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裴厌换了干净衣裳再出来,他哼哼唧唧,一扭脑袋,上半身趴在椅子上哇哇叫,撅起屁股对着裴厌。
裴厌故技重施,拍拍儿子肉屁股,又学鸟叫,吹了好一阵,星星臭小子才转过脸,扑进爹爹怀里。
啃一口儿子脸蛋,裴厌心情很好。
“明天我去卖蛇,顺便拉上一头猪,府城那边药铺蛇价不知道怎么样,要是和镇上差不多就卖了,应该不会比镇上更少,要是少的话,我拉回来,再跑一趟镇上就行。”
顾兰时剥好一个冬笋放进竹匾,见已经八个,足够炖鸡吃的,便停了手,闻言抬头:“回来买几个油酥饼,好久没吃了。”
“好,明天篮子和布都带上,再买几斤肉。”裴厌应道。
顾兰时端起竹匾进灶房,一边切一边和外面的裴厌闲聊:“今年留猪吗?”
裴厌捏捏儿子胖手,又亲一口小胖手,亲完才发现小手有点脏,掏出手帕给儿子擦手,说道:“不留了,都在年前卖完,留着还要担心瘦没瘦,开了春还得再喂肥,不如干脆点,十头都卖了,钱都在手里,也就不用操心了。”
“有牛,草料应该够,卖了猪就不用担心短缺,积攒下的干草宁多不少,只要别饿着牛。”
顾兰时低头切菜,顺嘴回道:“行,卖了也好,只剩老母猪和年猪,喂起来简单。”
星星和爹爹玩耍,学着大人亲他的样子,带着哈喇子吧唧一口糊在裴厌脸上,听见爹爹笑着嫌弃的声音,他笑得很高兴,完全不知道柴房里有蛇的事。
第244章
早起太阳出来,天气不错,只是冷意依然。
锅盖一揭开,白汽奔腾出来,如云雾一样缭绕,灶房里白茫茫一片。
顾兰时又是吹又是用手挥,将面前弥漫的白雾驱走,这才看清锅里的东西,拿了筷子将蒸熟的鱼干悉数夹到竹匾上。
鱼干蒸之前泡过,特地蒸久了一点,鱼肉软烂,大大小小有八条。
他端着竹匾出来,听见星星在屋里啊啊乱喊,知道醒来了,便将竹匾放在堂屋屋檐前的凹石头上,冲着谷场那边喊:“刘哥,你把鱼肉捣烂了,刺挑一挑,泡好的野菜剁一剁,混着喂鸡。”
刘大鹅答应一声,将手里木叉靠在墙上,匆匆往这边走。
周大良继续在谷场上忙,把草棚里的干草挑出来再翻晒翻晒。
裴厌清早拾掇好,就赶着驴车去府城送鸡蛋,顺便还拉了几筐干菜和山货。
今年又在暖屋养了三十只母鸡,刘大鹅去年跟着养鸡扫洒,对这些活比周大良更熟悉。
母鸡吃得好,屋子里烧炕暖和,几乎天天都下蛋,十天差不多就能攒三百,郑宅那边一般一个月送两回,每次多是二百枚鸡蛋,偶尔会要多一点。
郑宅连上带下人口多少裴厌不清楚,但冬天一个月能吃掉四五百枚鸡蛋,肯定不是人口稀薄之家。
镇上的酒楼酒馆他也依旧跑着,冬天一个月攒下的鸡蛋,供这三处足够。
有时还会到府城的各个大酒楼还有几处富贵巷子吆喝吆喝,余出来的鸡蛋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听见外头石锤捣东西的声音,顾兰时给星星穿好衣裳,今天挺乖的,睡醒没有哭,还会喊大人进来,就是嘴笨,一着急就忘了阿姆和爹爹怎么叫,只会哇哇乱喊。
