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打了数次都没打通皎皎视频电话的蒋旭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这又是谁在给皎皎打电话?打这么久都没打完,他是个话唠吗?也不怕吵到皎皎。
他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一边在大群里发了条消息:“是谁在给皎皎打电话?适可而止点,不知道后面还有人排队吗?”
看到消息的曹宇豪回了条消息:“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稳重一点,我们年轻人的事你少掺和,再说了,你和皎皎有共同语言吗?代沟都快要成玛利亚海沟了。”
蒋旭当即不服地反驳回去:“放你的屁,我和皎皎之间根本没有代沟,作为6G冲浪人员,你和皎皎有代沟了,我和皎皎都没有。”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看不下去的苏熠没忍住出来说话:“都别在私下里给皎皎打视频了,我们直接开个群视频,又方便又节省时间。”
吴浩:“赞同!”
王星屹:“OK!”
傅向恒:“可以!”
童司彦:“好主意。”
沈暮辞:“终于见你出个人出的主意了!”
群视频接通时皎皎正坐在医院外的椅子上,等着去拿结果的爸爸。
秋天的风呼啸着吹过,戴着围巾的皎皎将半张脸藏在围巾里,看见手机上一小个一小个的人脸时,他略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小嘴。
“皎皎…”
“皎皎还好吗?”
“皎皎你在干什么…”
“皎皎你…”
略有点嘈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这晚秋的风中有点莫名的热闹感,皎皎没忍住弯了弯眼眸,认真回应着他们:“我在等爸爸。”
“我很好。”
“不冷。”
“这外面有一片火红的枫叶,我想看看就没进去。”
“是啊,我捡了三片枫叶呢,都很独特。”
在皎皎和曹宇豪他们聊天时,此时在医院里拿到结果的厉屿白,目光静静地落在诊断结果上。
没有异常。
查无异常。
这些年无论哪家医院,检查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没有异常便不知道如何治疗。
厉屿白垂着眼眸想了许久许久,想到皎皎做完骨穿后将头埋在他怀里,小手疼得攥紧他衣服的场景,想到了皎皎手臂上大腿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他犹豫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将手里的报告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从医院里出来的厉屿白一把抱起坐在椅子上的皎皎,像抱着小时候的皎皎那样抱着他,低沉冷冽的语气里带上了股轻松:“走,回家。”
听明白爸爸这句回家的意思,皎皎惊讶地抬头看向爸爸:“爸爸,我们不继续看病了吗?”
“不看了。”厉屿白捏了捏他的小脸,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不就是长不大吗?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长不大咱就不长了。”
“我们先回国,休养两年后就去游山玩水,想学什么就去学,想做什么就去做……”
晚秋的风迎面拂过,火红的枫叶随风起舞,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冠落下,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皎皎扬起了大大的笑容,他像小时候一样用脸蹭了蹭爸爸的脸:“爸爸好,爸爸最好……”
厉屿白眼带笑意地抬手想要轻拍他的后脑勺,手在落下时又改为了轻抚。
回去收拾行李的路上,他们在一个广场时看见了街头卖唱的老人。老人很有节奏地拍打着手鼓,苍老的嗓音唱着热烈豪放的歌曲,从他的歌声里听出他一如既往的年轻,岁月并没有让他的灵魂也跟着衰老。
拿着粉红色棉花糖的皎皎仰头看向拿着蓝色棉花糖的爸爸,和他对上视线的厉屿白瞬间get到他的意思。
