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不长,妖族见云棠久无动静,将谢陵的存在透露给了谢迟。这个占据谢道义百年宠溺的小幺,怎么能容易一个杂种来和他争抢宠爱?
云棠撞见他想掐死谢陵,那一刻云棠就明白,她的爱只会让在乎的人受伤。
她把谢陵交给了宫人,给了他十七皇子的身份,她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悠悠众口堵不住,谁又敢让谢陵悄无声息地死去?
云棠插不上手,只得托友人照料,于是在外修行的九公主开始经常回来,而且每一次回来,都会提着鞭子把宫里的奴仆和兄弟打一顿。
在她的照拂下,谢陵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
云棠看中了谢陵的狼族血脉,后来狼兄弟死亡,师无为想要新的把柄,云棠顺水推舟,谢陵便成了陆行渊唯一的弟子。
他当时太小,就像流落山间的陆行渊,云棠知道陆行渊不会拒绝。他只要接受了,就不会弃之不顾。
只是云棠没想到这份师徒情会变质,陆行渊顾虑太多,心思深沉,谢陵反而成了一道催命符。
可她不怨谢陵,她只会觉得是自己当时欠缺考虑,想的太过顺理成章。
谢陵不知这背后的故事,听到云棠是担心陆行渊被无情道控制,情欲有失,怔愣片刻,迟疑道:“夫人,你可知我师尊幼时曾被师无为分魂?他天生道骨魔魂,师无为为了控制他,欲灭他的魔魂,消除他的七情六欲?虽然最后师无为没有得手,但我师尊的魂魄从此有了裂痕。你说他情欲不显,是因为魔魂……”
讨厌你。
谢陵没有把这伤人的三个字说出来。
前世陆行渊待他不同旁人,明明都是冷心冷肺的样子,谢陵却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而这样的不同,在陆行渊开始设计他出局后,就慢慢地消失了。他留下一个不会回应情感的驱壳,冷眼旁观谢陵疯魔。
这一世解开误会,谢陵才明白那点所谓的不同,是陆行渊面对他时,才是完整的自己,他把他的感性和理性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谢陵。以至于谢陵后来得不到回应,以为陆行渊真的不爱他。
云棠先是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道:“我不知,但他离开天衍宗后,我逐渐察觉到了异样。”
天衍宗的那场雷劫让陆行渊有了融魂的契机,之后更是在陆晚夜的帮助下,成功融魂。
他融魂后,性格有了变化。不像云棠,更像陆晚夜,但其实那只是将魔魂隐藏的七情六欲表达出来了。不过偶尔不说话冷冰冰的样子,带着云棠的影子。
云棠守了他两百多年,又怎么不知他的性情?她很快就有了怀疑。
“夫人,其实你很在乎我师尊,可为什么你不让他知道你的感情?”谢陵不解地看着云棠,“我和师尊历经两世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这种事藏在心里,别人是看不见的,反而会徒生误会。如果你肯开口,师尊一定信你。”
云棠微怔,有了片刻的失神。告诉陆行渊吗?可她给陆行渊选的那条路,从来就没有她。
“不必。”云棠垂眸看着手里卷轴,嘴角微扬,苍白冰冷的脸上有了一抹淡如清风的笑意:“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从前他不需要在我和魔族之间做选择,现在他也不需要在我和天道之间做选择。他的路还很长,而我的路就到这里了。”
听谢陵说了那么多,云棠已经恢复往昔的平静。错过的她不再去追忆,已成遗憾的她也没办法再弥补。
知道陆行渊这一世过的很好,有那么多的人陪着,爱着,护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她相信就算她此刻离去,有那么多人相助,陆行渊也一定能成功。
谢陵有些心颤,道:“你为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师尊?他未必不会选你。”
谢陵说着就难过起来,他不知道云棠和白飞龙在坚持什么,可选择也是陆行渊的权利,他们却从一开始就剥夺。
这对陆行渊而言,何其残忍?
