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爹爹。”
“爸爸。”
往常一刻钟的路,为了教皎皎喊自己爹爹,殷峥生生走出了三刻钟的时间。
回到家里时家里并没有人,殷老头和吴氏他们还在地里挥着锄头翻地,村里人农忙的时候根本顾不上看小娃,所以都会将家里的小娃带去地里方便照看,因此殷有志和殷有柏也被带去了地里。
往年家里地里干活的主力都是殷峥,通常这种时候他正在地里一刻不停地翻地,今年为了给殷佑才交上束€€,吴氏就让他停下地里的活,去山里打只狍子去镇上卖。
这就导致殷老头他们为了不错过播种的时间,只能自己每日起早贪黑的去地里翻地,而在镇上念书的殷佑才,丝毫没有请假从镇上回来帮忙的念头。
殷峥舀水给自己和皎皎洗了手,从油纸包里拿出块栗子糕给皎皎抱着啃,就抱着皎皎坐到院子背阴处,继续教皎皎喊自己爹爹。
他十分有耐心地指着自己:“爹爹。”
皎皎很是疑惑,但还是坚定地道:“爸爸。”
酉时,殷老头、吴氏还有小王氏一身疲惫地扛着锄头回来。
听到灶房里传来的动静,吴氏立马将锄头放下走进灶房,都没顾得上质问殷峥回来了为什么不去地里干活,就连忙向殷峥伸手:“卖狍子和野兔的钱。”
第135章
冷不丁的怒骂声吓了待在屋里,正在床上翘着玩脚丫子的皎皎一激灵,一脚给蹬在自己小下巴上了。
皎皎揉了揉下巴,就双手撑着床坐起来,瞪圆了黑溜溜的眼睛,支棱着小耳朵好奇地听。
“小畜生,白眼狼,早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当初把你生下来我就该直接把你丢尿罐里憋死,这么多年的苦也就不用受了……”
“为了把你拉扯大,我和你爹这些年来勒紧裤腰带,每日起早贪黑……”
附近几家正在吃晚食的人听见隔壁传来的吴氏骂声,纷纷翻了个白眼。
这吴氏眼睛怕不是被猪屎糊了吧!
殷佑才那整天游手好闲的她不骂,反而尽骂殷峥这埋头干活的。
也是殷峥性格老实,但凡换一个人这家不得给她闹翻天?
李根苗心里摇了摇头,垮着一张脸看着自家几个娃道:“殷大柱他们家的事你们听听就行,以后谁敢学着他们那偏心样,作弄娃子,我大棒子敲死你们。”
有这么户邻里在,他都怕把自家娃给教坏了。
李方山吸溜了口面道:“放心吧爹,咱自家娃自家疼,又不是犯失心疯了,怎么可能这样对自家娃,这不是逼着娃和我们离心嘛。”
听到自家爹说的话,七岁的李二娃连忙从碗里抬起头道:“那爹你以后不要再打我屁股了。”
“去你的。”李方山踢了脚他屁股:“你能跟你殷峥叔比吗?你要有他一半能干,你爹我做梦都要笑醒。”
李二娃不服气地努了努嘴,拍了下裤子上的脚印,端着碗往一旁蹭了蹭。
隔壁吴氏还在继续骂。
房间里,坐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了许久都听不明白的皎皎,双手撑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扶着床头垫着脚往对面的窗看。
殷峥房间的窗斜对着灶房,皎皎这一看就看到了凶巴巴的吴氏和爸爸。
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爸爸被凶了后,连忙着急着要从床上下来。
摇晃着走了两步就噗通一下摔在床上。
摔在床上的皎皎揉了揉摔疼的鼻子,就爬到床边够着头看了眼床和地面的距离。
皎皎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拧着小眉头思索了会后,他爬回床头哼哧哼哧地拖来枕头丢下床,然后反趴在床上往下滑,滑到手撑不住了一屁股落下去。
殷峥的枕头是用稻草和麦壳填充的,有它做缓冲,摔落在上面的皎皎并不怎么疼。
他揉了揉屁股,撑着地面爬起来,就哼哧哼哧地拖着枕头往外走,气呼呼地要用枕头教训凶爸爸的人。
灶房里,殷峥对吴氏的怒骂充耳不闻,低头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以后挣的钱和殷远志一样只交公三成,吴氏就憋不住骂了。
其实这钱不交最好,但真那样的话明日族老就要找他谈话了。
