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是累的,换成以往他早就回房间睡觉了,然而他现在跟楼时巍相处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过一分钟少一分钟,他舍不得。
韩星霁立刻拉着楼时巍去了山顶那座院子的二楼。
这里没人打扰还能俯瞰整个灯会。
他们过来之前已经有人提前烧好了地龙,屋子里暖和的要命,哪怕开窗看外面风景都不会显得很冷那种。
韩星霁脱掉外面的斗篷活动了一下手脚转头问道:“大王,喝酒吗?”
楼时巍应了一声,韩星霁立刻让人把酒送了上来。
等楼时巍脱掉斗篷洗完手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食案上摆着的水晶酒壶有些诧异:“这是什么酒?”
酒壶透着粉红色的光芒,看上去十分甜美的模样,像果汁多过酒。
韩星霁笑着说道:“之前做奶糖的时候买的水果多了些,我就让人弄成了果酒,这是樱桃酒,还有一些苹果酒之类的还在酿造。”
樱桃是春天的水果,在发酵了大半年之后,变成了如今色泽漂亮带着香气的樱桃酒。
粉红色的酒水带着偏甜的口感,喝下去之后才会品尝出其中蕴藏得一点点酒精味道。
就好像韩星霁这个人一样,看上去又甜又软,实际上也有一点小脾气。
韩星霁显然很喜欢樱桃酒的口感,喝着喝着就有点喝多了。
第256章
只不过韩星霁喝多了也跟许多人不一样,不耍酒疯也不闹,就是话会比平时更少一些,脸上的笑容也会变少。
此时此刻他就起身离开了食案,跑到窗边去一边喝酒一边看风景,甚至没怎么再说话。
要不是楼时巍很了解他,可能压根就不会发现他喝多了。
摄政王殿下叹了口气,起身过去想要把人带离窗边,刚揽住小孩儿的肩膀就听到怀里人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韩星霁感受到肩膀上的温度转头看了楼时巍一眼,而楼时巍却在听了这几句之后下意识顺着韩星霁的目光看向了灯园。
此时冰灯园内韩子善正带着韩子培和韩子勉一起玩。
楼时巍目光冷了一冷,强行把韩星霁带离窗边说道:“你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
韩星霁立刻反驳说道:“没有,就一瓶樱桃酒而已,才不会喝多。”
楼时巍确定他肯定是喝多了,放在平日这孩子才不会语气这么强硬地反驳他。
楼时巍拦着他的肩膀把人塞进了马车送到了偏院。
主院依旧是留给了太后和皇帝,楼时巍的院子则是跟韩星霁连着。
韩星霁虽然反驳了楼时巍,但还是很听话的在马车上坐着,也不疯也不闹。
楼时巍忍不住想起了刚刚他念叨的那两句。
韩星霁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灵活运用典故已经很不错,诗文这种东西是真的不行,平仄水平一般,对仗工整一般,写出来的也就比打油诗强一点。
平日里小孩儿也很少会在这方面下功夫,他需要学的东西多,需要做的事情也多,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没什么用。
却没料到这孩子竟然还真的出口成章,显然很有触景生情的含义。
一回想那句诗他就忍不住怒气上涌,韩子善早就到了,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往韩星霁身边凑过,说好听点叫有自知之明,说不好听就是连点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
楼时巍脑中思绪纷杂,想了许多种敲打的话术,感觉都不合适。
他是第一次觉得这么棘手,生怕说重了让小孩儿伤心,说轻了又怕他不放在心里,真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么束手束脚过了。
把人送到寝殿之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好好休息吧。”
有什么话都等明天酒醒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韩星霁的头。
韩星霁低着头,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袖子忽然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楼时巍手一顿问道:“什么?”
韩星霁又说道:“美好总是转瞬即逝,人这一生大部分路途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没有人能陪伴到最后,大王,你说是不是?”
