?”
“嗯嗯,觉觉。”困得趴在爸爸怀里直点小脑袋的皎皎含糊地道。
得到答案的赫斯涅门抱着皎皎转身,一步跨出去就不见了身影。
转眼冰河上就只是泽拉一个兽人,形只影单的泽拉毫不意外,抬步朝着荒城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泽拉走得有点坎坷,来的时候有小神灵的存在没被赤蝎攻击,回去的时候泽拉完全是靠着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回去的。
赤蝎们会在小神灵面前温顺,可不代表他们会在泽拉这个抱过小神灵的兽人面前温顺。
反而是因为泽拉抱过小神灵这件事,使得嫉妒的赤蝎们更加具有攻击性。
黑雾虽说温和下来了,但也只是相对于白天来说,实际上它们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在淹没所有有生命存在的城池。
夜晚很快过去,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户落进来,从睡梦中醒来的皎皎眨了眨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就从床上坐起来。
皎皎伸手扒拉了一下睡得乱翘的头发,然后转头看向身旁还没睡醒的爸爸。
看着看着皎皎伸出手轻轻拨拉了一下爸爸卷翘的金色睫毛,见爸爸还没醒就又伸手摸了摸爸爸的眼皮。
本就没睡的赫斯涅门在皎皎伸手捏他鼻子时,一把握住了这只作乱的小手:“看我逮住了哪个小坏蛋?”
被逮了个正着的皎皎乐呵呵地抿着嘴笑起来,埋头滚进爸爸怀里黏糊糊地撒娇:“不是小坏蛋,是皎皎呀。”
赫斯涅门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
在赫斯涅门和皎皎悠闲的起床吃早饭的时候,一向勤快的兽人们已经早早地来到荒原上开始挖苦根。
当来到荒原看见荒原上的情景时,兽人们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想到仅仅一天过去荒原上各种族的人居然就多了数倍,使得一向荒芜的荒原竟然都有了一种热闹的错觉。
反应过来后,兽人们就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偷偷跑去看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天族和精灵族们此时狼狈的样子。
却在看热闹的过程中,猛然得知了外面发生的所有事。
他们得知了神明的背叛,得知了这世间只有一个神灵,得知了兽族并不是背叛神灵的种族,相反的真正背叛神灵的是那五个神明。
当背叛神灵的真相如此坦白地呈现在面前,当背叛神灵的罪责从兽族背上卸下时,兽人们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脱、喜悦和扬眉吐气,反而淹没他们的是凄入肝脾的悲伤和仇恨。
自万年前被打上了背叛神明的罪名后,兽人就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被驱逐,被滥杀,被虐杀。
所有的种族都高举神明之意,对兽族做出各种无法想象的残忍之举。
兽人颠沛流离了几千年,那种举世皆敌,那种天地之大却无立足之地的绝望,仿若一片望不到尽头等不来光芒的永夜。
荒城的另一半面积,那里矗立着上千、数万的石碑,这些触目惊心的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那些雕刻得足够深的名字上都弥漫着惊心的不甘。
整个荒城的兽人都来到了这里,为他们未曾瞑目的先祖,家兽们带来了真相…………
有时候等待执着了一生的真相并不意味着救赎。
甚至意味着新一轮的苦难。
仇恨会毁去一切,会将兽族如今勉强安定下来的日子给全打破。
所以当初在神灵大人那得到真相的族长塞猛,并没有选择将真相告诉族兽。
那几近灭族的血海深仇啊,这让兽族人如何不恨?!如何不疯?!