孝之一字是压在头上的重山,村里人虽然会在背后数落唾弃吴氏和殷老头的行为,但倘若殷峥真做出什么不孝的事来,那些数落唾弃转眼就会落到他身上。
时人都这样,最重视这孝道。
一旁破口大骂的吴氏见他那丝毫不搭理的样子,气得胸口闷疼,视线在灶房里寻视了一番,抄起一旁的擀面杖就向殷峥砸去。
正在舀粥的殷峥侧头躲开她砸过来的擀面杖,然后就看见了对面房门口正在费力翻着门槛的皎皎。
拖着枕头气呼呼地来到门口的皎皎被过高的门槛给拦住了,正努力翻着门槛时,就看到了吴氏用东西砸爸爸的一幕,当即气得小短腿用力一蹬就翻了过去。
看见皎皎的殷峥连忙越过吴氏从灶房出来,走上前将皎皎抱起来,摸了下他光着的小脚丫。
初春的夜很凉,也就是感觉到温度下来了,他才将皎皎抱进屋里,没想到他自己从床上跑下来了。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殷峥皱着眉用手给皎皎捂着脚,心里有点担忧,村里每年都有小孩因为一场发热或者风寒就夭折,就说殷远志的第一个儿子就是一个不注意发热没了。
这让他在面对这方面,总是有点心惊。
被爸爸抱在怀里的皎皎正指着吴氏,啊啊地说着什么,看他那气呼呼的小模样和语气,估计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吴氏眼睛一瞪:“你个小兔崽子指谁呢?!”
皎皎并没有被她吓着,也瞪着眼睛大声喊回去,只是那稚嫩的嗓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吴氏见此气劲更上三分,挽着袖子就要从灶房冲出来收拾这个小崽子。
“小崽子反了天哩……”话还没说完,吴氏被灶房的门槛一绊,就往前摔扑了出去。
“婆婆!”一旁的小王氏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冲上前去将摔倒的婆婆扶起来,这一扶就倒吸了口气:“血!流血了!!”
被扶起来的吴氏一嘴一脸的血,看起来很是吓人。
院子里的殷有柏、殷有志被吓得哇的一声扯着嗓子嚎。
殷峥第一反应就是反手捂住皎皎的眼睛。
被爸爸捂住眼睛的皎皎依旧很气,抿着小嘴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哼,这人欺负爸爸,皎皎以后不喜欢她!
一旁的殷大柱也站不住了,连忙上来扶起老婆子,扭头朝殷峥喝道:“快去背你三叔过来。”
嘈杂的喊声和血腥味中,殷峥抱着皎皎朝外走去。
所谓的三叔其实和殷峥没什么血缘上面的关系,硬要说的话也能寻摸出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毕竟殷峥的奶,殷大柱的娘李翠芬是李家村的人,怎么着还是能牵扯上点关系的。
李三叔早些年在医馆当过学徒,虽然后面因为一些事这个学徒没当下去,但多少还是学了点治跌打损伤的本事在身上,村里有点磕磕碰碰的都会去找他。
其实吴氏那样虽然看着骇人,但也就是摔破了点皮和磕掉了半颗牙。
等殷峥将年迈的李三叔背来了,她血都止住了。
周围听到消息过来看热闹的村人,心里纷纷笑话吴氏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会被门槛绊倒,对于她嘴里嚎的殷峥不孝,是殷峥将她推倒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说以殷峥在他们心里的老实样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就说当时事发时隔壁家李二娃就蹲在自家墙头上看热闹呢。
村里各家堆得土墙都不怎么高,挨得近的邻里抱两块石头摞着,站在什么就能看见对面院子里大概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做,毕竟这行为挺招人恨的。
听着吴氏嘴里埋怨着殷峥不孝,不把钱全部上交等骂骂咧咧的话,一旁的李二婶翻了个白眼,没忍住开口道:“这满村子里就没谁家儿子挣的钱是全部交给老子娘管的。再说了谁不知道殷峥交的钱,都被你拿去给你那心肝儿殷佑才交束€€了。有你这偏心的娘在,这再不为自己做打算,留点钱,怕是要被你给饿死!”
