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小夫郎 第28章

当时路上恰逢冬天,夜里苦寒,没办法夜宿幕天地,无论客栈还是乡野村家,都得掏点钱,有时想吃个热汤热饭暖暖,最少也得给上几个铜板,一路走回来盘缠剩的不多了。

若是别人,兴许还会咬牙省下钱拿回家补贴,可他,一想到裴家人让他顶替裴胜时的丑恶嘴脸,根本不想多留。

果然,回来后他连裴家大门都没能进去,在门口就被裴兴旺叶金蓉几人撵走,他没停留,想起后山还有几间破屋,便背着行囊在这里住下。

从徐应子手里买了两亩地,一亩水田一亩旱田,一共花了二十两,又因被撵出来,一个破碗一根筷子都没有,这些家当都得置办,还有被褥衣裳,哪儿哪儿都要花钱。

之所以留下这十两银子没动,是他置办完东西后,忽然觉得无趣,活着不过一顿饭一碗茶而已,便只留下一点散钱,将这十两压在砖头底下。

从怀里掏出旧荷包,里头装了一两碎银和十三个铜板,他常常随身带着,又从箱子底翻出一个钱袋,哗啦啦倒出来一堆铜板。

裴厌低眉默数,一共六百四十文钱,这两三年他花钱的地方不多,因为只有两亩地,足够他一人填饱肚子,所以挣得也不多。

至于养鸡鸭鹅猪,还有打零工做散活,他都没去想,能吃饱就足够了,何必多生事。

之前上他姑姑家让姑姑帮忙做鞋子,给了二十文工钱,他姑父原不喜他过去,嫌他命不好天生带克,最后看在二十文钱的份上勉强愿意。

就这样,那个所谓的姑父还端起架子训斥他,年轻有力却不知道出去干活,有手有脚却是个懒汉,看在姑姑的面上他没言语,但后来也渐渐不往那边去了。

碎银十一两,铜板六百五十三个,对付亲事应该够了。

取来细麻绳将铜板串齐整,裴厌一边穿一边思绪纷乱,他从没想过娶亲的事,如今连彩礼数都定下了。

对顾兰时,之前他离家太早,只知道村里有这个人,况且顾兰时比他小三岁,两人鲜少有接触。

他记性向来好,加之顾兰时从去年冬天就不断在他跟前说胡话,印象自然深刻了许多。

有鸟儿扇动翅膀扑棱棱从屋顶掠过,从窗子往外望去,只能看见它飞远了。

七串铜钱穿好,裴厌拿起两串,共一百五十三文揣进怀里。

顾铁山嘴上说不急不急,但紧跟着又说一句这个月二十一过,顾兰时就满十七了,可以婚嫁,又告诉他宁水镇东边的南李村有人养大雁,价钱大概在五十到六十文一只。

今天三月十二,满打满算只有八天,他知道顾家人急在哪里,顾兰时亲事屡屡受挫,早有霉运缠身甚至克夫、嫁不出去的说法流传,能早早拜堂成亲,便能了结这些流言,他家还有两个弟弟。

锁院门时想起顾铁山说的,大雁价钱差在个头上,但不拘个头大小,只要是个心意就好。

裴厌抬头看了眼天色,云白天蓝,倒是个好日子。

他大步往外走,大雁先不急,得先按习俗买一两样点心给媒人,他知道村里方金凤是做媒的,找她就行。

*

顾兰时没敢在大人说话时插嘴乱讲,躲在屋子里独自高兴,他知道爹娘说的嫁妆是什么,头先为了能给他找个好婆家,连嫁妆都多了些,最显眼的,是之前林晋鹏家赔给他们的两亩地。

按他娘对阿奶大伯几个人的说法,这两亩地本就是赔给他的,若婆家远,就将这两亩田产变卖了,折成现银子给他带上,起码二十两呢,若离得近,成亲后另写契画押,契主名字也要落成他的,将田契当嫁妆给他带过去,以后种地收粮也是婆家那边的。

