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很淡，过了会儿又补充道：“但要是告诉民众的话，还是会引起骚乱，你是军校生，有保密的义务。”
走廊到了尽头，又是一扇白色舱门。
这次舱门上嵌着大舵，周围是数字刻度，应该是个简易的密码锁。
祝姐在这道门上进行的解锁相当繁复。
至少有七道锁，沈翡看都没看清。
门开的瞬间，机械轰隆运作与刺耳密集的高频尖叫争先恐后挤出，像打开厉鬼乱撞的地狱之门。
沈翡后脚跟顿住，心猛地一沉。
不用进去就知道，第二代A溶液，也是通过榨取某种生物而制成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生物……
沈翡缓慢走了进去。
眼前是个修建规整的巨大圆弧形实验室，四周墙壁由类钢铁材料拼接，严丝合缝，拱顶极高，目测至少有20米，整个实验室约有半个标准足球场大小。
空间宽阔的实验室，被放射状排列的八条流水线极机器填满，靠近墙壁的位置是流水线的终点，放射形状的中央位置，是顶到弧形天花板最高处的黑色巨柱。
机械出口流出纯白色的粘稠液体，落入方形容器后送入冷藏储藏区，渐渐变成固体A溶液。
沈翡对产物不感兴趣，他一步步逆着溯源，越往前走，嘶吼尖叫声就越清晰。
走到半路，沈翡向机器内部看了眼。
里面装满浸水的深灰碎屑，泛着青紫荧光，碎屑看起来经过深度打碎，看不出原样。
沈翡收回目光，越走越近，渐渐看清了黑色巨柱的本貌。
那是层层叠叠，网格极为密集狭小的牢笼聚合体。
巨柱内部接连不断发出“咔哒”声，所有笼层随之下沉一格，最底部的格子被推出，倾入八条流水线机器。
除了尖鸣声之外，还有嗡嗡振翅声，随着距离缩减，沈翡视野越发清晰。
牢笼里关的是拳头大小的黑色飞虫，和虫兽的外形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很小。
沈翡眼睫猛地一抖。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景象未变，无数飞虫被扣押关在笼内，密密麻麻地拥挤，像圈养的猪。
透过飞虫之间狭小缝隙，隐约能看到牢笼中央有纵贯的长柱，里面塞满各式各样的异兽尸体，上面覆盖一层飞虫，在用口器肆意地撕咬吞食。
飞虫闻见有人靠近，凶狠张开口器，露出满嘴獠牙疯狂冲撞笼子，发出砰砰巨响，尖锐嘶鸣声不绝于耳。
实在太过刺耳，沈翡被刺激地额头突突发痛，眉头皱地死紧，看向祝姐。
祝姐伸手轻轻按在笼上。
波纹状的精神力一圈圈扩散，像打在水里的涟漪。
嗡嗡振响竟然奇迹般小了下来，乱飞冲撞的动作也随之迟缓，飞虫好像被催眠了一样。
“……”沈翡觉得，祝姐是在刻意展示，无声地解释给他听。
难怪跟着祝姐学习营养液制作时，从来没见过她用精神力。
原来真正需要用精神力的地方，是圈养原料。
畜牧专家……后勤学院里的教官名录，祝姐的教职只与营养液相关，没有提到任何与畜牧相关的字眼。
看来不光是隐瞒民众，高层也不想让军校生了解太多，把所有能联想的“证据”全都隐藏。
沈翡神情复杂，“祝姐，这是虫兽吗？”
“这叫氓虫。”祝姐瞥他一眼，“它们与虫兽并非同物种，根据监测和观察，氓虫是未觉醒意识的附属种族，虫兽将其视作子民。”
“虫兽与人类爆发冲突，跟氓虫充作食物有一定关系。”她说着，冷笑一声，“议会为了讨好虫兽，强行让集团换回第一代配方，现在两边不讨好，哼……算了，说正事。“
“氓虫与虫兽的诞生先后问题，暂时没有定论，目前来看，在星际历史中首先出现的是氓虫，几乎与人类移居星际同步。”
“氓虫的攻击力很低，且繁衍极快，天生的食物。对了，知道星际中其他生物的基因污染来自哪儿吗？就是氓虫。”
沈翡有点发愣，他听姚月提过。
但姚月说是来自虫兽。
是他猜错了？
祝姐：“只要基因污染能够覆盖对方，就可以安全食用。你可以把基因污染图谱想象成拼图，每个物种体内都有零碎的小块，而氓虫体内是一张完成图。”
沈翡看向氓虫啃食的异兽尸体，“也就是说，现在全星际都是氓虫的食物？”
包括无基因污染的人类……
祝姐：“更准确来说，也是虫兽的食物。氓虫的基因污染图谱与虫兽完全一致，不然怎么会称之为附属种族？”
