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书房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尤其是这间书房里有很多韩星霁留下的痕迹。
他送的鱼缸,送的走马灯,还有那一大捧红色的永不凋零的花。
楼时巍看着那捧花看了半晌,转头说道:“把毕胜喊来。”
毕胜就是当初跟在韩子勉身边的那个往来者,另外一个是张闯,韩子勉被废之后这两个人也被牵连了一下,后来韩星霁身份曝光,楼时巍就把他们给捞了出来。
在发现这两个人的能力的确不错之后,楼时巍干脆把他们放在了身边。
只是机密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他们接触,所以毕胜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间书房。
毕胜来的时候还有点诚惶诚恐,思索着是不是跟皇帝有关。
毕竟他是往来者,楼时巍虽然用他,却也防着他,会跟他多说两句话都是跟皇帝陛下有关。
他进书房老老实实行礼之后就听到摄政王殿下问道:“你们那边有这种花吗?”
毕胜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被楼时巍摆在案几上的一大捧玫瑰,当场就吓了一跳€€€€好家伙,哪位往来者这么胆肥,居然敢调戏摄政王?
摄政王明显是不知道这捧花的含义,所以才会问他。
毕胜想着好歹是老乡,最好是不要出卖,但是他不说也不能保证别人不说。
所以他斟酌半天才说道:“有的。”
楼时巍问道:“此花何意?”
在古时每一种花每一种树木都有它的含义,虽然这个含义是人为赋予。
比如说柳树就有折柳送别的典故,菊花就是重阳献老。
韩星霁特地选一种他不知道的花或许并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它好看,这也是楼时巍今天才想明白的。
当初韩星霁说是因为在梦中见过以为神异,所以复刻出来送他,那他的确不回去追究到底什么含义。
如今这种花在现世中存在,那就必然有其意义。
毕胜小心回答说道:“意义就是……好看?”
楼时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不想问第二遍。”
毕胜被这一眼看的膝盖一软,差点就当场跪了。
他跟在皇帝身边其实也算是见过世面,然而面对摄政王总是气弱一点,他此时也只能对那个老乡在心里说声抱歉,但毕竟是其人调戏在先,有什么结果也只能自己受着。
他眼睛一闭说道:“这是玫瑰,单株象征着爱情,若是九百九十九朵,则是代表永恒不变的爱恋。”
楼时巍摆弄着通草花的手一顿,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与以往矜持的笑容完全不同,此时的他竟然没有克制自己。
他语气中都带着平日不会透露出来的愉悦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一捧通草花是五年前韩星霁送给他的,所以他的小阿霁,在五年前就已经用十分隐晦的方式诉说过爱意了吗
可是这些年来他从未察觉。
当初那个少年也在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的感情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楼时巍小心地将通草花放回了水晶罩里面,起身说道:“简英,备车,本王要入宫。”
简英愣了一下:“可是……大王,等等宫中就要下钥了。”
这个时候入宫不合适,也对皇帝不够尊重。
楼时巍一摆手说道:“无妨。”
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岂会不知现在过去并不合礼?
然而他一刻都等不及,只想去见心上人。
只是他此前事情做得有些过,不知小阿霁还想不想见他?
第378章
此时宫中的韩星霁也不是很平静。
他一直让人盯着紫极宫的动静,准备看看楼时巍从紫极宫出来是什么状态,然后判断一下太后到底有没有“出卖”他。
楼时巍从紫极宫出来之后就离开了皇宫并没有过来,身旁的小宦官小心问道:“陛下,要去召摄政王过来吗?”
韩星霁迟疑一瞬说道:“不必了。”
楼时巍既然没有打上门来,那就说明太后没把他们的谈话说出去,或许只是说了一些其他事情。
韩星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奏疏却怎么都无法静心。
最后他干脆放下笔说道:“这些奏疏明天再说,让人准备鱼竿鱼饵,朕要去太液池钓鱼。”
他现在只想放空身心,猜来猜去太累了,他猜不透太后的想法也猜不透楼时巍的想法。
小宦官有心想劝,毕竟已经隆冬,去太液池钓鱼也实在不太合适,这除了吹冷风还有什么用呢?
