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打算晚上再试试,他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刚跨出院子就遇见之前传信的守卫,对方看见他,礼貌道:“白公子,我们七殿下有请。”
谢遥在见谢廉,这种时候他会请陆行渊只有一个可能,谢廉和卫家主是冲着陆行渊来的。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示意守卫在前面带路。他跟在后面,心念一动,直接把疾风从雷池里放出来。
疾风刚睡了个好觉,这会儿精神饱满,浑身闪烁着银色的闪电。
白日天光正好,疾风抖了抖翅膀,陆行渊弹了一下它的头道:“睡醒了就起来干活,我给你找了两个打雷的对象。”
第九十章
三皇子谢廉,卫家家主卫元道,陆行渊都曾有过几面之缘。他当剑尊时,因为性格冷,很少和旁人打交道,旁人对他总是心怀敬畏。
如今他已不是剑尊,旁人自然也不会把他这个小门弟子的身份放在眼里。
因而陆行渊直入正堂时,一股威压迎面而来。他脚步微顿,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对他示|威的卫元道,继续往前。步伐沉稳,丝毫不受影响。
反倒是他肩上的蛊雕感受到危险,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从陆行渊的肩膀上腾飞,扑腾的翅膀上银光闪烁,不大的水榭里顿时银电如雷,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卫元道的威压被疾风的尖啸击的粉碎,不过瞬息的功夫,灵力的反震让他身下的椅子都挪了位置,他死死地扣住桌角才稳住那股冲击,不至于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陆行渊见他吃了暗亏,做出才发现的样子,连忙把疾风安抚下来,歉意地看着谢遥,请罪道:“殿下恕罪,我不知道疾风怎么突然发狂了,它来时都还好好的。”
谢遥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心里不乐意,憋了一肚子的火,见到这一幕却差点笑出声。
他扯了扯嘴角,明知道陆行渊装傻,却没有拆穿,配合道:“无妨,我知道它胆小认生,面对不认识的人,难免会激动。”
一句胆小认生就把责任全都推掉了,妖兽本来就有野性,会应激也很正常。
卫元道吃了个暗亏,面上不显,闭目调整气息。
谢遥见他不吭声,又对陆行渊道:“白师弟,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三哥谢廉,这位是卫家家主卫元道。他们因为卫英的事,想来给你道个歉。”
谢遥加重了尾音,给陆行渊使了个眼神。
昨日有谢陵相助,谢道义收回一开始说的话,放过陆行渊。谢遥本以为这样就算了,没想到今日谢廉和卫元道会来。
他们二人必然是昨夜收到了皇宫里的风声,知道谢道义改了口风,这才不情不愿地登门做个样子给谢道义看。
陆行渊收到谢遥的暗示,往前两步,好生打量坐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
谢廉的模样更多的是偏向他娘,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眉间戴着坠了白玉的抹额,更添斯文,一眼看过去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白袍裁剪合身,个子中等,人偏瘦,比例好,看上去别有一番文弱的风情,就算是莽汉见了,也不忍重话加身。
陆行渊在心里思索和他有关的记忆,不咸不淡道:“见过三殿下。”
谢廉微微颔首,倒是没有做出为难的举动。
一旁的卫元道眉眼间和谢廉有两分相似,但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虬结,充满力量感,嘴边还有一圈络腮胡,颇有几分草莽之气。
陆行渊只对他拱了拱手,道:“早就听说卫师兄回家了,我远来是客,应该是我上门拜访才对,怎么敢劳烦两位亲自前来?”