厉屿白将手里吃了两口的棉花糖交给皎皎拿着,走上前和老人交流了一番后,就坐在了手鼓前。
没一会颇有节奏的鼓声响了起来,作为曾经混迹过娱乐圈的厉屿白来说,手鼓这种乐器也在他会的范围内。
随着鼓声响起来的还有古老的曲调,这从未听过的曲调中带有浓厚的苍凉感和古老神秘感。
不过少年干净的嗓音驱散了那股苍凉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荒漠里开出的花,是阳光下折射出的绚丽色彩,是古老神秘的语言在轻述耳语……
周围的人被这从未听过的古老曲调吸引过来,被少年的嗓音牵引去到了一个古老神秘的世界。
远处有车鸣声响起,惊起在广场上觅食的白鸽,扇动着翅膀一连飞过纵横交错的街道,错落的房屋,站台和伟岸的钟楼。
皎皎伸手接住空中飘落下来的白色羽毛,扭头高兴地看向爸爸。
对上他视线的厉屿白伸出手将自己的棉花糖从皎皎手中拿过来,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放在皎皎面前。
皎皎将手中的羽毛放在爸爸的手上,咬了一口手上甜滋滋的棉花糖,没忍住弯着眼眸笑起来。
那漆黑的瞳孔里糅杂着星光,每每看向人时总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安静和澄澈,总有种能直达人心的柔软。
厉屿白伸手揉了揉皎皎的头发,心下软成一片。
原来世界真的有这样一双眼睛,无论时间如何费劲地去雕琢打磨,它仍旧是最初的模样,剔透得像是这世界最初的一束光。
华国内,得知皎皎要回来的众人兴奋得不行,虽然这些年他们寻着空就会飞去国外去看皎皎,与皎皎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但还是抵挡不住他们因为皎皎要回国了这件事而高兴。
皎皎和爸爸回国这天,首都机场外拉上了各种鲜艳的横幅,横幅上统一写着欢迎最帅气,最可爱的皎皎回国,当然这之中也不妨夹杂着几张欢迎厉屿白回国的横幅。
推着行李和爸爸走出来迎面看见这一幕的皎皎抿唇笑,丝毫没有楼瑶瑶他们想象中的尴尬。
他推着行李小跑上前,撞入站在最前面的商阙怀里,抬头笑问:“商爸爸,想我没?”
商阙低头看着怀里的皎皎,岁月在他脸上添了几道很是威严的皱褶,他揉了揉皎皎的头道:“想了。”
皎皎挨个和路桀、君向泽和蒋旭他们打招呼,毫无意外均被薅进怀里揉搓了一番。
手里拿着相机的楼瑶瑶和皎皎拥抱时,嘴里略有点失望地道:“你怎么就不尴尬,我还准备给你录一段黑历史呢。”
皎皎想了下道:“瑶瑶姐,你下次提前和我说,我给配合一下。”
楼瑶瑶没忍住笑出声:“怎么录自己黑历史还这么配合。”
皎皎还没说话,一旁的曹宇豪就伸手将皎皎被揉搓得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伸手接过皎皎和厉屿白手上的行李箱,帅气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走,穆奕承他们已经为皎皎和厉叔叔准备好接风宴了,就等着你们了。”
皎皎伸手推着姜翼的轮椅,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着。
这群在集团或者家人面前十分具有威严的人,此时像是回到了当年不靠谱的显眼包时,脸上均带着轻松肆意的笑容。
来到停车场时,看着面前排列着的张扬肆意的车,皎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们当年去幼儿园给他撑场时的车。
好久没开这么张扬的车,蒋旭一时还有点怀恋,他坐进车里,探出头朝皎皎道:“皎皎快上来。”
语气里隐约带着急促,像是怕皎皎被其他人抢了似的,但也就是在下一秒,停车库里响起了对皎皎上谁车的争执。
皎皎脸上略微有点无奈,但眼里却透露着怀恋的笑意。
姜翼早有准备地拿出一个抽签桶,表示用抽签决定皎皎上谁的车。
最后皎皎和爸爸上了姜翼的车,当然因为腿的原因,开车的是司机。
对于这个结果,蒋旭他们咬牙切齿地怀疑姜翼作了弊,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将这个苦果咽下。
