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 第3章

阿加佩看着他,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戳着碗里的鹰嘴豆。

第4章

一晃数周,接下来的日子,对阿加佩来说就像做梦。

十九年来,“自由”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鲜活、沉重,极有分量地坠落在他的生活里。

没有哪个奴隶主再能命令他、鞭笞他,似乎也没有人再能越过杰拉德操纵他的意志。因此,重获“自由”之后,他最先感到的就是迷惘,平坦的旷野上一望无际,那么,他究竟该朝哪个方向迈步呢?

他内心仍然保持着戒备,可这种困惑和茫然,却叫他不由自主地贴近杰拉德。自由人是怎样生活,怎样言谈行动,怎样应对欢乐和悲伤?他吃力地吸收,模仿杰拉德,只是不知道自己这种举止,是否算作拙劣的照猫画虎。

杰拉德有趣地旁观着这一幕,他乐得欣赏这复杂游戏的一环,但令他惊喜又不满的是,阿加佩一直不曾屈服。这个出身微贱的奴隶,居然顽强地扛过了糖衣炮弹的诱惑。他提防着温情的陷阱,仿佛一只受过抛弃和踢打的野狗,从此对每个人伸来的手都怀了警惕之心。对待自由的诱惑,他将信将疑,对待华服美食的贿赂,他亦抱有一种“租借”的心理。

阿加佩清醒地认知着一切,他打心眼里清楚,外人的赠予早晚有收回去的一天,在这座岛上,没有人是真实可靠的。

带着振奋的笑容,杰拉德决心加大筹码。

这一天,盛大的宴会在白塔召开。

这酒会数年才能举行一次,前来参与的成员,唯有岛上的大奴隶主,以及各国的海上豪强、总督权贵、王室使者,甚至一些小国与中立公国的统治者。世界的财富经由大海流通,洋流间的航道,即为大海的血管。正是如此,这些位高权重的富豪爵爷,通过一个又一个的聚会、酒宴,通过利益与鲜血的置换,缓缓攥住了全世界的命脉。

在别处,人们大可以说,统治者的活动影响着世界的进程,皇帝与教皇的意志决定了国与国之间的政策;但是在这里,摩鹿加才是一切势力背后的大山,香料发源之地,衡量着世俗王权,以及教权的重量。

毕竟,在香料浪潮最夸张、最狂热的时期,神甫们要眯起眼睛,用神圣的镊子一粒粒地数出白胡椒,作为涂抹十字架的装饰;一盎司黄金,也只能换回0.8盎司的纯净肉豆蔻。

“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我不放心。”杰拉德关切地说,“亲爱的朋友,你就跟在我身后吧,可以吗?”

阿加佩心中忐忑,还是点头答应。酒宴中宾客如云,衣香鬓影,那空气中弥漫的香水浪潮,珠宝与昂贵丝料摩擦的琳琅簌簌之声,水晶酒杯轻轻碰撞的清脆之声,还有人们热烈且小声的耳语,折扇开合的噼啪声……所有的所有,全像一支齐声奏响的乐队,一股脑地朝阿加佩拥堵过来了。

阿加佩的身体紧张得发抖,他不敢开口,当然,眼下的场合,也绝不用让他说话。杰拉德步入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便陡然成了他的王国。他昂首阔步,犹如逡巡领土的雄狮,矜贵地摇晃着黄金的鬃毛。几乎是瞬时间,权贵的男男女女就里外三层地包围了他,自发在他周围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朝廷。

“斯科特先生!”一位公国的使者高声道,“关于我们上次的议题,诚如您所说……”

“使臣先生,”杰拉德亲密地说,“什么话题如此重要,还能不让我钻空举起手里的酒杯,好向您与您的国王致敬?诚如我所说,丁香的生长总有尽头,肉豆蔻的芬芳也不是恒久存在的,您的国王需要如此巨大的供应,除了享乐与战争,我竟想不出第三个恰当的理由。唉,不要说虔诚地供奉天父,这个借口就连宣称它的人都不会相信。就让我们留着长矛和剑吧,去到艺术家和酿酒师那里寻求快乐,摩鹿加是永久和平的代言者,我们从不为杀戮背书。”

他和颜悦色地说完这些话,就失去了兴致,将果断的目光瞥向其他人,任由使者被其他人排挤出去。

“欢迎您的芳驾赏光,莱狄亚夫人!”杰拉德微笑着恭维,“难道这里不是人间的土地,竟换了奥林匹斯的天国不成!您的丈夫如何了?贵为一国的大公,也终有力不从心的时刻,真是令人唏嘘啊。”

莱狄亚夫人手握折扇,为他的话语笑得花枝乱颤:“您的承诺,总是最有分量的,杰拉德先生!这可不是我一人所说。”