“但虫兽极度厌恶人类，很少食用，就算非吃不可，也会催熟成与基因污染类似的状态。”
沈翡眉头皱地更紧了，“可是不合理啊，人类体内不是没有污染吗？就算吃只带一小点儿污染的异兽都会死，吃完全污染的氓虫竟然没事儿？为什么啊？”
祝姐没情绪地扯唇笑了下，“我也不知道。”
沈翡一懵。
祝姐：“没骗你。按照目前联邦的探索和研究，没有人知道原因。”
沈翡：“那……人类是怎么盯上它，当成第二代营养液原料的？不怕死吗？”
祝姐盯着沈翡，“完全污染又怎样？反正饿也是死，尝了说不定能活下来，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沈翡：“……”也对。
所以议员旗下的营养液集团，也需要繁殖饲养氓虫，再拿来制作A溶液。
可是议员没有军队，从哪里打异兽呢？
沈翡怔了下，过往线索涌上心头，忽然想通。
在他来之前，F级蔬菜在星际最大的用途，就是制作诱饵毒杀或者活捉异兽。
猎人可以用诱饵猎取异兽，搜刮材料，售卖给机甲师。
但这桩生意不太合算。
猎人都是平民，因为精神力水平不高，才需要用到诱饵，能猎取到的都是偏低级的异兽。
光凭低级异兽材料，根本就卖不到多少钱，量还非常少。
可还是有很多人以此为生。
或许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根本就不是卖材料，而是向营养液集团供应异兽，给氓虫提供食物。
祝姐：“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了就跟我过来，我教你怎么把料理做成A溶液。”
“……”沈翡有点抗拒。
他做的饭那么好吃，竟然要塞进搅碎虫子用的流水线机器？不要！
祝姐看他不动，好笑道：“你觉得把你的料理，和虫子相提并论很郁闷？特殊时期没办法，别耍小脾气了，过来。”
沈翡叹口气，灰溜溜跟上。
祝姐带他去了下一个流水线车间，机器一模一样，但空空如也，是个全新未使用的机器。
“只有战争时期才会启用这个房间，为前线提供更多营养液。”祝姐打开机器，催促沈翡：“去弄点你平时做饭用的食材。”
沈翡闻言松了口气。
原来不用跟虫子用同个机器啊，那就好。
他赶紧回后厨。
他的队友们还等在原地，看到沈翡出来，萧重山从凳子上蹦起来，边戴头盔边急匆匆道：“你可真磨叽！我们得赶紧去集合了，没空跟你叙旧。”
沈翡没想到这么着急，连忙让小机器人打包了十几份热菜套餐，还有新鲜出炉的最新批速食零嘴，让队友带上。
队友们蹭到饭，笑着跟沈翡告别，展开机甲向校内码头飞去，在空中越发渺远微小。
沈翡仰头看着队友离开，重重地深呼吸了下，用力拍拍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
没时间留给他多愁善感了。
他也得奔赴“战场”。
沈翡匆匆收拾，食材不管生熟都带上了点儿，让小机器人帮忙拖进营养液制造间。
祝姐正好调试好新机器，挥手让沈翡来试。
A溶液的制作有特殊仪器，能够进行过滤筛选、重组加工和极限压缩，只要把含有目标营养成分的食材塞进去就好。
沈翡净化了两块生的异兽牛ro，塞进去。
两分钟后，尽头吐出了白色溶液。
沈翡：“……”
量少，他能理解。
毕竟机器会对食材进行压缩。
可这尼玛怎么跟普通A溶液一样啊！
祝姐用手指抹了些，放进嘴里品尝，大约等了两分钟后评价道：“梳理精神力的效果比普通营养液要好，也有一定修复和疗愈效果，但比不上你平时做的菜肴，效果基本上减半了。”
沈翡尝试着问：“祝姐，吃起来什么味道？“
“自己尝。”祝姐径直往流水线起始走去。
沈翡只好鼓起勇气，蘸了点塞进嘴里。
浓郁ro腥味霎时在唇齿间爆开，沈翡恶心地差点翻白眼，“呸”地吐掉，不停咳嗽。
难怪要调味。
前线战士辛辛苦苦苦打完仗，就吃这种东西吗？
狠狠怜爱了。
不行不行，除了营养液，他还是得在热菜下功夫。
前线战士总得回来睡觉休息吧？至少睡觉前吃好喝好，顺便治疗一波精神力。
他的食堂，一定得开到前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