谢陵垂下耳朵,眼含热泪,他一面是为陆行渊不值,一面又希望陆行渊知道一切,他不想云棠就这样死去,死在一个他师尊不知道的地方。
明明他们的误会马上就解开了,以后可以冰释前嫌。
小狼崽子哭起来,委屈极了,让人心生怜惜。
云棠想到他小时候也爱哭,不嫌他烦,甚至心软,抬起手落在他的头顶,安慰他。
“谢陵,我了解阿渊,如果这种时候给他选择的权利,才是对他的残忍。”
云棠注定要死,她又怎么能让陆行渊选呢?她的孩子她还不了解吗?一边是情意,一边是大义,无论放弃哪一个,都将成为他的遗憾,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选。
起码这样他会痛苦,但不会觉得是自己造成这一切,是自己曾经放弃过。
“别哭,最后这一程有你陪着我,我已经很高兴。”云棠揉了揉谢陵的耳朵,谢陵抬头看她,脸上还有泪痕。
云棠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她收回手,看向谢陵的目光格外柔和:“我曾入过你和阿渊的幻境,在梦里,你们成亲了。”
云棠说的是蛮荒秘境的那一场轮回,因为陆行渊的情况不对劲,她施法卷入其中。那场梦很美好,美好的让云棠不敢去回忆第二次。
谢陵愣了愣,那场梦里的云棠岂不是同此刻一般温柔?他的脸有些红,低声喃语:“那不是真的……”
云棠道:“你们拜过天地高堂,如何不真?不论是梦里还是梦外,我和晚夜都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道侣一体,情意相通,你陪着我就是他陪着我。”
云棠这话是承认了陆行渊和谢陵的感情,谢陵又喜又悲。虽然他和陆行渊早就不在乎所谓的爹娘,可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想得到祝福和肯定?
眼看着谢陵又红了眼眶,云棠收起卷轴,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对镯子。
那镯子通体银白,刻了繁复的符文,素雅大气。
云棠拉过谢陵的手,将它们放在谢陵手心,道:“这是晚夜生前我们一起备下的新婚礼,一对情人镯,你们一人一个。阿渊不知道有这东西,你先收好。”
云棠已经是在交代遗言,她眉眼之间不见冷意,反倒有了几分浅笑。犹如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谢陵心底一沉,面露痛苦之色,伤心道:“夫人,师尊很快就来了,你不要……”
云棠抬手止了谢陵的话,目光越过碎片,看向遥远的天际,哪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逼近。
“你放心,我还不会死。”云棠目光凌然,脸上笑意微敛,露出几分戾气,“我还能为阿渊做最后一件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找到了,找到了,寻宝法器有反应了。”
魔情宗的飞舟上,沈炽看着寻宝法器上亮起的小红点,不由地松了口气,大声告诉方生和辰一这个好消息。
当日在仙宫内,谢陵执意要去救云棠,让方生带着其他人撤退。
方生知道他有疾风护身,要想离开不是难事,他们留下只会徒增拖累,便依他所言先行离开。他们并没有走太远,方生一直注意仙宫动向,想着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进去帮忙。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就看见仙宫内骷髅大军暴动,那具白骨跟疯了一样,追着活物疯砍。
方生起身查看,并没有搜寻到他们的踪迹,只看到谢道义和白袍卫被困其中。
方生便知他们已经离去,当机立断迅速抽身,带着众多弟子扬长而去,只留谢道义等人独自面的那些骷髅军。
疾风能够穿梭虚空,众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方生想到他们曾得到一根蛊雕羽毛,便用寻宝法器来寻蛊雕,结果真让他们找到了行踪。
他们循着方向加速冲去,经过一夜的奔波,终于赶到云棠和谢陵所在的碎片。只不过此刻碎片上不止他们二人,还有狼狈逃出来的谢道义和白袍卫。
“这什么孽缘啊,他居然比我们先找到?”辰一气的跳脚,他们翻山越岭找过来,谢道义却像是随随便便就能碰见。
“仙人骸骨都弄不死他,他也算祸害遗千年了。”飞舟不断靠近,辰一的嘴就没有停过,他是巴不得谢道义出事。
方生微微蹙眉,情况有些不对。
碎片之上,云棠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疾风任劳任怨地给她当靠枕,谢陵提着剑挡在她身前,同谢道义对峙。
云棠的情况不好,左手不自然地下垂,一头华发如雪,身上有灵光飘散。这是化道的前兆,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被谢陵拦住的谢道义也好不到那儿去,白骨发狂,白袍卫死伤惨重,他身边就只剩下卫一一人,他伤及根本,就算养好了,之后修为也再难精进。
他此刻还能站在云棠面前,是卫一给了他一半的修为,加上灵丹妙药的修补,才让他没有倒下。
他跨入此地,看见云棠,恨意涌上心头,当即红了眼,纯正的剑意内掺杂了一丝丝魔气,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谢陵怕他动手,便在第一时间出剑护在云棠面前。
云棠对他到来毫不意外,因为本来就是她释放出自己的气息,让谢道义追过来。
“谢陵,别紧张,是我让他找来的。”云棠劝阻谢陵,说话间有几分不适,掩唇咳嗽。
谢陵回头,见她唇间染血,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转身替她找药。
云棠压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她时日无多,丹药已于事无补。
谢道义看着眼前这一幕,冷嘲热讽道:“云棠,你可真是好本事,连我这个最讨厌你的儿子也能被你勾了去。”
云棠手心冰凉,谢陵心里难过的紧,闻言扭头恶狠狠地瞪着谢道义:“谁说我讨厌她?”
