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顾兰时把竹枝都削了下来,用麻绳捆了几圈,等会儿好拖下山。
见裴厌坐在那里歇,他拎起竹筐,说:“我先去前面,刚才过来时看见一片鸡肠草。”
“嗯,你在前面,不用过来了,这些我来弄。”裴厌说着,摘下腰间竹筒喝了几口水。
出了竹林再往前,顾兰时顺着记忆找到左手边的野草,鸡肠草长势不错,他把这一片薅光,又拔一些别的草,竹筐也满了,回去剁一剁就能喂鸡鸭。
他背起竹筐回到刚才的路上,没一会儿就看见裴厌拖着青竹和竹枝过来。
麻绳放的长,裴厌将绳子由肩膀拽在身前,竹枝条拖在地上,枝叶一路蹭掉了不少,他俩都没在意。
“我来吧。”顾兰时想接过竹枝拖着,青竹那么长,又是湿的,份量不轻。
“不用,你走前头。”裴厌没给他,自己拖着继续往前走,这点东西而已,用不着两个人来。
既如此,顾兰时没多争执,背着笋子和鸡草往山下走。
山路颠簸,平坦的地方少,两人在半路停下歇息,喝完竹筒里的水,顾兰时把竹筒放进筐子里塞好。
裴厌没有像他那样坐下,而是在附近走了走,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
“怎么了?”顾兰时疑惑问道。
不远处的裴厌拍拍离得最近的一棵树,说:“去年不是说要做一把摇椅,后来忙得给忘了,冬闲时都没想起来,那天去找徐木头的时候我才记起,回头挑棵好木头伐了,不用问他买木料。”
原来是这事,顾兰时笑道:“我也忘了。”
裴厌在跟前转一圈,走回来说道:“前山的好木头多数都砍完了,回头我往里走走。”
“嗯,到时候带上大黑。”顾兰时叮嘱了一句。
他们对山林子再熟,往深处走也要防备些,天暖了,冬天睡觉的野兽该出来的都已经出来,四处游荡觅食,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带着沉甸甸的东西回来后,工匠已经开动了,方红花背着手在后边探着脖子看人家挖井。
小老太太跟监工似的,只要是顾兰时和裴厌的东西,都盯得紧,她年纪大又有辈分,工匠里年纪最大的徐木头也得喊声婶子。
她虽泼辣,常和人骂仗,但心眼是实在的,见工匠用的茶壶水不多了,就提着给舀些滚水来晾着,因此偶尔指手画脚两句,几个汉子也不说什么。
见裴厌和顾兰时回来,她又忙着进院里给舀洗手水,顺带倒了两碗茶。
把青竹扔在院门外,裴厌拖着竹枝进去,方红花开口道:“怎的把竹子放在外头?”
在她看来,院里才是正经生活的地方,青竹是不值钱,但从山上弄下来费不少力气,也是稀罕东西,随便扔在外头有些不妥当。
顾兰时放下竹筐,笑道:“阿奶,不打紧,那些竹子是做篱笆用的,放在外头正好,不用来回拖了。”
“还要扎篱笆?”方红花问道。
顾兰时走到木盆前蹲下洗手,闻言抬头说道:“是呢,趁今年时节正好,我俩想多养几只鸡,篱笆扎好,春雏估计就有人卖了。”
一听这话,方红花连声赞道:“好好,多养些,能卖钱呢。”
她又问道:“这回是养在外头?”