陆行渊嘴上客气,口气却冷得很。
卫元道虎目圆睁,更显得凶恶。
谢廉怕他冲动,给人留下话柄,笑意盈盈地接过陆行渊的话。
“我这表弟平日在家被我们宠的骄纵了些,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还以为上了赛台子还能和家里打闹一般,人人都会让着他。他有点小孩子脾气,一时没想明白,这才惊扰了道兄,我在这儿给他赔个不是,还请道兄莫要见怪。”
谢廉声音轻柔,加上他有意放缓语速,听起来就有两分媚意。
陆行渊不吃这套,肩上的蛊雕也不爽地叫起来,声音尖锐,犹如婴儿啼哭,别说柔媚可人,就是气氛暧昧到了极点,在它的尖叫中也消失殆尽。
谢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强撑着笑意。
陆行渊冷淡道:“我和卫师兄是赛台上的输赢,宗门内的恩怨,我们二人的师尊已经商讨过一次。我理解卫师兄的孩子心性,不然他也不会接连朝长辈告状。”
谢廉说卫英还是个孩子是开脱,陆行渊说卫英还是个孩子就是讽刺。
他着看向卫元道,道:“我两岁以后就不干这丢脸的事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顶天立地脚踏实地,而不是空中楼阁,看似繁花似锦实则不堪一击。”
卫英比谢陵还要年长,三四十岁的人了,只有谢廉才敢说他还是孩子。
卫元道听出陆行渊话里的讽刺,神色凶狠,眼睛瞪的浑圆,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
“小子,修真界路漫漫,你所在的宗门不过是中下末流。你别以为它会是你的后盾,出来混,低调点才不会栽个大跟头。”
卫元道这话暗含威胁之意,陆行渊毫不畏惧,闷笑两声,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卫家主与其担心我会不会栽跟头,不如先担心担心你儿子。我不够低调,也好过有些人长得人五人六,干的却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陆行渊言辞犀利,不卑不亢,不留情面。卫元道被他堵的心梗,脸上的怒容就没散过。
想他卫家在仙皇脚下扎根立业数百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狂徒。倘若不是谢道义这段时间阴晴不定,心思翻来覆去的变,谢廉担心横生枝节,他也不会放下架子来谢遥的府邸找人。
谢遥给他摆脸色,他还能看在谢道义的面子上不计较,但陆行渊一个小门派走出来的弟子,甚至不是宗主亲传,而是一个区区长老门下,就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他们卫家放在眼里,他要是真忍了这口气,以后这人还不得骑在卫家头上?
卫元道越想越气,怒火中烧,他目光扫过陆行渊肩膀上的鸟,沉声道:“畜生就是畜生,不管是扁毛还是小杂毛,都是一样讨人嫌。”
卫元道嘴快,谢廉甚至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这话说完。早在来之前,谢廉就知道眼前这个御兽宗的弟子是块硬骨头,不好对付,不然谢遥也不会只见过几面就把他带回来。
这段时间因为他的亲事,卫家很出风头,激流勇进之下也招来了旁人的高度关注,谢道义以往对他们家的事是睁只眼闭只眼,偏偏这次偏向谢遥。
谢廉安排在谢道义身边的眼线告诉他,是因为谢陵说了什么,引起了谢道义的警觉。谢廉不傻,他在宫里那么多年,很快就猜到是卫家现在的势头让谢道义有了忌惮之心。
他们这位父皇眼里可没有什么骨肉亲情,他对云棠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
谢廉当机立断,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以彰显自己爱护兄弟,心胸广阔,卫家以理服人,不会蛮横偏颇。
他们有野心,但不是谢道义的阻碍。
但没想到卫元道沉不住气,早知道会这样,谢廉就不该带上他。
谢廉心里怄气的不行,面上还要维持和善的笑意,解释道:“卫家主一时胡言,道兄别往心里去。这件事却是我们有错在先,道兄所言极是,回去后,我们一定对表弟严加管教。”
面对谢廉的示弱,陆行渊没有买账,他冷笑一声,道:“三殿下高看,我等粗鄙之人,怎敢妄言尔等家事?道歉二字如果只是嘴上过过瘾,抱歉,我觉得我没有接受的必要。”
“不识抬举。”卫元道怒喝一声:“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舅舅!”谢廉打断了卫元道的话,一副快要急哭了的表情。他在这边努力地缓和关系,卫元道却不断地拆台,再这样下去,关系只会越来越恶化。
卫元道心里憋着火,卫家高高在上数百年,要他低头本就是强人所难,被陆行渊多呛了几句,这面子再也放不下,怒而起身,拂袖道:“皇城之地,若是想要一个人消失,轻而易举,阁下好自为之。”
卫元道话语里有威胁和杀意,谢廉帮忙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也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陆行渊和谢遥同时皱了皱眉,这话是那么的熟悉,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消失在这里的司文。
谢遥多年来压抑的情感被撕开一道口子,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他撑着桌子,冷哼道:“卫家主好大的威风,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告诉我要杀人吗?”
