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洋听完,点点头道:“是E口,正好我也要去,您跟我一块吧。”
老人连声道谢,刚准备提腿边的蛇皮袋,路嘉洋先一步伸手:“我帮您提吧。”
“哎哟,这哪能啊,可重咧!”
话音刚落,却见路嘉洋轻松拎起。
路嘉洋轻笑,浅色的发扫过耳廓小痣,语气轻松寻常:“劲儿大着呢,您跟我来就好。”
老人忙不迭跟上,又是一番连声道谢。
“娃儿,你也是刚下飞机吗?还是来接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于人潮间。
路嘉洋单手拎蛇皮袋,另一只手从斜挎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边解锁边应:“来接人。”
老人语气瞬间变得紧张:“那我是不是耽搁你了啊?娃儿你要么直接给我指指路,你把袋子给我,我自个找好咯。”
“没事。”路嘉洋单手打字,“我给他发个消息就行。”
【可能要迟几分钟,你先找个地方坐会】
字刚打完,正准备发出,忽地听见一声。
“哥。”
路嘉洋脚步一顿,停了手上动作,一下子抬起头来。
视野里一个男生正穿过人潮快步朝他跑来。
男生穿一身通体黑的长袖长裤,头发黑亮微卷,一张脸生得如中世纪油画般,吸引着过路人频频驻足朝他投去目光。
看着男生跑到他面前,站定,透亮的黑眸碎着点点星光朝他望来。
路嘉洋却是站在原地,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他开始回忆,江元洲离开时,多高。
160。
他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是他亲手帮江元洲量的,在江元洲十五岁生日那天。
路嘉洋从小到大,每一年生日,父母都会帮他量一次身高。
量在他卧室内单独贴的墙纸上。
遇到江元洲后,路嘉洋便也会在江元洲生日,将江元洲的身高画在他的身高旁边。
两人的生日一前一后。
他在前,是春日,江元洲在后,是盛夏。
那年墙纸上新添的两道痕迹。
一道是180,一道是160。
180和160意味着,江元洲的视线总是只能与他的下巴持平,江元洲同他说话总是要仰头看他。
而此刻,路嘉洋微扬脑袋,再次看向面前高他大约有半个头的男生。
帅哥你好。
帅哥你谁?
第二章
出租车驶下高架。
风顺着半开的车窗灌入车内。
路嘉洋垂眸,看倒映在车窗上,和他并排而坐的身影。
江元洲相较三年前,长相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
仅仅只是长开,本就精致的五官基本定型后,越发深邃漂亮。
如果只是看脸,路嘉洋不至于在机场初见时那么惊讶,毕竟三年来视频里也没少看。
视频通话时江元洲不是在病床上躺着,就是在病床上坐着。
加之江元洲从未跟他透露过身高情况,即使路嘉洋能根据江元洲逐渐长开的身型猜出江元洲长了些个子,却也怎么都无法想到,江元洲能长那么高,高得甚至超过了他。
路嘉洋难免想起以前。
因为大江元洲三岁,江元洲的个头总赶不上他。
尤其是年岁小时。
很长一段时间,在路嘉洋眼里,江元洲都像只新生的奶猫。
安静、脆弱、柔软、温暖。
他从不多言语,只会在必要时,轻攥路嘉洋衣摆,微扬脑袋,软糯喊一声。
“哥。”
记忆中的声音与耳旁骤然响起的声音重叠,路嘉洋猛地回过神来,侧过身朝身旁人看去。
乌黑的卷发被风吹散。
江元洲半倾向路嘉洋,一只手抵在两人中间的空座,黑亮的眸专注看路嘉洋。
褪去年少稚嫩的舒缓嗓音响起:“是不是太久没见,有点生疏了?”
路嘉洋不假思索:“怎么会?”
出租车拐了个方向。
西斜的日光刚好从江元洲身后流入。
他又朝路嘉洋再倾了些。
原本坐直了身比路嘉洋高出一截的人,一倾再倾后,直接低了路嘉洋小半个脑袋。
细碎的金光落在他眼下,他抬眸,倒映着满满路嘉洋身影的黑眸认真望入路嘉洋眼底。
“可是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哥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话语中夹杂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委屈。
偏偏就是这点委屈,配上江元洲微扬脑袋看人的模样,一瞬间消散了原本围绕在两人间似有若无的一点隔阂。
路嘉洋轻笑了声后靠到椅背上。
浅色短发扫过座椅靠垫,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松弛。
个子是长了,性子却没变。
路嘉洋非常自然地抬手揉了把江元洲脑袋,出声应他:“因为你个子长太快了,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长得高,不好吗?”江元洲借势蹭了蹭路嘉洋掌心。
路嘉洋掌心被蹭得有几分痒,微蜷了下,应江元洲:“当然没有不好,谁会嫌个子太高。”
说着,忽然停下来,认真打量起眼前人。
虽然时常通话,但隔着手机到底不如面对面。
三年前江元洲离开时,身形十分单薄。
不论穿什么衣服,总都空荡荡的。
路嘉洋每次看着,都觉得,江元洲就像那些仅靠一根线扯着,宣纸糊成的风筝。
只要风稍微大些,漂亮的风筝就会瞬间被吹走,吹散,碎落得不留痕迹。
而此刻,眼前人黑衣下的身型完全不见经年单薄。
虽也算不上健壮,但至少能见寻常人血肉。
路嘉洋视线扫过一圈,最终落到江元洲形状漂亮的唇上。
那过去十几年几乎未浮现过血色的唇,此刻也隐隐能见一些浅色。
路嘉洋忽地笑起来。
搭在江元洲脑袋上的手落下,熟稔地轻捏江元洲温热后颈,语气轻快道:“小洲,你现在这样很好。”
日光下,江元洲浓密纤长的睫轻颤了一瞬。
路嘉洋掌心微凉。
干燥的,像一捧严冬里的雪。
可这捧雪覆上江元洲滚烫脖颈,却像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新柴。
江元洲漆黑瞳孔中倒映着的路嘉洋的身影越发清晰。
清晰到能见浅色短发在风中轻扫白皙耳廓上的浅棕色小痣,清晰到逐帧慢放说话间碰撞的薄唇。
直到微凉的指尖扫过他耳垂,在他的视线下落回到原处。
“小洲?”
江元洲在路嘉洋的轻唤声中猝然抬眸。
“还是和过去一样爱走神啊。”
视野中生一副冷冽眉眼的人笑得像春日化雪:“刚问你的话听见了吗?”
江元洲诚实摇头,默默拉近与路嘉洋之间的距离,温声细语:“哥,能再说一遍吗?”
“问你租住的房子收拾好没有,昨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舅舅找人去打扫了吗?”
“嗯,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需要把带来的行李整理进房子就可以。”
路嘉洋闻言,思索问:“那你晚上有安排吗?”
江元洲摇头:“哥有什么安排?”
“我来接你前,室友问我要不要带你和他们一块吃顿晚饭。”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你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