“坐好,阿姆去打水,给你洗洗脸。”他说完,见星星乖乖坐在炕上揉眼睛打哈欠,笑眯眯就出去了。
洗了脸洗了手,听见外头狗叫,星星在屋里待不住,抬脸看着顾兰时:“汪、汪。”
“要找狗?”顾兰时太了解儿子了,抱起星星往外走。
星星穿得厚,跟个小肉球一样就出来了。
灰仔看见他,兴冲冲好似一阵风飞奔,听见孩子笑声以后,它摇着尾巴,站在星星前面,两只前腿伸长,忽而前爪抬起又落地,往地上扑着玩耍。
星星乐得拍起小手,灰仔更加卖力,又扑又耍的,一会儿转圈疯跑,一会儿又冲着天嗷呜嚎叫。
还引来了同样玩心很重的灰灰,不是蹭蹭星星就是蹭蹭顾兰时,整个院里都是它俩噗踏踏来回跑的动静,地面甚至有灰尘扬起。
顾兰时耳边又是狗叫又是孩子笑和大叫,热闹的同时不免觉得有点吵,但是星星高兴,他眼里也带着笑。
玩耍一阵,太阳没到正午暖和的时候,外头有点冷,顾兰时又抱星星回屋了。
灰灰和灰仔跟着一起进来,热炕还有余温,裴厌和顾兰时怕冻着孩子,清早时还给炕洞闷了柴火。
屋子里暖和,也比狗窝地方宽敞,狗冬天最爱溜进来,夏天的时候就不爱了,屋里哪有外头场院敞亮凉快。
家里的各种活干完,刘大鹅周大良带了麻绳和柴刀上山捡柴砍柴,柴火天天都要用,是从来都不嫌多的东西。
一入冬,柴价贵了点,只要不下雪,隔几天攒一车柴,裴厌会拉去镇上卖,大钱要挣,零碎小钱也要赚一点,毕竟冬闲,没那么多活干,就有工夫去卖柴。
赶在晌午饭前,裴厌进门了。
顾兰时正在灶房炒菜,院里星星扶着摇篮一圈圈走,不时就和狗一起汪汪叫玩耍,旁边还放了一个低矮的小椅子,不想走了他就一屁股坐下去,小手还学着顾兰时摸狗头狗耳朵。
灰灰和灰仔抢着低下脑袋往他小手上蹭,尾巴摇的很欢。
柴堆那边,刘大鹅和周大良合力用锯子锯木头,顺便看着星星。
“回来了?”顾兰时把炒好的萝卜丝分开盛进两个大碗里。
裴厌在外面陶罐里舀热水洗手,答应道:“嗯,今天干菜那些都卖完了,就是十来个鸡蛋磕碎了,带来回来,正好做饭,把这些都炒了。”
“行。”顾兰时把锅里的菜盛完,拿了个大碗就出来。
刘大鹅在解车套,周大良已经把竹筐都卸了下来,按裴厌说的,掀开小蛋筐的盖子,便看见最上面一层十二三个鸡蛋,有的蛋清都流了出来。
今天装了三百鸡蛋,花成方依旧要了二百个,裴厌便拉着剩下的在城西吆喝一圈,好的都卖了出去,烂鸡蛋人家肯定不要,蛋价这么贵。
顾兰时把鸡蛋都磕进碗里,蛋壳丢给狗去舔去吃,十二个鸡蛋着实不少,他起身进灶房,很快打散了倒进锅里炒。
星星闻见鸡蛋炒熟的香味,坐在小椅子上喊爹、爹。
裴厌洗干净手,抱起儿子亲一口,就看见星星哈喇子流了下来。
“蛋、蛋。”星星这两个字咬得很准,他吃过炒鸡蛋,记性还挺好,知道这个味道是什么。
“等下就吃。”裴厌给儿子擦擦口水,又问:“星星吃过了?”