卫元道浓眉倒竖,瞥了谢遥一眼,径直拽起谢廉就走,不再把二人放在眼里。
陆行渊戳了戳疾风,正在他思索要不要电一电这两个人时,大步流星的卫元道忽然停下脚步,谢廉惊呼一声,低声道:“十七弟。”
水榭外面,谢陵环抱双臂,倚靠着朱红梁柱。他看着怒气冲冲的卫元道,一脸笑意地往一旁靠了靠,给他让出道路。
谢廉看见他,脸色微白,强撑笑意道:“十七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谢陵笑容明媚,舌尖舔过自己的犬齿,道:“三哥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不会在父皇面前多言。三哥就当没来过这里,没有见过我。”
第九十一章
谢陵的出现对于谢遥而言很是时候,对于谢廉而言正好相反。他故意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对谢廉笑脸相迎,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明晃晃地告诉谢廉,这件事不能善了。
谢廉能处理就马上处理,不能处理好他不介意找个人来处理。
谢陵最近正出风头,就算谢廉和卫家权势滔天,此刻也不好得罪他。
卫元道还在气头上头脑发热,被谢陵的声音一激,总算找回一点理智。他怕自己又依着脾气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干脆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站在谢廉身后,让谢廉来处理。
谢廉打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那个时候他也看不起他,为了讨好云棠夫人,他暗中使绊子,对其百般刁难。
谢廉本以为谢陵的人生能走到成年已是尽头,谁曾想他的运气在他们这些兄弟里面算是顶好的一个。
先拜得剑尊陆隐川,得他庇佑教导。陆隐川出事后,他非但没有受到牵累,还因为觉醒了天赋,一路高走,又被琅煌收入门下。
放眼回望,谢陵的人生跌宕起伏,有苦难心酸,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机遇。他这次回来,游走在各个兄弟之间,没有明确表态,关系暧昧。
谢廉不指望谢陵能不计前嫌帮他,只要谢陵不捣乱,不站队,一直保持中立,他不介意让他三分,和他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
“舅舅说话直了些,十七弟听过就算了,莫要往心里去。”陆行渊毕竟是谢陵在谢道义面前表态说是自己带回来的人,谢廉今天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在谢陵面前也得咽下去。
卫元道松开他的手腕,他往谢陵的方向走了两步,笑道:“我今天是诚心来给白道友赔个不是,闹出诸多不快并非我的本意,还请十七弟从中帮我调解一二。”
“三哥真想请我帮这忙?”谢陵看了一眼卫元道,这个老匹夫也很会看碟下菜,刚才在屋里趾高气扬,这会儿遇见他却是屁都没有一个。
谢廉挪了挪步子,挡住了谢陵的视线,道:“我知道你有办法。”
谢陵收回自己的目光,狡黠道:“大家兄弟一场,既然三哥都开口了,我这个当弟弟的就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这道歉要有道歉的诚意,三哥不会是两手空空而来吧?”
谢陵先是扫了一眼谢廉腰间的储物袋,然后又扫了一眼谢廉手上的储物戒,意思已经很明显。
谢廉的道歉只是走个过场,哪里会真的准备赔礼道歉的东西?谢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不表态就是纯傻子。
“我当然准备的礼物,只是刚才没有合适的时间拿出来。”谢廉在自己的储物戒里挑了挑,选了一件玄级高阶的灵器。在他看来,陆行渊这个修为,这样的赔礼差不多了。
谢陵没有接,似笑非笑道:“三哥,你好歹也是个皇子,就拿这样的东西出来不觉得太过敷衍吗?”
谢廉愣住,顿时有些尴尬,伸出去的手递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我听说三哥的猎场里养了不少奇珍异兽,白道友又正好是御兽宗的弟子。要不这样,三哥让白道友去你猎场里挑一只妖兽如何?”谢陵无视谢廉的尴尬,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谢廉讪讪地收回手,面露难色。
云棠夫人没有出现之前,他和他娘还算得宠,这片猎场是谢道义送给他的礼物,位置得天独厚,灵力充沛,经过卫家这几百年的打理,猎场的作用已经不单单是围猎,还能培养高阶妖兽和修炼人才。
如果只是放陆行渊进去,以他的修为,撑破天也不过是寻一些不重要的妖兽。
谢廉心中千念百转,很快又是一副笑脸,道:“白道友若是不嫌弃,我欢迎他去猎场围猎,但只能是他一个人。”
谢陵挑眉,道:“我也不行?”
谢廉怔了怔,道:“十七弟愿意去,我高兴还来不及。”
谢廉以为谢陵是孩子心性,想要出去放松,没有阻拦,反而很高兴。他不怕谢陵有所求,就怕他无欲无求,不能让他见缝插针。
等到谢廉肯定的回答,谢陵嘴角的笑意更深,道:“我先替白道友谢过三哥的好意,这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三哥也别往心上去。我来时遇见父皇,他说三哥最是通情达理,一定能处理好这种事,他很放心。”
对于能用又好掌控的棋子,谢道义一直是爱护有加。虽然因为谢陵的缘故,他稍稍偏向谢遥一次,但总体还是更像着谢廉。这种在他眼里就是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小打小闹,他根本就不会深究。
就算今日谢廉不带着卫元道前来道歉,只要在今后的日子里表现的好一些,也能挽回谢道义的偏颇。
谢廉喜欢揣摩谢道义的心思,但是揣摩太深也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