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皎皎连同没经历过人间险恶的宿苍都以为陶幼鱼是不小心的。
对此金秉文直叹天真啊!
仙盟大比第一场过去,第二场则在两天后,这期间给了修士们两天的养伤和休整时间。
斑驳的阳光从枝叶间落下,站在树下的皎皎挥着爹爹给他的没有开锋的剑,正一招一式地比划着。
一边练,还一边教站在石桌上的宿苍。
巴掌大的宿苍手上的那把剑更是称得上迷你,小小的只有皎皎手指那么长。
一大一小练得很是默契。
风吹过,叶子飘飘扬扬的落下,有一片落在了皎皎头上,赫斯涅门走过来伸手拣走皎皎头上的叶子。
抬头看去发现是爹爹的皎皎停下练剑,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眼睛弯弯地道:“爹爹!”
赫斯涅门对上他亮晶晶眼神,俯身将他抱进怀里:“早上才练过,这会又练,怎么练这么勤?”
赫斯涅门、厉屿白他们互相看不上对方,为了决定谁来教皎皎这事,他们四人私下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最终还是由皎皎抽签来决定了这一事的归属。
不过赫斯涅门估摸着厉屿白他们私下底肯定没少教皎皎东西。
对这点他倒不担心,这三人其他事上再不靠谱,在修炼这事上能比得过他们的还没几人。
“皎皎练剑,厉害,就没人敢欺负爹爹。”
“流血,不好,皎皎在,以后不流血,也不疼。”
皎皎仰着白嫩的小脸看着赫斯涅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满了认真。
显然在死域的那段时间,皎皎的神识偷溜出来陪着爹爹们一步步成长的过程中,爹爹们的受伤和流血给他留下了相当不小的阴影。
赫斯涅门脚步微顿,低头看向皎皎,突然伸手捏住皎皎的脸,使得他的嘴像是金鱼般向前嘟起。
他金色的眼眸里带着无奈与压不下的笑意:“你爹爹现在厉害着呢,在沧澜界横着走也没人敢招惹,以往那些就别记着了,忘了吧。”
皎皎摇头:“不忘,记着。”
赫斯涅门揉了揉皎皎圆溜溜的后脑勺,内心浮上些许酸涩,皎皎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那段路艰苦又布满血腥,有次濒死时他将皎皎摁在怀里,满目的鲜红中只能看见皎皎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趴在他怀里的皎皎死死地咬着小米牙,带着哭腔的小嗓音磕磕绊绊地说着要把这些欺负爹爹的坏人都记下来,等以后他长大了,厉害了就一个一个地欺负回去。
童言童语听得赫斯涅门当时想笑,结果被喉间涌上的血呛得眼前发黑。
撑不住闭上眼时他意识已近模糊,下意识地将皎皎往怀里摁,想要将他藏起来,又怕自己真将他藏起来了他自己出不来怎么办?
等他再度醒来时皎皎坐在他身旁,一身乱糟糟的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水,正用树叶捧着小心翼翼的往他嘴里倒。
后来他才发现皎皎那时说的话并不是他以为的童言童语,而是很认真地记住了那些人,并且打算着帮他报仇。
有时候赫斯涅门会想,这世间怎么会皎皎这般…的小孩。
两天的修整时间转眼就过去,第二场大比在各方期待中来临。
天堑主峰,第一声钟声敲响时,整个九天城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地面深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就像是有庞然大物自地底深处在快速逼进般。
被克洛弗德爹爹抱着的皎皎没受丝毫影响,此时正探着头往地下看,什么都没看到后就疑惑地挠挠头重新靠回爹爹怀里。
克洛弗德摸摸皎皎的后脑勺,看向远方天空的鸢紫色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从高空往下俯瞰,就能看见有数道深壑自万兽森的深处向外蔓延,那深壑跨越数万里距离直达九天城外,裂开的深壑深不见底,不断有声响自其中传来。
霎时间九天城的上空占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临空看向那数道如树根般蔓延而来的沟壑。
皎皎被克洛弗德爹爹抱着,同厉屿白他们占据了视野最好的地方。
赫斯涅门看向克洛弗德:“可看出什么门道来?”
克洛弗德摇头:“看不出。”
霍宥齐诧异,看向那沟壑的目光带上了抹深意:“稀罕,这天下居然还有你天一族看不出门道的东西来。”
厉屿白并没有对那深壑太过在意,在试图一脚将霍宥齐踢下去失败后,就从克洛弗德怀里将皎皎抢过来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厉屿白这个魔主可以直接甩手对这事视而不见,赫斯涅门他们这三人还真不能向他这般。
克洛弗德瞥了眼厉屿白离开的方向,心里将他抢皎皎这件事给记下后,转身就跃下了那深壑。
赫斯涅门、霍宥齐也接连跃了下去,既然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那就直接进去看。
其余人没有三人这般的实力与底气,只能带人在深壑周围查看。
陶幼鱼等人闲着没事也打算去凑凑热闹,临行前陶幼鱼跑去把皎皎给拉上了。
对上金秉文他们疑惑和责问他不该带皎皎来这种未知危险地方的视线,陶幼鱼无语地拍了拍皎皎的脑袋:“四个大佬神识在身,皎皎但凡有什么危险,极妄仙尊他们瞬息便到,所以这沧澜界就没有任何地方对我们皎皎来说是具有危险的。”
而且有这四个大佬在,带上皎皎,他们就相当于带上了一道堪称无敌的护身符。
听过陶幼鱼的解释后,金秉文他们居然觉得言之有理。
不过玩归玩,闹归闹,带上皎皎后他们也没打算去太远,就在九天城边找了个相对比下来不是很大的深壑去查探了一番。
嘭!