“没,菜都好了,等下端了一起吃。”顾兰时一边盛鸡蛋一边说。
饭桌前,星星坐得很好,他个头小,椅子也矮一点,小手只能抬高了扒在桌子边沿。
顾兰时坐在旁边,用小木勺舀了一点米粥,喂进星星嘴里。
“蛋。”星星一看不是鸡蛋,小手拍打在桌子上,但小木勺递到嘴边后,还是下意识张开嘴。
“行行,这就给你夹,要嚼一嚼。”顾兰时说着,给他夹了一块鸡蛋。
星星吃进嘴里,笑眯眯攥着小肉拳头,听阿姆的话乖乖嚼,咽下去后又张大嘴巴等待。
做饭前给儿子吃过一个乳果,顾兰时再给星星喂了半碗熬软烂的米粥,混着几口鸡蛋,星星吃饱以后,明显注意力从饭上移开,一会儿拽拽阿姆袖子,一会儿又拍拍桌子。
顾兰时就不再管他。
吃过饭后,今天卖了鸡蛋回来,照例要坐在炕边数数。
顾兰时笑眼弯弯,将钱袋打开,碎银和铜板悉数倒在炕桌上。
星星听到哗啦的铜板声,从炕里爬过来,抬起小手就要抓一把。
裴厌抱过儿子,让星星坐在他怀里,给拿了一块碎银让玩耍,一边和顾兰时说话一边用余光盯着儿子,万一又塞进嘴里。
“应该有四两七钱,鸡蛋就四两三钱,今天山货和干菜卖得好。”
“嗯。”顾兰时笑着把碎银子拣出来,归拢到一起,瞅一眼星星在玩的碎银:“那一块,是二钱的?”
裴厌从儿子手里拿过来掂一掂:“应该是。”
“啊!”星星着急,见爹爹张开手掌,这才咧嘴笑,伸手又拿回来。
府城蛋价很好,花成方给的还是去年的高价,十五文,裴厌零散卖的时候,也要的这个价。
镇上蛋价到不了这么高,因此除了给酒楼酒馆送以外,他没有在镇上散卖。
数完钱,穿好铜板,四两七钱让顾兰时眉开眼笑。
如今有郑宅一个月四百鸡蛋打底,进账就有稳定的六两银子,虽然只有三四个月的高价卖,但积攒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裴厌听花成方提过一嘴,一个月六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是一笔钱,但对郑宅,只是一口吃食而已。
星星见大人摆弄碎银子,自己也学着玩,碎银子不是玩具,他很快就失了兴趣,被吉祥轮和小木剑吸引了注意,手一松就丢开,往炕里爬去。
顾兰时捡起被丢掉的碎银,笑道:“真是小孩,什么都不懂。”
他好生将碎银铜板装好,开了锁塞进箱底,心满意足合上箱盖,一转头正和裴厌对上视线,眉眼又弯起来。
*
腊月,积雪覆盖未消。
柿子树梢头原本挂了一些没摘的柿子果,天天都有鸟雀去啄,如今没剩多少,要么摔在地上了,要么已经残缺不堪。
东屋里,铜盆中笼着火,火焰在燃烧,带来暖意。
顾兰时将火盆挪远了点,端了一碗鸡蛋羹坐下,对面裴厌弯腰,两手抱在站立的星星腰间,中间隔了三五步远。
“来,过来吃蛋蛋。”顾兰时笑着舀一勺热乎喷香的鸡蛋羹,往前伸一下木勺,以此引诱星星。
星星张了张嘴巴,似乎想隔空吃进去,忍不住抬脚往阿姆那边走。
裴厌适时松开手,脚下很轻,跟在星星后面随时防备。
大人的三五步对孩子来说要迈腿好几下,星星长得结实,走得也越来越好了,昨天顾兰时就发现他能独自往前走几步,今天就试着让多走走。
星星盯着鸡蛋,脚下走得稳,而等快到近前时,忍不住变快,直直扑进阿姆怀里。
顾兰时自然接住了他,孩子头一回走这么远,他高兴得不行:“我们星星真厉害,会走路了。”
“星星最厉害了,是不是?”
星星被鸡蛋羹勾住魂,馋的不行,对自己厉不厉害都顾不上了,张嘴就去叼木勺。
裴厌站在旁边笑着看,对儿子越走越好也感到高兴,以后就能走能跑了。
他走到桌边倒热茶,说:“正好明天去送鸡蛋,我再打听一下生猪价,要是十四文,趁着价高,就把剩下那三头都卖了。”
入冬后陆陆续续卖了七头肥猪,都是拉去府城卖的,跟去年一样,十三文的价。
昨天狗儿过来串门子,说府城生猪价涨了,十四文,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涨还是会落,趁着这个价钱好,卖了就有钱。
顾兰时喂星星吃鸡蛋羹,闻言抬眼,点着头道:“好,十四文就十四文,这价钱,已经很好了。”
养了十头要卖的肥猪,一头保底能卖二两,十头的钱攒下来,没有二十五两,也有二十三两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