平时就自己和裴厌两个,也没别的人说话,多个小老太太也热闹。
顾兰时一边洗手一边说:“就在院子西边,和山壁之间不是有一片空地,我俩打算把前后都围起来,越往山凹里走越窄,也不要紧,鸡长大了在里头乱跑也有地方,鸡窝盖在前头就行,离得近,喂鸡摸蛋都方便。”
“哎呦,地方不小呢,这养三四十只都成。”方红花咂舌道。
顾兰时没有隐瞒,说:“就是想多养几只,只是我俩人手少,又没多少养鸡的经验,先买些养起来,等顺手后,明年就能再多些。”
他洗净手上的野澡珠白沫子,站起来擦手,说道:“头先我爹娘不是养猪,只是猪吃的太多,还是鸡好点,我跟他两个人就应付的来。”
“是是。”方红花点着头赞同。
她好几个儿子,其实还是老四顾铁山日子更好些,前几年养猪养的多。
要她说,老四一家人挣钱也是应该的,毕竟全家人比旁人都操劳,每天睁开眼就去打草,忙到天黑才歇下。
裴厌用顾兰时洗剩下的水洗手,听见他俩说话没言语,一想到养鸡的事,自己心里也高兴。
两人坐着歇息,顾兰时端起茶碗喝水,裴厌摸了两块米糕吃。
方红花闲不住,拉过竹筐将里头的鸡肠草掏出来,一看底下是竹笋,问道:“晌午给匠人炒笋子吃?”
顾兰时点着头说:“嗯,这会儿也没别的菜可吃,笋子到底比野菜强些。”
方红花坐在那里,把笋子倒出来就剥。
顾兰时笑道:“阿奶,急什么,我等会儿回来再剥,不着急。”
“我又没事做,剥几个笋子,又不是老的干不动了。”方红花手上很利索。
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农忙时都是齐上阵,一家子辛劳不过为一口饭吃,兰哥儿和裴厌两个又孝顺,她帮衬一把也没什么。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裴厌就起身拿家伙,顾兰时喂了鸡鸭后回到前院,见他如此,于是给竹筒里灌了茶水,再次拎起筐子往外走,这回得打一筐猪草回来。
*
忙了两天,砍了二十几根长青竹堆积在院子西边的空地上。
一大早,裴厌没有再上山,提了板凳出来,坐下劈竹子弄宽篾条。
顾兰时背着竹筐提了竹篮出去打草,裴厌既然在,他就喊上了大黑,让狗出去撒撒欢,不然成天在家闷着。
野花开得更多,婆婆纳成片成片,还没有小孩手指头大的浅粉色小花朵开得繁茂,稍微一碰,小小的花瓣就落一地。
黄色的迎春花开满枝头,还有别的花朵绽放,红的蓝的紫的都有。
常常和野草野花打交道,这样花簇璀璨的情景一年又一年,对大人来说没什么稀奇的,也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在花中玩耍采摘。
看见有车前草,顾兰时蹲下采挖,手旁的婆婆纳一碰就有花瓣掉下,他笑了笑,想起小时候和村里几个娃娃玩耍,数梅哥儿手最巧了,给他们一人编了一个花环戴。
他跟着学,但不如梅哥儿编的好,胡乱弄一个回家哄竹哥儿玩还行。
想到这里,见不远处有迎春花,迎春花枝条长,编个头上戴的手上戴的正好,河边柳条正缓缓摆动。
顾兰时眼睛带笑,手下越发利落,很快打了一筐猪草,又挖了些野菜,随后摘了些花枝和柳条,坐在河边树下捣鼓起来。
大黑在他旁边转悠,到处嗅闻,稍微有点动静就抬头支棱起耳朵,一副警惕的模样。
编了两个花环,以迎春花为主,还有几朵紫色的小花在其中点缀。
顾兰时很满意,还剩两枝花,他拿起用柳条编了一个能戴在手腕上的。
正打算起身,大黑朝不远处叫了两声,不是很凶的模样。
他下意识望过去,却是他爹背着竹筐往河边走。
“爹。”顾兰时喊道。
顾铁山答应一声,渐渐近前。
