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
“好,”宋喻明应了声,若有所思地问他,“程向黎,你老家在广东哪个区?”
“天河,”程向黎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了?”
“没什么。”宋喻明慢慢松开了他,“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玉米就是香梨在崩溃边缘的镇定剂。
第65章 “我来接你回去”
第二天起床时,程向黎已经走了。
宋喻明没有打扰他,晚上八点多,程向黎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宋喻明不知道说什么,等了几秒,听到嘈杂的背景音,还是先开口了:“怎么样?”
“还是走了,下午四点十八分。我和妈妈赶在太阳落山前把他送到了殡仪馆。”程向黎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我和公司请好假了,三天后再回来。”
“你没事吧?”宋喻明很担心程向黎的状态。
程向黎轻轻嗯了声:“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能赶上最后一面,已经很满足了。”
宋喻明越听他这么说,心里越不踏实,提醒他:“等忙完后好好休息一天。”
“知道了,谢谢。”程向黎说完挂断了电话,走回灵堂。
程秋兰穿着一身素色的套装,静静地站在屋子的正中间。
屋里灯亮到发白,在明亮的灯光下,程秋兰挽起的头发里似乎又添了不少银丝。
程向黎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送别她,声音不觉有些哽咽:“妈,你早点回去吧,我守在这里就行。”
一晃程秋兰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前几年去西北考察摔伤了腰,动了手术还是没完全养好。
守灵是个体力活,程向黎不希望妈妈因为这件事再伤身体。如果老祖宗真的怪罪下来,就让自己承担好了。
程秋兰往回走了几步,坐到墙边的凳子上:“我陪爸到后半夜。”
“那我去车里给你拿件衣服。”
程秋兰轻轻点头,看到儿子沉重的脸色,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因为赶上春节,程向黎和母亲商量,打算一切从简,就请亲朋好友过来吊唁一下,不大办酒席了。
不过程家在广州当地也算颇有名望的家族,虽然爷爷去世得早,但前年又出了程秋兰这样一位工程院唯二的女院士,第二天前来吊唁的人里,一半都是她的同事和教过的学生,也包括程向黎的前男友池浩南。
池浩南从研一开始就跟着程秋兰干活,是她的得意门生。在得知儿子的性取向后,程秋兰还大方地把池浩南介绍给他。虽然最后两人分手了,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师生关系。
师傅的亲人去世,他也留下来陪了很久。
程向黎起初都没发现,一直在接待来访者,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直到吊唁结束,他才注意到还没走的池浩南。
一天下来,程秋兰的精神明显不如昨天。程向黎说什么也不敢让她累着,让池浩南送她回家,独自守了一晚。
到第三天,终于要准备火化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程向黎和外公做了最后的告别仪式。
外公的一生很简单,不像程向黎的爷爷奶奶,是省级的干部,有那么多荣誉头衔。
隔着玻璃,他看到外公穿着寿衣被推进炉子,然后就是咔嚓一声,这场盛大的送别,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程向黎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眼泪顺势滑落。右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听不清楚声音,连同一侧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程向黎形容不了此刻的心情,在这最终离别的时刻,汹涌的情绪却被疲惫的身躯狠狠压制,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波动,直到程秋兰喊了几声才反应过。
中午十二点,骨灰顺利落土。时隔二十年,先后经历丧子和丧妻之痛,这座墓碑终于合上了。
程向黎蹲在墓碑前,给两位老人一起烧了纸钱。
“向黎,你别太难受了。你外公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能在人生最后几年忘掉这些,安安静静地离开,也算是一种祝福。”
程秋兰站在他身边,身着一席素净的白色衣衫,在漫山肃穆的青柏中,如同一朵明媚的山茶花。
从小,程向黎和妈妈的关系就不太好,直到最近几年工作有了起色,两人的来往才逐渐多起来。
可是母子俩各有各的事业,一年里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清楚。
看着妈妈一年一年地老去,程向黎真的恨透了小时候不懂事的自己。
他抬头看向程秋兰的脸,眼前一片模糊:“妈,现在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别说这种话,”程秋兰俯身捏了捏他的肩,“等你以后成家了,不就又有能陪伴你的人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外公生前最疼你了,他一定会祝福你早日成家立业的。”