杰拉德谦和地说:“能亲眼见证一位女大公的崛起,是我的十足十的荣幸,夫人,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或许是胡椒的香气使您的丈夫昏了头,他对新教徒的庇护纵容,已经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宗教真能如此彻底地拯救一个人的心灵吗?还是说,大公是在为他放纵的青年时期做补偿呢?无论如何,我们得理解他,皈依者总是最狂热的,而这种狂热,也是最能激起其他人的不满和愤怒的。总之,夫人,我祝你大获全胜,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得以顺利进行。”

“斯科特大人!这次我带来了国王的手谕,陛下说……”

“皮埃尔船长、爵爷,欢迎您的大驾光临。”杰拉德转过脸,“怎么,西班牙国王的手谕!诚然,您听从于一位国王的命令,是公海上横行的强人,其他船队的噩梦,可摩鹿加呢,我得说,摩鹿加存在的时间,要比您的国王更加长久,而我,也只是一位身份低微的香料贩子罢了。小香料贩子能做成什么事啊?论起海上的战争,论起火炮、枪械与流血的事件,您这位行家可比我熟练多了。王室金灿灿的权力离我太远,俗世的乐趣却是我心心念念追求的。船长,试问在自由世界,即便是十位国王的手谕,哪怕他把沉重的权杖横在我面前,又能对我这个自由人造成什么损害呢?”

皮埃尔船长急忙辩解:“如果得到了摩鹿加的支持,得到您的支持,陛下一定会将您当成最亲密的朋友。想想吧,您!届时,您不仅得了一位国王的伟大友谊,还会成为一个国家的伟大友人。”

然而,杰拉德置若罔闻,已经转向了另一个人,一位艺术家。

“卡纳瓦多先生,我看见您的身影,像一尊大理石像,如此鹤立鸡群。您这次带来什么啦?让我开开眼界吧!”

艺术家得意地笑了:“这个么,杰拉德大人,我知道语言是苍白无力的,还是让我用实际行动向您展示吧。”

说着,他掀开披风,从里面举出一尊白银的水罐,赤红的玛瑙藤缠绕着罐底,两只青金色的蟋蟀在上面昂首挺胸,翅膀涂着闪闪发亮的宝石蓝,罐口处还攀爬着两只黄金的壁虎,正垂涎着它们的猎物。

如此栩栩如生,仿佛时间凝固在世界上的某一块小碎片。

杰拉德凝神屏息,他捧起水罐,专心致志地盯着,欣赏着。他不发一语,于是周围的人群也都安静了,沉默笼罩在这个尊贵的小朝廷四周,只等着它的主导人开口。

“这多不可思议啊!”他大声赞叹道,“大师,哪怕文艺复兴时期的三杰都死而复生,也不敢说能比您更出色。您处理鳞片和触角的手法,上釉的颜色,还有蔓藤缠绕的自然情态……全叫人止不住地惊叹,您真是位了不起的艺术家!”

他说完这些话,其他人才跟着鼓掌,感慨和赞美起来。

杰拉德将银罐还给金银匠,朝周围打了个手势,这就意味着下达逐客令了。他确实像个目空一切的皇帝,对他的宫廷怀着绝对的掌控力,于是,那些尊贵的客人也不得不朝他行礼,继而有序地离开他身边。

阿加佩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事搞得晕头转向,很多话他都听不懂,但他的确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杰拉德的显赫权势,实在无人能及。

他听见他如此轻松写意地谈论起国王、女王的头衔,好像它们还没有手里的一杯酒来得重要,随后他话题一转,又从云里雾里的权谋斗争中不留情面地脱身,将可怕的激情投注在雕刻精美的艺术品上。而他周边那些贵妇王爵,实在可以说是随着他的心意旋转、摆布,没有一个能与他唱反调的。

杰拉德领着他来到僻静的小角落,这一次,他将注意力转向了他。

“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说话?”杰拉德关怀备至地问,“是不是刚才的谈论使你不愉快了?真是抱歉,我们这样海上漂泊,辗转各方的小商人,想要做成生意,就要学得圆滑,学会左右逢源……就请你别嫌弃我吧!因为,这也不是我的本心啊。”

多奇怪!那个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皇帝,突然成了一位讨人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柔顺的密友。狮子变作绵羊,阿加佩不禁为这反差搞得晕乎乎,就在前一刻,杰拉德还戴着无形的王冠,随随便便地决定一名大公的生死,下一秒,他已然在祈求阿加佩的谅解,尽管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阿加佩下意识地收敛表情,垂下眼睛,在过去,每当他受到为难,不知如何应对时,这副低眉顺眼的神态就是他的万灵药。

“行了,行了!我最亲爱的朋友,您就发发慈悲吧,”杰拉德故意唉声叹气,模样焦急地等着他出声,口中更不乏柔声软语,“您还愿不愿意搭理我,搭理一个充满铜臭味的香料贩子了?”