嘭!
刚走近就听见那沟壑中传来一声声响动。
顾于飞心里警惕地将抱着皎皎的陶幼鱼挡在身后。
陶幼鱼将皎皎放下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顾于飞的肩膀:“安啦,不会有事的,这里这么多人。”
是的,这里的人很多,各宗门的都有,甚至还有妖族和魔修。
这些魔修妖族的人发现皎皎后,目光均落在皎皎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在扯着皎皎衣袍走的人偶上停留了一瞬。
察觉到他们视线的皎皎抬头看来,众修士包括魔修、妖族在内的纷纷瞬间收回了视线。
“?”皎皎疑惑的歪了下头,他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哎?
嘭!
嘭!
嘭!
离得越进,自地底下传来的声响就越大。
有点恐高的陶幼鱼挨近了顾于飞朝下投去视线,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只余那不断从中传出来的声响,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跟着跳动得越来越快。
嘭嘭!
嘭嘭!
嘭嘭嘭!
感受着胸腔传来的震动,似乎灵魂也跟着震动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幼鱼逐渐地听不到其他的嘈杂声,只听得见那声响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像是来自深渊中最擅舞者的急促舞步,每一下都重重地踩踏在心脏上。
渐渐的那声音中掺杂了潮水的声音,潮水声越来越大,甚至快要盖过那奇异的声响。
急促的声响伴随着越来越大的潮水声,吵得大脑嗡嗡作响。
陶幼鱼的视线中,黑色的潮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快速从脚裸处往上蔓延,迅速漫过大腿腰身向着肺部处挤压而去,水压极速上涨,要碾出他肺部所有的氧气。
像是直接从脑海内部响起的潮水声越来越响,哗哗…哗哗哗地配合着那诡异的声响,催促着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短暂,陶幼鱼越来越呼吸不上来,胸腔的每一次剧烈起伏都在向肺部索取氧气。
他的脸色逐渐趋于青紫,垂于身旁的五指猛的弯起,指尖痉挛,俊秀的五官扭曲,颈侧青筋虬结,像是要竭尽全力从吝啬的肺部榨出一丝氧气。
站在深壑旁扯着陶幼鱼衣袍够着头往下看的皎皎收回视线,仰头看向陶幼鱼:“什么都看不见哎?”
这句话问出去却没人回答他,周围除了风声外安静得诡异,皎皎眨了眨眼,扯了扯陶幼鱼的衣袍:“哥哥?”
见哥哥还是没搭理自己,皎皎不由提高了声:“幼鱼哥哥!”
陶幼鱼还是没搭理他,皎皎觉得奇怪,分别又喊了顾于飞、金秉文、金瑶儿他们。
“于飞哥哥!”
“瑶瑶姐姐!秉文哥哥!”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皎皎皱了皱小眉头,垫着脚仰头去看他们的脸,结果因为重心后移,啪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皎皎摔倒了,宿苍连忙跑上前,抵住皎皎的屁股试图把皎皎扶起来。
摔得有点疼的皎皎摸了摸小屁股,将宿苍拿过来抱进怀里后仰头看去,这个角度他看清了陶幼鱼他们的脸色。
被陶幼鱼扭曲的五官吓了一跳的皎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道:“呼撸呼撸毛,吓不着。”
宿苍也跟着拍了拍皎皎的胸口。
把自己哄好后皎皎双手撑着地站起来,直觉告诉皎皎必须得叫醒哥哥他们,于是皎皎继续扯着他们的衣袍提高小嗓音喊。
“于飞哥哥!秉文哥哥!”
“瑶瑶姐姐!”
如同木偶般僵直站在原地的陶幼鱼的状况越来越不好,脸色已经趋于黑红,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
咣€€€€
一道刺耳至极的金石回旋之声,猛地将被迷了魂的众人从那无法自行挣扎出来的黑潮中拖拽出来。
“咳咳咳…呕……”
得救了的陶幼鱼猛然退后几步后瘫坐在地上。
他手撑着地面一阵剧烈咳嗽后干呕了两声,突然灌入氧气的胸腔疼得像是要撕裂,整个胸腔连带着腹腔翻腾得厉害,喉间涌上阵阵铁锈味,干呕过后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每一口喘息都发着抖,充血泛红湿润的眼眶死死地盯着那不见底的深壑。
“哥哥,哥哥没事吧?”一手抱着宿苍,一手拿着石块的皎皎小跑到他面前蹲下,黑白分明的眼里溢着担忧。
闻言陶幼鱼侧目看向他,嘴角控制不住地轻颤着,目光落在皎皎手里的石块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他往侧前方看去,那里的草地上落着一个紫金钵盂,想起那将他拽出深渊的金石回旋之声,他伸手将皎皎抱入怀中,劫后余生又心有余悸地埋头在皎皎幼小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道:“恩人啊,你这回可是彻彻底底的救了我这条小命,以后哥就给你当牛做马,端茶倒水了。”
皎皎眨了眨眼,将手里的石块丢下,拍去小手上的灰后,拍着陶幼鱼的背安抚道:“幼鱼哥哥不怕,皎皎在,皎皎厉害。”
“嗯,皎皎最厉害了。”陶幼鱼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死死地抱着皎皎不撒手。
刚刚那一瞬是他自来修真界后感觉到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心有余悸的众人回过神来后,目光不由落在了皎皎身上,这些目光里带着感激,怀疑和打量。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在看到皎皎手上的那块石头和一旁了空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里掉落下来的紫金钵盂后,都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