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元洲关好门,回来的时候顺手拎过沙发上的卫衣重新穿上。
两人点了小碗菜当晚饭。
吃完,江元洲没让路嘉洋动手,率先起身收拾。
路嘉洋也不和他争,扫了眼床尾那不知道一米八有没有的陪护床,出声道:“你晚上回去吧。”
江元洲动作一顿,不说话看他。
路嘉洋莫名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道:“晚上没别的检查了,就睡个觉的事,你明早再来就行。”
江元洲还是没说话。
他安静将剩下的打包盒收拾好,放到一旁,而后在病床旁坐下:“哥,以前我住院,你从没让我独自在病房里度过哪怕一晚。”
路嘉洋失笑:“那是因为你身边必须要人守着,我这只是小伤,跟你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见江元洲不说话看他,路嘉洋只好又道:“而且这陪护床就那么点大,你晚上翻个身都能直接摔下去。”
江元洲沉默与他对视,片刻,垂眸看了眼两人身下的病床。
路嘉洋乐了:“病人的床你都敢打主意?”
“我睡觉很老实。”江元洲声音轻柔。
这路嘉洋倒是知道的。
江元洲的睡姿和他本人一样安静,基本晚上睡下什么样,早上醒来就什么样。
路嘉洋和他同睡多年,从没见过他有抢被子、踹被子或者手脚乱放的习惯。
路嘉洋当然不介意和他一起睡,只是觉得没太必要。
这就是间很普通的单人病房,卫生间不大,卫生环境也只能勉强算及格。
江元洲如果回家洗澡,大半夜的再赶回来,未免太过麻烦。
海市夜里寒凉,尽管路嘉洋清楚江元洲现在的身体已经比过去好上很多,仍旧本能地不想江元洲太过劳累。
可再对上江元洲视线,他知道,这事没得聊了。
“我回去给哥拿换洗衣物。”江元洲直截了当。
路嘉洋想了想问:“司机晚上上班吗?”
“嗯,舅舅给的是24小时全天待命的工资。”
“那你让司机来接你。”
说着又忍不住叮嘱:“你回家直接把澡洗了,洗头的话一定要把头发吹到全干再出门,出门前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如果到家感觉累了,不来也……”
江元洲忽地将他抱住。
路嘉洋一愣:“小洲?”
江元洲跟没长大小孩似的将脸埋进路嘉洋颈间轻蹭。
许久,他喊了声:“哥。”
“嗯?”
江元洲没说别的,短暂的安静后只是又喊了声:“哥。”
€€
江元洲回到医院已经是夜里九点。
护士给路嘉洋发了病服。
但毕竟明早就能办出院,因此路嘉洋没打算换。
他接过江元洲递来的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内裤,衣服裤子全不是他的。
不等他抬头问,就听见江元洲解释:“你的衣服还没干。”
天冷后衣服的确不太容易干。
路嘉洋点点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挪着打石膏的那条腿,刚准备让江元洲帮他把墙上靠着的拄拐拿一下,床边的人忽然弯腰,一只手圈住他腰,一只手穿过他腿弯。
路嘉洋一愣,连忙抬手按住江元洲:“你干嘛?”
江元洲声音轻缓:“抱哥去浴室。”
路嘉洋忍不住笑:“我没到要抱的程度,而且你哪抱得动我。”
江元洲垂眸看路嘉洋,随后兜着路嘉洋腿弯的手一收紧,直接用行动证明。
“哥,我长大了。”
倏地腾空,路嘉洋毫无防备地下意识攥住了江元洲衣领。
等失重感退去,他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好歹是个一米八出头的人,也就上小学前被他爸妈这么拎起来抱过。
这种抱法令他生出一种与他性格完全相悖的需要被保护感。
江元洲刚洗完澡,身上泛着小苍兰沐浴露的幽香,在这样环抱的姿势下,融合了江元洲身上特殊气息的小苍兰幽香近乎将路嘉洋密不透风包裹。
真的不太适应。
路嘉洋下意识抬手想去抵江元洲肩膀,让江元洲把他放下。
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又想起江元洲肩膀有伤。
于是他放弃手头动作,打算直接开口:“小洲,你要不还是……”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江元洲三步并作两步,干脆利落地将他送进了浴室。
好吧。
江元洲小心将他在洗漱台旁放下,出门时顺手打开暖风,很快又拎了把椅子进来让路嘉洋坐下。
再将路嘉洋要换的衣服摆好到衣架上,他站在浴室冷白的灯光下,与路嘉洋面面相觑。
路嘉洋安静看着他忙活,见他忙活完了还不打算走,笑:“怎么,打算澡也帮你哥一块洗了?”
江元洲洗完澡换了身质地柔软的衣服。
上衣是雾蓝色的,中和了他长相上的艳,揉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素净。
浴室顶的白炽灯一照,照得他像朵刚出水的白莲。
他漂亮的眸望着路嘉洋,眼神澄澈明净:“不可以吗?”
少年忽然走到路嘉洋跟前蹲下。
他轻抬下巴抵上路嘉洋没受伤的那条腿,而后脑袋微仰,以绝对臣服的姿态说着亲昵的话:“哥以前,不也经常帮我洗吗?”
第十二章
的确经常,不过也不算帮洗,顶多就是帮着擦擦身体。
被江元洲这么一提醒,路嘉洋忽然没忍住笑了声。
“哥笑什么?”
路嘉洋弯着一双眼看他:“想起第一次帮你擦身体。”
江元洲年岁小时每次发完病,总会伴随一些很磨人的症状。
比如发烧。
因为年纪太小,又有先天性疾病,不到万不得已,医生绝不给开药。
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物理降温。
每回江元洲发烧,江妈妈江和雅都会隔两个小时就用温水帮江元洲擦拭一遍身体。
一天夜里路嘉洋睡在病房的小沙发上。
因为心里挂念着江元洲,他没睡太熟。
迷迷糊糊,听见他妈妈担忧的声音:“和雅,你发烧了,我陪你去趟急诊吧。你需要休息,你已经连续熬两个晚上了。”
江和雅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小洲还在烧着,半个小时后还要再给他擦一遍身体。”
他妈沈晓筠干脆利落:“小洲你不用担心,我陪你去完急诊马上赶回来。”
江和雅还是不放心:“不能离人……”
路嘉洋人还迷糊着
,却是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起来,毛遂自荐:“我看着小洲,我来帮小洲擦身体。”
他揉揉眼睛,强撑起精神:“江阿姨每次帮小洲擦身体我都在旁边看着,我知道要怎么做的,脖子、腋窝这些地方要轻轻地擦久一点,有什么事就马上按床头那个红色的急救铃……”
路嘉洋一口气,清清楚楚把所有可能发生危险情况的应急措施都说了一遍。
他照顾江元洲一直照顾得细致且用心,江和雅看着他,最终松了口。
等两人离开,路嘉洋当即拎了张椅子在病床前坐着。
看一眼病床上的江元洲,再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半个小时一到,路嘉洋迅速起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
他拧干小毛巾,坐到床边先帮江元洲擦了把脸。
小孩脸颊滚烫,嘴唇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屋里供着暖气,不用担心着凉。
路嘉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刚拎着毛巾要给小孩擦脖子,床上人睫毛轻轻扇动,忽然睁开了眼。
路嘉洋动作一顿,和床上醒来的小孩面面相觑。
小孩大抵是觉得空荡,下意识垂眸看了眼。
只一眼,那张漂亮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懵”这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