他自己也知道,嫁妆比别人高这么多,肯定能引来不少人家,他爹娘原本打的主意是在里头挑好的,最起码得家底殷实,而不是让他下嫁给那些穷苦的,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不过现在,顾兰时又竖起耳朵,他爹娘似乎也不想避开家里孩子,没压低说话声音。

除了两亩地以外,其他嫁妆除了一床被子两身衣裳一个陪嫁大木箱以外,别的就不给了,裴厌穷,不是他俩原先想的门当户对,已经算是下嫁了,多贴只会显得他家没本事,找不到出息的好儿婿。

苗秋莲心疼顾兰时嫁过去吃苦,有心要给些,可又一想,以后顾兰瑜要娶亲,无论彩礼聘礼还是席面宴请,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顾兰竹也要嫁人,同样要给备嫁妆,哪里不得花钱。

因此和顾铁山再三思虑,多的钱不给顾兰时带了,他嫁的近,真吃不饱肚子,几步路就回来了。

听见这些,顾兰时没觉得有什么,家里能给他带出去两亩地,在十里八乡都算大手笔的嫁妆,村里人若是听见,少不了咂舌惊叹,他还有什么不足的。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外头苗秋莲喊他。

“兰时,娘和你爹说的,你也都听见了,两亩地给你们去种,一共四亩地,足够你们两个人吃饱喝足。”

见顾兰时点头应好,苗秋莲叹口气,她有些不忍心,但话必须得说,道:“别的先不讲,娘跟你嘱咐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人,若以后不好了,娘也没脸上门去骂人家,爹娘再疼你,出了这个门也就没法儿管了,日后只凭你自己去活。”

顾兰时心里有点酸,事已至此,让他嫁别的人他也不愿,至于裴厌,前路虽依旧迷茫,可他不后悔,于是点着头说:“娘我知道,你放心,不会过不好的,他是个好人。”

好与坏,这会儿怎么知道,成亲后再反悔,就来不及了。

见他神色坚定,苗秋莲不好泼冷水,岔开话嘱咐了几句别的,让他这几天拾起鸳鸯枕头和嫁衣,趁早做好就不慌了。

日子在期盼中有点煎熬,总觉得慢,等到三月二十这一天却又觉得如此快,眨眼就过去了。

乡下人过生辰,讲究点的吃碗长寿面,能卧俩鸡蛋都算顶了天,真正的穷人活着都艰难,哪有过生辰的想法。

早起顾兰时就得了一碗面,这些年家里大小孩子生辰,只要在家住,苗秋莲清早就煮好长寿面,吃完该干活干活,再无特殊的。

顾兰时用筷子一翻碗底,两个荷包蛋藏在底下,竹哥儿在旁边馋嘴,他分了半个荷包蛋,又喊顾兰瑜来吃了另一半。

一碗热腾腾汤面吃个底朝天,碗底什么都没剩,顾兰时兴高采烈去灶房洗碗筷,他没好意思问他爹怎么和裴厌商量的,只大概知道等过了今天生辰,那边才会找媒人上门。

他实在高兴,出门放鸭子不说,还带上镰刀竹篮顺便挖野菜。

苗秋莲连忙喊住他:“兰哥儿,就在河边挖,别上后头林子去。”

她实在怕顾兰时胆大妄为,万一又去找裴厌。

顾兰时知道轻重,笑道:“娘,我明白,鸭子大鹅都在游水,我肯定走不远,得在旁边看着。”

苗秋莲这才放心。

鸭子大鹅知道河水在哪边,根本不用赶,自发到了河边,天暖和了,河里冰块早就消融。

顾兰时提着篮子挖荠菜和灰条菜,就算不知道具体日子,他也满心欢喜,眉目间全是笑意。

第39章

托媒人上门提亲要带一只大雁,这是十里八乡的习俗,若双儿家愿意,则会收下大雁,若不愿,就让媒人带回去。

媒人能来提亲,都是前头说好的,不过礼节而已,一般不会有退大雁的事发生。

三月二十二日,天晴太阳大,许多人都换了春衣,顾家昨天得了方金凤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就候着了,等人进门后,倒茶先是一阵寒暄。