“竹哥儿在家?”他拿起手里的花环笑道:“我给编了花儿。”
小孩子家家,都喜欢这个,顾铁山放下筐子说道:“在,他今儿没出来,跟你娘在家洗衣裳呢。”
顾兰时有点等不及,笑眯眯背起竹筐,说:“爹我先回去给竹哥儿。”
“嗯。”顾铁山在他走之后笑了下,成亲了还这样贪玩。
第115章
顾兰竹正在洗衣裳,听见哥哥喊他,下意识抬头,不想入眼一下子就看见了分外漂亮的迎春花环。
“哎呦,还有这个闲心。”苗秋莲坐在木盆前搓衣裳,嘴上这么说,但满脸都是笑意。
他们老了,不常弄这些,但看着孩子们弄点花儿戴,又新鲜又好看,自然是高兴的。
顾兰时走近,把一个花环放在竹哥儿头上,见他娘眼神落在花环上,于是就把另一个戴在她头发上。
苗秋莲连忙伸手拿下,笑着说:“我戴着成老妖怪了,让人看见还得了,你们耍你们的。”
顾兰时笑眯眯开口:“在家里戴,谁又能看见?再说了,我回去也戴不了,有匠人在呢。”
他说着,又把那个花环给苗秋莲戴上。
苗秋莲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取下来,说:“头发上别一两朵花也就行了,这花环这么大,谁路过瞅见,你娘还不得羞死。”
“编都编了,戴一会儿怕什么,娘你要不想戴,等会儿摘两朵别着。”顾兰时把小的戴在手腕上。
院门前,二黑有点警惕,之前被大黑揍过,它知道自己打不过,机灵着呢,轻易不肯上前。
村里的人大多数都认识,只有大黑,常年和裴厌在后山住着,和人都不太打交道,对村里的狗多数时候也是呲牙的。
它跟着顾兰时过来,一路上倒还好,碰见几条狗都不理会,顾兰时怕它咬架,进门前一直盯着,偶尔呵斥两声,它就只跟着顾兰时走。
顾兰竹用盆里水照镜子,高兴的不得了。
苗秋莲伸着头往水面上一看,连忙说道:“哎呦,真成老妖怪了。”
话这么说,但她心里挺高兴,想起刚才顾兰时说的,从花环上取了两朵别在鬓边,又一照水面,这下才不花里胡哨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再花哨都撑得起。”她抬高手把花环放在顾兰时头顶。
顾兰时美滋滋顶着花环,问道:“狗儿不在?”
“跟着你大哥去码头了。”苗秋莲继续洗衣裳,说完扶了扶鬓边的花儿。
闲聊一阵,顾兰时不再耽误,说一声就往外走,在门口背起竹筐提了竹篮,转头看向趴在柴堆旁的大黑,说道:“回去了。”
大黑爬起来,慢悠悠甩两下尾巴,跟着他一起出门。
二黑趴在一旁,见顾兰时走了,喉咙里呜咽一声,却也没起来。
出了树林,前头就是篱笆门,里头传出汉子的声音,顾兰时这才想起头上的花环,连忙摘下来。
光裴厌在还好,在别人眼前戴这个到底不妥,他左看右看,不知道往哪里放,干脆搁在大黑头顶,让它戴着。
连手腕上的花环也摘下来放到篮子里,这才进门。
裴厌还在那里劈竹子,方红花在旁边给他帮忙,无非就是把劈开的竹子往旁边挪挪。
顾兰时忍不住笑了,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能待一起干活。
“阿奶。”他喊了一声,昨天跟小老太太说今儿他俩不出门,还以为老太太不来了,搁家里歇脚。
方红花转过身,看见大黑戴着个迎春花环,乐得哈哈大笑。
等大黑到了她跟前,她伸手摸了摸狗脊背,年老干枯的手有些褶皱,不过依旧很稳,一点不带颤的,早年干活练了一身力气,这会子让她上山砍竹子,比年轻妇人都厉害呢。
顾兰时把篮子里的小花环戴在她手上,方红花一点都不嫌弃,喜滋滋转着手腕看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