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淮将他抱进手术室。
晏词本以为许少淮说的陪他,是在手术室外等他手术结束,没想到是全程陪同。为照顾到病人怕冷,手术室内一早开了暖气,连冰凉的手术台也有淡淡的温度,然而躺上去那刻,还是比皮肤凉了些,直到看到许少淮穿着和医生一样的手术服进来才渐暖。
暖得眼眶不禁发热。
“我会一直在。”许少淮说。
陷入沉睡前,耳边是安心的话,这趟手术像是他自愿入睡般,睡得相当安稳,一觉睡醒,手术也做完了,头顶是白色天花板,是原来的病房,有许少淮,还有安玉溪。
住院半个月后,晏词出院,许少淮接了他回家。
自晏词翻墙离开那晚,两人都没回来过,许少淮的吃住都与晏词一同在医院,今天一推门便看到了对着门的墙壁上的挂画。
晏词从身后抱住他,踮起脚,尽最大努力将下巴搁到许少淮肩膀上,笑嘻嘻说:“我画的,这幅画叫做《马到成功》,是希望你事业顺顺利利,谈什么项目都能成,送给你的礼物,好看吗?”
这头马,脑袋大、身体小,四条腿就是四根竹条杆子,还是大小眼。
许少淮莞尔:“好看,特别喜欢。”
寓意也不错。
“因为挂在书房格格不入,我就挂在了卧室里,许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许少淮侧目:“不会,但你再勒着我脖子,待会儿怕是要给我收尸。”
晏词嘎嘎笑,不知不觉就吊人背上了:“可是我舍不得撒手,许先生,我想再吊一会儿。”
“好,随你,记得给我留一口气。”
“哈哈....”
阿姨来楼上打扫,走半道又下楼了,不准备破坏气氛,待会儿再来。
年前他和安玉溪聚了次,因为出院没多久所以没玩,只吃了顿饭,之后他送了安玉溪上车才回家。
一晃眼又到了年关,晏词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衣服很多,但是太多了,他竟然有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挑哪件。
其实还是心里急的!
因为,今天要去许家老宅!
“啊€€€€”他抱头咆哮,特么比自己做手术还紧张。
“还没穿好?”许少淮走进更衣间,和平时穿着差不多。
晏词苦恼:“我不知道怎么穿更庄重一点。”
“穿暖和就好。”许少淮从衣橱里拿出件羽绒大衣将晏词裹起来,米色围巾围好,戴好毛绒手套,再往镜子里一看,整个一个胖娃娃。
晏词露出苦瓜脸:“太丑了叭....”
“我觉得可爱就行了,走吧,”许少淮牵他下楼。
出门前,晏词把自己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盒扔了,当初配的药物种类多,所以专门买了个分门别类的小药盒装,现在把它扔掉,代表以后不会再用,新的一年,包括以后的年年月月都健健康康。
他高高兴兴出门,路上又开始紧张,于是喋喋不休,到了许家后,心态慢慢放松了下来。
许思华比当初在茶楼见他时还和蔼一些,不过对上许少淮又板起脸,霍雁很自然地接受了他,拉着他聊了好一阵,最后惋惜:“怎么这么快就把心脏治好了呢。”
“.......”需要再慢点吗?
“哎呀,妈妈跟你说呀....”
“呃.....那什么,阿姨,我和许先生还没有登记。”
“噢对,阿姨跟你说呀,”霍雁拉过他说悄悄话,“不管是男朋友还是登记了的爱人,男人嘛都是要管的,你以前这个病呀就应该瞒着他偷偷治,治好了别告诉他,以后他跑出去玩你就给他犯病,他一赛车你犯病,他玩跳伞你犯病,他要是不听你的你还犯病,哪天沾花惹草你就来个死遁!”
晏词双手捧着茶,喝了口,重重点头,真的受教了。
“还有呀....”
“妈,别把他教坏了,”许少淮拧着眉头过来把人带走。
之后许少淮两个叔父和各自子女都陆续到了,二叔许思年笑容满面,为人也亲切,二叔母是个话多爱唠嗑的,她一到气氛更热络。
“我就说呢,你给少淮介绍那么多小姑娘他都不要,感情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挺好的,瞧这孩子多有灵气,一看就讨人喜欢,”陈敏是个大嗓门,与霍雁聊天的话响彻在客厅里。
俩阿姨边聊边笑着看向晏词。
晏词躲到许少淮身后。
陈敏:“哎呦,你看看,还害羞了哟。”
“嘿,”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是医院里面有过一面之缘的许至€€,许少淮的堂弟。
许少淮又极其简单地介绍了一遍:“许至€€、许至欣。”
许至€€笑了笑,恭恭敬敬问好:“堂嫂好。”
一旁的许至欣也跟着老哥规矩喊堂嫂。
这个称呼让晏词多少有些尴尬,自己也是男的好吧,许少淮附耳说:“你们同龄人,和他们一块儿去玩,吃晚饭我喊你。”
要说和许至€€兴许是同龄,但小姑娘明显更年轻,晏词汗,这是把他当小孩儿了,然而他一问,许至€€也才20岁,他们哪里是同龄!