“你因为她在宫内艰难度日,你不恨她?”谢道义冷笑道:“还是陆隐川床上功夫了得,能让你化干戈为玉帛?不过陆隐川那么恨她,知道你对她好,只怕他不会领情。”
在外人眼里,云棠和陆行渊关系差不是什么秘密,谢道义会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谢陵此刻却听不得这些,他不想任何人用这样的话来重伤云棠,让云棠难过。
“谢道义,你还真是道貌岸然。我为什么会在宫内艰难度日,不都是因为你吗?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和那发情的狗有什么区别?你没担当,没责任心,还装的一腔深情,把云夫人推出来挡刀。你这个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小人,你算什么男人?”
谢陵怒从心起,嘴上毫不留情,他想骂谢道义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小时候不懂,以为真的是因为云棠。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真正可恨的是躲在云棠背后的谢道义。他的不作为,他的默许,才是让谢陵日子艰难的原因。
人是他睡的,种是他留的,装深情的是他,拿着云棠当借口的还是他。在世人对云棠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完美隐身,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他再跳出来扮委屈,装可怜,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爱的是云棠,演的万分深情。
最后是云棠收拾烂摊子,承受非议。
倘若他当年敢站出来,痛痛快快地承认,谢陵反而要高看他一眼。
谢陵骂的难听,谢道义面色铁青,目光凌冽,朝着谢陵挥出一道剑气:“小畜生,你倒是长本事了!我早就该杀了你。”
谢道义受了伤,剑气依旧霸道,谢陵很难应对。云棠起身挡在谢陵身前,抬手一点,谢道义的剑气尽数散去。
云棠的情况已经很不好,这一点谢道义在踏上这块碎片看见她时就发现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护着谢陵。明明她从前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是爱屋及乌吗?
谢道义心生妒忌,他比不过陆晚夜,比不过陆行渊,甚至比不过谢陵。此番仙界之行,他遭到云棠太多算计,从东皇钟到仙骨,身为仙界后人,本该风光无限的他,竟然步步狼狈,以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不甘心,怒火烧灼内心,他早已恨不得将云棠千刀万剐。
“云棠,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就算你真的不喜欢我,也不愿意为谢迟考虑考虑吗?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云棠面无表情,平静道:“考虑什么?你不是早就放弃他了吗?”
谢陵担心云棠额身体,伸手去扶云棠,听见这话不由地一愣。谢迟从小备受宠爱,就算是云棠走后,谢道义也只是冷落了他一小段时间,后来很快又把人带在身边。
这样的谢迟怎么会被放弃?
“肆意放纵,过度溺爱,不许他学好,让他骄纵,野蛮,残暴……你这个父皇,从来就不爱他。”云棠轻声咳嗽,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冷。她眼神透彻,早已了然于心。
谢道义确实给了谢迟无上的宠爱,可在这些宠爱的背后,他从未教过谢迟明辨是非,人命可贵,甚至在云棠出言阻止,亲自教导时,屡屡找借口把事情敷衍过去。
他对谢迟的好,都是淬了毒的刀。可要说他不明白这样的后果,那为什么其他儿子就知道什么是善恶?唯独谢迟看不清,只以自我为中心。
许是没想到会从云棠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谢道义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又为何……”
不阻止我?
谢道义止住话头,他从云棠冷淡的神情里看出答案。许是因为谢迟有他的血脉,所以云棠不在乎,任由他随意教养,哪怕毁了他也没关系。
“云棠,你还真是无情!对陆晚夜的儿子这样,对谢迟还是这样。”谢道义只觉得可笑,他的深情一文不值,看云棠的眼神逐渐危险。
谢陵抖了抖耳朵,侧身挡在云棠身前,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骂道:“狗屁,把谢迟变成这样的人是你。谢道义,你除了会推卸责任还会做什么?”
谢陵幼时在宫中艰难度日,听见旁人对谢迟的议论,也曾艳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