婚姻大事有父母商定,顾兰时为避嫌在屋里做针线,自己缝嫁衣简单,若有心,买些彩线在衣领袖口还有衣摆处绣些吉祥喜庆的花样,凤冠霞帔之类的奢华东西,只有大户人家才做得起。

算起来这是方金凤第三次上顾家帮人提亲,可以说轻车熟路,她心中纵有万千感慨,也不能在顾家人面前说道。

想起昨天早上裴厌进她家门时,面对这么个活阎王,平时都要绕着走,哪儿敢凑到跟前说话,当时吓得她还以为是来寻仇打架的,一听要托她做媒,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倒是死活都没想到,裴厌看上的是顾兰时,她十分犹豫,顾兰时名声再不好,顾家给她透口风不愿下嫁,她正为难既要找个好的,又要不嫌弃那些风言风语,头疼的不行,又不好推脱,毕竟方红花和她娘家一个村的,祖上还有一点亲戚里道在。

畏惧裴厌名声,她不敢明说,却也不敢打包票,万一事情没成,一家子都得遭殃,于是再三思量,最后支支吾吾同裴厌说这事可能不好办。

谁知裴厌放下一包点心,告诉她只管去,不会叫她丢面子。

她放心不下,到地里找苗秋莲一问,这才知道他两家都商量好了,只是寻她做个中间人,既不得罪活阎王,顾兰时的亲事也解决了,还能讨个媒人酒吃,哪有不乐意的,这不按着裴厌的意思,今日就上了门。

因裴厌没透露有多少家底,她只捡着知道的彩礼数目说了,一看顾铁山和苗秋莲都不吭声,也没问她这些,像是默许了,心里知道有猫腻,但不好打听,只得揭过。

彩礼给三两,到时婚书和聘礼也不会少,聘礼按农家习俗,同样是一只大雁,再没别的。

方金凤喝口茶润润嗓子,说道:“他看样子着急,我也没敢多问,就把他的话照实跟你们说了,他意思问名和相看这几样虚礼,倒是不用了,名字大伙儿都知道,长什么模样更不必说,都清楚,若你们也愿意,生辰八字由我交给他,他拿去找人算算,定好良辰吉日,就能来迎娶。”

见苗秋莲和顾铁山犹豫,她不清楚其中门道,因为畏惧裴厌,就劝了两句,说:“不是我多嘴,兰哥儿这两年不顺,眼瞅着如今转了好运,以后慢慢好了,你们也不必忧心,裴厌再怎么,没人敢惹到他头上,为孩子好,早点成了亲,还怕那些闲言碎语?叫他们后悔眼红都来不及,裴厌如今是苦了点,可我看他愿意改好,都知道娶亲成家了,只要他勤快,好手好脚一个汉子,再帮扶一把,不就起来了,兰哥儿日后一定不会受苦。”

方金凤又劝道:“后头还有狗儿和竹哥儿呢,不说竹哥儿,狗儿说亲人家也会打听,兰哥儿如今十七,狗儿我记得只小两岁,都十五了,还不紧赶着寻门好亲事,可别耽误了。”

苗秋莲叹口气,说:“他婶子,你说得有理,就这么办吧。”

她起身去屋里找写了顾兰时生辰八字的纸贴,其实让裴厌尽早来娶是她和顾铁山的意思,裴厌也领会到了。

临到关头,媒人真的说了,他俩心里又有点过不去,着急忙慌将孩子嫁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事。