吃完饭回到家,皎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院子里那棵树干虬劲,枝桠苍翠的流苏树。他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走上前伸手摸上树干。
夜风吹来,带动着树枝哗啦啦响动,像是在回应皎皎的招呼。
从院子里进入屋里,屋里的一切都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显然蒋旭他们有经常来打扫。
客厅里那贴满皎皎奖状、小红花还有他第一次写自己名字和爸爸名字的墙上多了几张画,画上是蒋旭他们的自画像,在他们的自画像中都有皎皎的身影。
看见这些画的皎皎没忍住笑起来。
自从回来后皎皎就觉得时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在谁都不曾主意的时候,猛然向前窜了一大节。
这些年他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他尤其喜爱看书,各行各业、各种类别的书他都喜欢看,也都会去尝试。
某一年皎皎突然对中医起了兴趣,就跟着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学习,而厉屿白、商阙、蒋旭他们就是皎皎实验的对象。
自从学了中医后,皎皎就时常给爸爸他们把脉,然后根据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开药调理身体。
给他们调理身体的药,还是皎皎跟着老中医去山野间采摘后自己动手炮制的。
蒋旭他们不喜欢吃中药,时常悄悄将药倒了,这就导致皎皎有一段时间天天带着药罐上门监督他们喝药。
蒋旭他们也会各和皎皎斗智斗勇不喝药,通常这种时候皎皎就会失落地把头一低,声音低落的说着想要他们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多陪自己几年。
每到这时蒋旭他们只有投降的份,苦哈哈地接过药喝下,在被皎皎塞了颗糖在嘴里后,就无奈地把皎皎拉进怀里,按着头就是一阵揉搓。
虽说按照皎皎的年龄来说他早已不是小孩,但因为他还是十二岁时的外表,甚至脸上还残有未褪尽的婴儿肥,所以蒋旭他们还是下意识将皎皎当做小孩来对待。
皎皎本人的抗议则被他们统一无视,连同着力气一起停留在少年时期的皎皎挣扎无力后,只有无奈接受。
一晃眼,许多年又过去了。
当皎皎看见爸爸牵着自己的手已经生出许多皱褶时,才突觉时间的无情。
这一天阳光正好,又是四月雪开得最盛的时候。
坐在树下藤椅上的皎皎拿着挖耳勺,耐心地给躺在腿上的爸爸挖耳朵里的耵聍。
雪白的花瓣打着旋的落在皎皎头上,给爸爸挖着耳朵的皎皎轻声哼起了曲调。
躺在皎皎腿上的厉屿白倦怠极了,他听着皎皎哼着的曲调,竭力地撑着眼皮,想再看一看他藏在怀里长大的小孩。
皎皎依旧是十二岁时的模样,外表不见衰老,内里也没有衰弱的痕迹。
很多时候厉屿白会觉得,皎皎就像是被时间遗忘在了长河里,不会成长也不会老去,这乍一听像是恩惠,可仔细一想那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这世间一切有形的,无形的,都将摆脱时间的限制,除了皎皎,他依旧停留在时间的长河中,走不出时间的限制,所以只能看着故人接连走出时间,消失在视野里。
厉屿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心也揪疼得越来越厉害。
恍惚中他像是回到了最初,打着伞的他走在巷道中,在一个拐角处停下,侧头对上了坐在角落里,被雨浇得湿漉漉的小孩干净懵懂的眼睛。
时间飞速流过,小孩第一次叫他:‘爸爸’。
第一次将奶瓶递给他:‘爸爸啊~’
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扑进他怀里,第一次将所有的糖果给他……
‘爸爸不死,爸爸要永远陪着皎皎!’
‘好!’
可终究他食言了!
风忽然停了,流苏树的花瓣还在簌簌往下掉,皎皎停下了哼唱,静静地坐了许久后,低下头用脸蹭了蹭爸爸温凉的脸,低低叫了声:“爸爸!”
风忽然又起了,卷起漫天的花瓣,遮挡住眼前的视线,像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雪,想要拥抱住坐在树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