“就是,殷峥连两文钱的牛车钱都拿不出来,每次去镇上都是走着去。这殷佑才倒是每次来去都是坐的牛车,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钱。上次听他吹嘘,他用的还是一两银子的砚台呢。”旁边有人没忍住附和起来。
“要我说啊,吴家婶子你也别太偏心,以后你还要靠着你这儿子养老呢!”
“去去去,养老有我家远志和佑才哩。“吴氏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再说了,我和老头子以后都不要他养老,他现在多拿点钱出来又怎么了?”
闻言,周围的人都为殷峥不值,悄悄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对于他们的目光殷峥并不在意,自家爹娘是个什么得行他早就清楚。
他低头给怀里依旧气鼓鼓的皎皎嘴里塞了一小块饴糖,沉沉的目光落在吴氏和殷大柱的身上。
以往他自己一个人就算了,日子过得糙不糙都无所谓,不过现在有了皎皎,他自然不能让皎皎过他所过的日子。
而且周老大夫说皎皎内里有亏、气血两虚,得好好养,所以这个家他肯定得分出去,不然他给皎皎买点糕饼饴糖都得藏着悄悄吃。
不过有孝字在头上压着,分家这种事不能经由他嘴里提出,得是吴氏他们自己提出来。
到时候最好分文不给地将他和皎皎给分出去,分的时候越绝情,就越方便他以后做事。
有可能的话,得诱使他们签下一份断亲书。
只有这样,他以后才能和皎皎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也能最大程度地杜绝他们以后用父母的身份来找事。
看了会热闹,村里的人就散了,殷峥走进灶房端起他熬的粥转身进屋,一路上皎皎都扒着爸爸的胳膊,探出头来气鼓鼓地瞪着吴氏。
对上皎皎视线的吴氏啐了口血沫,起身走进灶房,发现殷峥没做他们的饭,扯着嗓子又是一顿骂,也难为她先前流了那么多血,连门牙都磕掉了一半,骂起人来还中气十足。
光骂出不了胸口恶气的吴氏转身就朝外走,准备去把殷峥他们的饭给掀了,要不吃就都全别吃了。
那知刚走到门口,就又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灶房里挽着袖子准备做饭的小王氏见此,连忙放下手上的瓢,跑出来将婆婆扶起来。
一旁的殷有志、殷有柏转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爷,奶她又摔着了,你快来看看哩。”
听到动静的殷峥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从小王氏喊的话里得知,吴氏另一颗门牙也给磕掉了一半。
这下好了,两颗门牙都被磕掉一半,也凑了个整齐。
按理说这门槛吴氏走了这么多年,被绊倒一次就算了,怎么也不可能被绊倒两次!
但事实就是她被走了几十年的门槛先后绊了两次,还都摔得挺惨的。
殷峥瞥了眼灶房的门槛,寻思着明儿把家里的门槛都给平了,免得哪天皎皎一个不注意也被绊了。
虽说以皎皎的身高来说,想要被门槛不注意绊倒挺难的。
殷峥想着,伸手戳了戳皎皎鼓鼓的腮帮。
正在抱着包子啃的皎皎仰头看了爸爸一眼,就继续低头啃包子,那小模样给了殷峥一种自己在养小松鼠的既视感。
他曾在山上看见过松鼠,就是这样吃得腮帮鼓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