许少淮一走开,许至欣松口气。
两人拉上晏词逛花园。
“小晏哥,你给我们说说呗,是我们堂哥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啊,我们太好奇了,他板脸的样子看起来可冷了,嗖嗖冒寒气,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许至欣是个好奇宝宝,“所以你们到底怎么恋爱怎么好上的?”
“我还以为堂哥这辈子都不会恋爱呢,”许至€€也附和。
晏词哈哈一乐,开始造谣:“我们嘛就是看对了眼,当初他第一眼见到我可能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后面就开始疯狂追我。”
许至€€:“怎么疯狂?”
晏词:“就每天给我打电话,不厌其烦,有次我工作一忙没接到,他就连夜奔过来问我怎么了,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卧槽,”许至€€惊讶,“竟然还有这种事?”
“一点都想不到,真的假的呀,”许至欣对晏词露出崇拜。
“当然是真的,他没有我晚上就睡不好,白天吃不好,他说我不和他在一起就会得相思病,没办法,看他这么真诚,所以我被他打动了。”
许至欣:“看不出来堂哥还是恋爱脑哦。”
许至€€:“小晏哥,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晏词:“怎么可能!你们看我像胡说八道的人吗?”
.....
逛了一圈,晏词把他们发展成了自己的迷弟迷妹,三人互加了微信。
许至€€又悄悄问了一个特别隐私的问题:“小晏哥,那你和我哥在一起,你们谁上谁下啊?”
许至欣听得不好意思,怎么连这种问题都问啊。
晏词倒是大大方方说:“当然是他啊,你们堂哥那方面不行你们不都知道吗?所以苦力活只能我来干咯。”
“是吗?”一道沉声从三人头顶响起,有着来自地狱般得冷酷。
晏词:“.......”
许至€€和许至欣飞也似的溜走。
晏词也想溜,奈何肩膀被握住,许少淮一把将他转过来:“造谣造得开心吗?”
他瞅一眼许少淮:“有点开心。”
许少淮有被他气到。
四下看了看,花园里没有其他人,晏词踮起脚吧唧一口亲在许少淮脸上,瞬间化险为夷。
有时乖巧有时皮的样子,许少淮也很爱,神情一软,道:“进去吃饭。”
晚饭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他坐在许少淮身边,因为和许至€€、许至欣一块儿逛过,他们彼此能聊两句,其他人聊的不是年终总结就是未来计划,大部分话题都和公司有关。
“这位,晏词是吧?”有人提到他。
晏词抬头。
是许少淮三叔,许思恒,来之前许少淮便与他聊过这位三叔,也是他时常在集团内部搞小动作,拉帮结派,他笑看着晏词,眼中却有轻蔑,不用想也知道之后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当着众人的面,晏词只礼貌性微笑下。
身边人放下筷子,立时,所有人静了静。
许思恒还没接着讲下一句,许少淮已发话,薄唇轻吐话语,懒懒道:“我劝你,别捡我不爱听的说。”
气氛变得紧绷。
许思恒变了变脸,手里的小酒盅往桌上一放,没再开口。
“吃饭,”许思华道。
许至€€和许至欣低头不语,吃菜扒饭,霍雁也招呼晏词夹菜,晏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许少淮碗里。
许先生,消消气。
好几双目光投向许少淮,因他在国外待得久,国内夹菜的习惯就是他不适应的,然而他没说什么,夹起了排骨,晏词又帮他夹了块鱼,奇异的目光转移到晏词身上。
晏词没明白,咋地啦?
许至€€用眼神向他投来肯定:你的话我现在信了九点九九成!
饭桌上的气氛回暖,一顿晚饭吃完已将近九点,许思年提议开一桌推牌九,许少淮则带了他上楼,二楼也有厅堂,中式装修风格,和窗口一眼望去的欧式花园格格不入,晏词感慨了下,许少淮一击致命,不伦不类。
两人在楼上守岁,窗外是烟火漫天。
倚靠着喜欢人,攥紧温暖,即便人间星河诸多,他也只要抓住其中喜欢的唯一爱的一颗星星就好。
这样,真好。
他往许少淮毛衣上蹭了蹭,找更舒适的位置,出院后他很注意休息,每天早睡早起,所以守着守着便困得睡着了,要怪就怪许少淮怀里太暖和太舒服。
霍雁端夜宵上楼时,只见两个人躺在懒人椅中,自家儿子抱着另一个人,表情是从没见过的柔和。
年初二,晏词终于有了他爸的一点消息。
一通陌生座机来电。
他爸在电话里声泪俱下祝他新年快乐:“儿砸,你听我说,我现在在外面做了点小生意,我回来就能把债还清了,你一定得等等我,好好保重自己,当初丢下你我是迫不得已,我不能带着你跟我流浪啊,所以你别怨恨我,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
“好的。”
嘟,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