院子里,蹲在树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的皎皎,突然抬起头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丢下手上的树枝噔噔噔地跑到灶房,向正在做早饭的爸爸道:“爸爸,兽人叔叔他们在哭。”
“没。”赫斯涅门弯腰揉了揉皎皎毛茸茸的耳朵:“你听错了。”
“真的吗?”皎皎歪头疑惑地道。
“真的。”对上他眼眸的赫斯涅门有点心虚地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道:“不信的话,你再听听。”
皎皎跑到院子门口打开门听了听,什么都没听到后又噔噔噔跑回来,弯着眉眼道:“爸爸,是皎皎听错了,兽人叔叔们没有哭。”
赫斯涅门点了点头,从碗里拿了一块炸好的小排骨给皎皎:“尝尝味道。”
皎皎接过美滋滋地啃起来,边啃边毫不吝啬地夸奖:“好吃,爸爸炸的排骨最最最好吃。”
赫斯涅门的眼眸里漫上笑意,伸手戳了戳皎皎最近越发肉肉的脸颊,心里有着难以形容的成就感。
转眼三天过去,这天皎皎背着小背篓走在街上玩时遇见了洱文斯叔叔,走得有点累的皎皎当即向他伸出小手,十分熟练地道:“洱文斯叔叔抱。”
自从赫斯涅门刚学做饭的那段时间,经常碍面子将皎皎支出来玩后,皎皎就养成了每天都要出来走一走的习惯。
不过他腿短,通常走不了多远就累了,累了的他就会在街上找一个兽人叔叔或者兽人姨姨要抱抱。
小神灵伸出来的手小小的,肉嘟嘟的手背还能看见四个可爱的肉窝,没有任何兽人能拒绝这样的小神灵。
这就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兽人们有事无事就会来小神灵所在的那条街转悠,为的就是等着抱一抱小神灵。
洱文斯曾经也这么干过,并且因为他是狩猎队的队长,好多兽人都不敢和他争的原因,让他成为了除泽拉外抱过小神次数最多的兽人。
被小神灵要求要抱抱的洱文斯下意识地往前走两步,等走到小神灵面前时才猛然回过神来往后急退了两步。
对上小神灵疑惑的眼眸时,洱文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避开了小神灵的视线。
小神灵的眼睛太过干净剔透,和他对视上的洱文斯竟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腥臭不堪的血液。
“我,我身上脏,抱不了。”洱文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大步离开,自始至终不敢回头看一眼小神灵。
被拒绝的皎皎疑惑地歪了歪头,继续向其他叔叔姨姨们要抱抱,可是以往很热情的兽人叔叔和姨姨们都拒绝了皎皎的求抱抱。
对这点皎皎感到疑惑,却不失落,因为他感觉到叔叔和姨姨们在难过。
鼓了鼓腮帮的皎皎蹲在地上休息了会后,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回家,和在厨房里的爸爸说了一声后就从里屋拿了一罐糖倒进肚肚前的衣兜里,然后又噔噔噔地跑出了院子。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赫斯涅门有点小发愁,他家的皎皎似乎对兽族的人太过热情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从院子里跑出来没多久皎皎就看见了泽拉哥哥,已经走得很累的他当即眼睛一亮,挥着小手喊道:“泽拉哥哥。”
看见小神灵的泽拉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将手里新编织的一大一小竹笼递给皎皎:“这个先拿着,过两天再带你去抓萤火虫。”
抱着竹笼的皎皎美滋滋地弯了弯眼眸,从肚子前的兜兜里抓出糖放到泽拉手里,小嗓音很是柔嫩地道:“谢谢泽拉哥哥。”
泽拉倒也没客气,剥开手里的糖就丢进嘴里。
看见泽拉哥哥吃了糖后皎皎眨了眨眼:“泽拉哥哥,你能抱皎皎去找洱文斯叔叔他们吗?”
闻言泽拉干脆地点头,将皎皎抱进怀里,起身就朝前走去。
洱文斯他们在哪,不用问泽拉都知道。
自从知道背神的真相后,这三天里荒原上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数百次厮杀。
兽人的仇恨对上这些种族心里的愧疚,心虚,几乎形成了单方面的滥杀。
短短三天,腥红粘稠的血液为荒原土黄色的地面铺上了另一层暗红的颜色,恶臭味似能随着风飘进荒城。
可饶是如此兽人们的内心依旧没得到释怀,过往所造成的悲痛苦难并没有因为死在手下的生命而得到消弭。
反而那些鼻尖萦绕不去的腥臭味,指缝间洗不净的粘稠滑腻,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成为新的梦魇和苦难。
造成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早已泯灭于神灵的手里,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扣问内心的兽人们坐在谷场的大树下,仰头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这棵大树想着什么。
皎皎和泽拉在谷场的那棵大树下找到了洱文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