罢了罢了,既然方金凤好言相劝给了个台阶下,就这么着了。

亲事再着急,也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

媒人带来的那只大雁体型不小,顾铁山拎起来掂掂,分量不轻,他女儿双儿好几个,一看就知道价钱应该在六十文,心中十分满意,裴厌再古怪,面子还是给了几分的。

他将大雁关到柴房,家里不养这个东西,但暂时先不吃,留着后边宴席待客用,肉菜都金贵,有这个就不用花钱买别的肉。

成亲时婆家要开席待客,但都是那边亲戚,成亲当天将双儿送出门后,就与娘家无关了,自有花轿来接,他们这边没有人过去。

而娘家这边的亲戚在前一天由娘家开宴席,有商量好的,席面开销婆家会给些,因家家境况不一样,情况不尽相同。

花轿也分好坏,镇上有钱人家的八抬大轿全是红绸彩缎,末等的只是一顶两人小轿。

而乡下,讲究些的会有花轿,没钱的就用家里骡子驴子,给牲口披上红布扎上彩缎,新娘子新夫郎也省脚力,倒是比花轿更常见。

再不济汉子拉着板车过来接新人,这种会连嫁妆行李一起带走,不然一个人坐在板车上空荡荡的,实在不好看。

再穷点的,连一两个吹打奏乐的都请不起,更别说骡子,只能走路来接亲,若路途遥远,两个新人只好一起走回去。

顾铁山那天实在没脸连这些都问出来,不然听起来还以为他兰哥儿嫁不出去,今天媒人来了,他又愁起接亲的事。

顾兰玉和顾兰秀都是坐着高骡子出嫁的,到顾兰时要是走路出嫁,迎亲时村里人都能看见。

他关上柴房门叹息一声,罢了,面子哪有那么重要,他家有驴子,可若连驴子都是他家的,更惹人笑话。

裴厌穷,总不能让人家借钱雇牲口,成亲后要还钱,受罪的还不是他兰哥儿,只能看开些。

方金凤走了,顾兰时从屋里出来,拉着苗秋莲小声说:“娘,我想起忘了问裴厌,他到时也得穿红衣,不知道他怎么打算的,若买来布,我给他做要比买成衣便宜。”

苗秋莲一听这话,点着头道:“说的是,他那么穷,家里又没人给做衣裳,若花大价钱去买,不如帮他做了。”

乡下人都苦,能省钱的地方没人愿意多花,只要定了亲,双儿帮着汉子做新衣是常见的事,既省钱还有心意在其中。

“他爹,得空上后山问问,他若买了布回来,等聘书一下,就让兰时给做。”苗秋莲冲着外面喊。

给裴厌省钱,就是给顾兰时省钱,顾铁山连连答应。

*

裴厌那边动作很快,没两天方金凤带着大雁和写好的聘书上门,另外还有一匹红布,说八字算好了,两人可谓天赐良缘,天造地设一对,没什么不合相冲的。

一听是在白云观算的,苗秋莲没说什么,她不懂这些,知道这是方金凤捡着好听话在说,只要没相冲的就好。

聘书一下,聘礼也接了,亲事便能抬上明面说。

之前有人打听方金凤给顾兰时说了哪家汉子,她一个妇人,对裴厌这样的煞星心生畏惧,跟锯嘴葫芦一样生生憋住,一个字儿都没透露,就算有人看见裴厌上她家门,她也没认,打着岔走开不言语。

聘书给到顾家人手里,方金凤喝一碗茶,说等裴厌挑好成亲的良辰吉日她再来递话,要走时苗秋莲拉着她一阵絮叨,她心领神会。

等下午有人同她打听顾家的闲话,她便将裴厌和顾兰时定亲的事说了,又好生夸张了一番,说彩礼三两银子呢,比别人只多不少,两只大雁都是六十文的,又肥又大,裴厌还给顾兰时买了两匹布,只等成亲后做衣裳穿。

这话不假,确实是裴厌交代她说给顾家人听的,不过只带去那匹做新衣的红布。

顾兰时抱着红布进屋,方才听他娘说了裴厌的衣裳尺寸吓一跳,确实高,连布料都费,看着瘦是瘦,肩膀和腰身尺寸一点都不小。

那天他爹去找裴厌问喜服的事,对方也说了,做一身衣裳就好,鞋子不用,他还有一双新的没穿。

比起夫郎,红色喜鞋汉子平时难以穿出去,因此多半是做一双常见的深色布鞋,家中差点的,只要鞋子洗干净没补丁就行。

顾兰时欢欢喜喜裁布缝制,比他自己的还上心,要想做好点,不是几天工夫能成的,他干脆连家门都不出,专心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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