然而韩星霁现在就是想要吹冷风,他需要冷静一下。
不去猜测太后说了什么,不去猜测楼时巍想什么。
皇帝作了决定,没人能够反对,尤其是这种小事。
于是等韩星霁披着白狐裘走到太液池的时候,那里已经全都布置好了,下面的人毕竟不可能真的让韩星霁吹风,所以直接用皮革围起来了一块,唯有面向太液池的那部分是敞开的。
鱼饵已经串在鱼钩上,韩星霁只需要坐下来把鱼钩甩出去就行了。
太液池里的鱼都很肥,是那种网友见了都要问一句猪怎么会潜水的肥度。
它们不缺吃的,所以也不上钩。
一旁的小宦官见皇帝久久钓不上来鱼已经有些腿软,生怕皇帝生气,可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补救,毕竟以前的皇帝也没有在太液池钓鱼的啊。
现在当着皇帝的面把鱼放进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韩星霁握着鱼竿坐在那里倒是不急不躁,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钓鱼,只是有些累了,想放空一下大脑而已。
如果在他还没登基之前,他会选择拿起手机玩游戏,里面有很多单机游戏,等打完了也就没那么烦躁了。
只不过现在想来,一局游戏就能平复心情的那段日子遇到的麻烦其实也不算麻烦。
麻烦就是,他连游戏都玩不进去。
韩星霁长长叹了口气,小宦官战战兢兢问道:“陛下,要不换个地方钓鱼?”
宫里不仅仅一个太液池,还有其他小池塘,他刚刚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布置,必须让皇帝钓到鱼!
韩星霁摆摆手:“不必,朕只想静一静,你们也都坐吧,别都站着。”
他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多久,一直让人站着也怪累的。
虽然这些宦官本身已经习惯了这样站着。
跟在韩星霁身边的小宦官倒是没推辞,相处虽然没多久,但他们已经知道眼前这位陛下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的,他说话不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是真的那么想。
于是韩星霁身后坐了好几个宦官都紧紧盯着鱼竿,比韩星霁自己还希望钓上鱼来。
随着太阳西斜,韩星霁也觉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想坐一坐,但是让太医知道了免不得又要念叨几句。
哎,太医院的太医……那是比家长还要苦口婆心的存在,他明明才二十二岁就被他们搞的恍惚觉得自己也到了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年纪。
韩星霁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刚要收杆走人就听身后小宦官说道:“陛下,摄政王求见。”
韩星霁微微一愣:“这个点儿?”
小宦官应了一声,他也觉得这个点不合适,如果不是摄政王,估计都不会通知皇帝,而是直接挡回去了。
不过,虽然那是摄政王呢?
不仅满朝文武知道,就连宫里的人也都知道那是天子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能怠慢。
韩星霁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混乱,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沉默了一瞬才说道:“让他过来吧。”
他不打算挪地方,毕竟看着这一池水比较容易平心静气。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对楼时巍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动了动耳朵刚要回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
虽然是生闷气,但也该让楼时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楼时巍过来行礼之后说道:“坐。”
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楼时巍只看得到他一个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现在气鼓鼓的。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同时也有些心虚。
现在回想他递上去的那封奏疏,的确是……有些混账。
小阿霁生他的气是应该的,是以他只是坐下来温声说道:“天寒地冻,陛下怎么在此吹风?”
我为什么在这里吹风你不知道吗?
哦,你的确不知道。
毕竟你是绣花木头。
韩星霁心里愤愤想着,表面上却十分冷淡说道:“摄政王此时前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有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万一楼时巍再说什么要卸任的话,他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把人踹池子里去。
哎,当了皇帝,胆子也大了,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不敢这么想。
不对,如果是以前,楼时巍也不会做出这么让他生气的事情。
毕竟以前,他们两个利益一致,目标相同。
现在或许目标还是一样的,但……终归有些改变。
楼时巍看着他的侧颜,眼中有着愧疚。
他还没见过韩星霁表情这么平淡的样子,小阿霁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鲜活的,嬉笑怒骂,就算是怂也能从他的眉梢眼角看出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