程向黎迟疑地嗯了声,默默地低下头。
这几天,程向黎负责操办丧礼的大小事宜,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听到妈妈提起成家,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鲜活的身影。
也就是在这一刻,程向黎才从失去亲人的恍惚中挣脱出来,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几天来累积的情感慢慢聚拢,小声哭了出来。
“妈,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
“行,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程秋兰没再说什么,沿着种满松柏的台阶走了下去。
程向黎目送她离开,终于坚持不住,双手撑在墓碑前,放声哭了出来。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哭。有悲伤,也有后悔和迷茫,站在三十岁的节点上,人生本就有太多悲欢离合。
而今天,他终于有了哭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外公在世界的另一边,可以保佑妈妈长命百岁,祝福自己早日成家立业,安身立命。
半晌,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束新鲜的白雏菊,被人轻放在大理石台上,花瓣上还掉落了几滴水珠。
程向黎的目光顺着那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往上,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眉眼。
宋喻明站在午后明朗的阳光里,头发和衣裾随风摆动,手里捧着另一束白色花束,向他伸出了手:“别太难过了,先站起来吧。”
程向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慌乱地抹了把脸,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大手在半空中相握,宋喻明用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因为蹲了太久,程向黎的腿使不上劲,差点撞到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程向黎弯腰捏了捏小腿的肌肉,稳住了身体的重心。
“我有点担心,就和医院请了假,想过来陪陪你。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竟然找到了。”
说完,宋喻明把另一束花也放了下去,认真地看着墓碑上的字。
上面有很多天干地支的写法,宋喻明看不懂,不过还是将右手付于心口处,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向黎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宋喻明为外公静立默哀,真的好像自己的亲人一般。
“你还要再待一会儿吗?”默哀结束,宋喻明轻声问他。
程向黎看了眼时间,大哭了一场,情绪发泄了出来,强烈的疲惫感也随之涌来。
他摇了摇头:“差不多该走了。”
“我租了辆车,送你回家吧。”
程向黎点了点头,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走到停车场,看到宋喻明租的白色小轿车,程向黎不禁问道:“你从哪儿过来的?”
“从机场出来,坐3号线到了一条什么路,然后就开车过来了。”
宋喻明一共就来过两次广州,还都是因为医院的事务出差,对这座城市的布局完全没有概念,硬生生靠导航找过来的。
程向黎听到他的描述,心里猛然一震:“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在广州好好逛逛。”
“先不说这个了,你家住哪儿?”宋喻明坐进车里,拿出手机。
“天和羊城,”程向黎报出一个地名,看到宋喻明不知所措的眼神,拿过他的手机,直接输入了名字,“这四个字。”
宋喻明接过手机,看了眼路线,把手机架到支架上:“好像还有点远。”
“在我妈妈家和机场中间,地铁半小时就能到,我当时特地买在那里的。”
听起来这栋房子好像是他自己的,不过现在宋喻明也没心思问。他发动了汽车,看着导航上拥挤的红色路段:“你睡会吧。”
程向黎应了一声,把椅背往后放了点。温和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单薄的衣服上,身体很快就暖和了。
如果不是宋喻明突然出现,程向黎不知道还会在山上待多久。
车里的香火味,胸口还未摘下的白花和衣服上别着的黑纱,无不诉说着今天的他来自哪里。
但宋喻明的出现,却在悲伤之余,给了程向黎另一个信号。
一个允许他放松,允许他疲倦,告诉他即使自己有很多缺点,依然有人在意他、爱他的信号。
车驶出陵园、开向市区,窗外的街道逐渐变成他熟悉的场景。
程向黎闭上了眼。
他本以为今天不会再哭了,但还是没能抵过看到宋喻明时心里的震撼。
直到最后,小声的啜泣变为平稳的呼吸声。
程向黎睡着了。
车停在红灯前。宋喻明拿出耳机戴在一边,不想让一丁点声音打扰他休息。
作者有话说:
香梨抬起头的那一刻,伤心小狗看到了自己的卡密。
第66章 交代自己
回到家里,程向黎洗澡换了身衣服。宋喻明去楼下的粥店里打包了两份午饭,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