楼时巍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忽然一疼。
眼下再怎么热闹也掩盖不了过些时日韩星霁要一个人外出赴任的事实,这孩子从跟韩子韶谈过之后就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他一直很坚强,大家也就没多想。
稍微回想就会发现韩星霁无论去哪里身边都跟着人,他也很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场景,应该是一个人挣扎活着留下的阴影。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过,如今也只是接着醉酒才稍微泄露出来了一些。
楼时巍按捺不住,小心翼翼把人抱进怀里说道:“乖,不愿意去就不去。”
在说出口之后,楼时巍便释然了,他不想去思考这样对韩星霁好不好。
小孩儿已经很争气了,这样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也挺好,也不是非要丢出去磨炼才行。
他应该还能活很久,也能照看这孩子很久,何必让他伤心。
韩星霁听后却摇了摇头,他是醉了,但也没醉的太彻底,就是刚刚忽然想到明年的灯节未必还能跟楼时巍一起过,一时之间心里有些难受而已。
虽然说是八月十五和过年这样的大节可以回来,可一旦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肯定要留下来的。
韩星霁甚至做好了五年之内跟楼时巍不见面的准备。
只是做好准备归做好,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今天日子特殊,他又喝多了,实在是没忍住。
此时他闻着楼时巍身上的香味,脑子晕乎乎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摄政王抱在怀里,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愿意去的,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悄悄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衣袖。
楼时巍一边带着他往寝殿内室走一边说道:“你喝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明天他得跟小孩儿好好谈谈,总不能让这孩子带着满腔的彷徨委屈离开京城。
把人送进去之后,他便要离开,结果韩星霁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也不松手。
楼时巍无奈说道:“松开,快点洗漱睡觉。”
韩星霁一本正经说道:“我松开。”
楼时巍看着他又攥紧了一点的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睡。”
还是别跟醉鬼计较了,他可以等韩星霁睡着了再走。
韩星霁歪头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要和我睡吗?”
楼时巍本来正要坐在床边吩咐人给韩星霁送来洗漱用品,听了之后动作一顿,转头深深看了韩星霁一眼说道:“少胡说。”
韩星霁眨了眨眼,眼中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天真,他拍了拍床说道:“你想留下也可以,我床很大的。”
摄政王难得觉得有些头痛,明知道小孩儿是喝醉了,但还是被他三言两语撩拨的有些难耐。
毕竟他也喝了酒,精神比平日里要兴奋许多。
他看了看韩星霁,伸手捂住对方双眼说道:“别这么看着我。”
这双眼睛不适合这样看人,坦荡和诱惑……全看被盯着的人是什么心思了。
韩星霁显然有些茫然:“啊?”
楼时巍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叹气说道:“睡觉吧。”
一晚而已,就当哄哄某个快要离家远去千里之外的小孩儿。
韩星霁拽着他的袖子没松手,然后就感觉手上一轻。
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摄政王殿下已经把外衣脱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瞬,默默抱着外衣躺了下去。
楼时巍去换了睡觉时才穿的里衣,出来一看就看到小孩儿委委屈屈的抱着他的衣服躺在床上蜷成一团,眼睛盯着油灯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马少前跟牛无裁两个人满头大汗,一直在劝韩星霁把衣服放开,还说摄政王没走。
然而韩星霁压根连点反应都没给他们,也不给他们碰衣服的机会,谁敢动揍谁,十分凶残。
楼时巍忍笑走过去让马少前和牛无裁让开,伸手说道:“给我吧,我在这里你要这破衣服作甚。”
韩星霁眨了眨眼,看到他换了衣服之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开心的往里面拱啊拱,最后让出了位置,然后任由楼时巍将衣服拿走。
马少前跟牛无裁顿时松了口气,抱着已经皱的不行的衣服跑了。
楼时巍帮韩星霁把被子盖好,仔仔细细掖了被角,期间韩星霁老老实实任由他摆弄,就那么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等楼时巍躺下之后又偷偷蹭了过去。
楼时巍失笑说道:“怎么喝多了就变得这么粘人?”
说完之后他脸上笑意一顿。
或许不是喝多了粘人,而是他以前没有表现出粘人的机会。
这孩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很大了,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已经重组家庭的母亲,他还能粘谁呢?
再想一想从小就一个人长大,也早就没有了粘人的权利。
这些都不能细想,细想起来就忍不住心疼。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胳膊把小孩儿捞进怀里。
折腾了一晚上的韩星霁小心抓着楼时巍的衣角,闻着佛手柑的香气终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楼时巍听着他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也忍不住松了口气,笑骂了一句:“小醉鬼。”
这孩子虽然喝多了不哭不闹,可比哭闹还要让人揪心。
他低头看了看枕在自己肩膀上睡得天塌不惊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轻轻亲了亲少年的额头,然后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蠡壳窗射入朦胧的光线。
韩星霁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他的枕头怎么触感不太对。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不仅枕头不对,而且他的睡觉姿势也不太对。
茫然了一会之后,他闻到了满鼻的佛手柑香气。
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这股香气的浓烈程度一般只有在他十分靠近楼时巍的时候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