阿加佩的脸孔、耳垂,乃至脖颈下面的一片,都已经热得通红。

很难对外人解释什么,但考虑到他的前半生尽是在被贩卖,被压迫奴役,被身不由己的凄风苦雨中度过,对方这种邀宠般的举动,实在交付了他莫大的权柄。他一句简短的回答,都将控制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尽管这个人刚才还在呼风唤雨,充作无所不能的神灵。

这么说,我就是他的神灵……阿加佩迷迷糊糊地想,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吗?

他只是低微的奴隶,可就连如此低微的他,都能拥有在另一个人身上施展权力的机会,一时之间,世事无常的悲叹,就像云的阴影,从他心上一闪而逝。

“您是我的朋友,”他再也控制不住发挥这种权力的冲动,阿加佩低声说道,“这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唉!”杰拉德直起身子,喜气洋洋,带着一丝得意,他大声说,“我就知道,亲爱的朋友,我就知道!”

第5章

“您又知道什么了?”阿加佩仓促擦着脸上的热意,“还是庄重些吧,这样像什么样子啦?”

这足可见权力的可怕之处了,在感知到,并且使用了它的第一时间,这个原先胆怯戒备的奴隶少年,居然就可以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轻斥对方,并不用担心肉刑加身。

杰拉德笑得开怀,借着酒宴,他不着痕迹地拉进了与阿加佩的距离,不管是心灵上,还是肢体上。

他说着风趣的俏皮话,将那些幽默的玩笑信手拈来,逗得阿加佩哈哈大笑,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亲昵地捏一捏少年的手腕,或者拨拨他柔软的头发;他用酒杯遮掩着嘴唇,偷偷对阿加佩数落舞会里的大人物们,他挖苦他们的各色各异的穿着搭配,尖刻地讥讽那些来自大洋另一端的异国口音;他说起权贵们的风流韵事,说起他们是如何提着裤子,狼狈地从情人的窗台口逃跑,又说起她们是如何击败政敌和情敌,如何被政敌和情敌击败。

说着,他也鼓励阿加佩悄悄地,尖刻地讥讽几句,邀请他也做了自己不名誉的共犯。阿加佩面红耳赤,一种羞赧的兴奋,不由从他心中罪恶地滋生出来。

于是,他也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评语,比起杰拉德刀嘴剑舌的锋利语言,他要温柔得多,谦卑得多。饶是如此,阿加佩仍然感到热血来回冲刷他的脑袋,令他剧烈的眩晕起来。

酒会结束之后,这种轻飘飘,踩在云端的梦幻之意也没有消失。回去的路上,一直到他自己的房间门口,阿加佩都在咯咯地笑着,像醉鬼一样东倒西歪。

“得啦,”杰拉德噙着笑意,“看来我是把你变疯癫了,我的朋友。你还会清醒吗,还是说,往后余生,我都要面对一个笑个不停的傻瓜呢?”

“您说起‘往后余生’这个词的时候,表情多么自然,”阿加佩惊奇地感慨,“就好像它真的会发生似的。”

杰拉德问:“怎么,你不相信吗?”

阿加佩的笑容黯淡了些,他摇摇头:“这太荒唐了,我的大人。瞧瞧你,比国王都要威严的人物,又有什么必要去关注一个奴隶?”

杰拉德拨开他凌乱的额发,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睛,犹如凝视波光闪闪的海面。

“那就让这个来做见证吧,我的朋友,”他轻声说,“我知道,行动胜过百倍的言语。”

说完,他便将一个灼热的吻印在阿加佩的嘴唇上。

说来古怪,这个吻同时带给了他们奇异的体验€€€€嘴唇胶合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也像是融合在一起了。真情实意的人战栗,虚情假意的人骇然,不知不觉中,当他们慢慢分开的时候,还陷在深沉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回神。

阿加佩气喘吁吁,恍惚地说:“我……我相信您。”

“……你应该,”杰拉德喃喃道,“是的,你应该相信我。”

两人彼此瞅着,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片刻之后,阿加佩仓促地说了晚安,杰拉德也一言不发,点头示意。这个迷幻的夜晚,古怪得像一辆突飞猛进的马车的夜晚,终于到了落幕之时。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在阿加佩心中,稀里糊涂的爱火就此燃烧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男孩,在尘世间颠沛流离的可怜虫,畸形的身体跟着扭曲了他的命运,在漫长的十九年里,他被迫成为一个胆小谨慎,唯唯诺诺的人。他的心思细腻,早早学会了看人的脸色行事,因为他必须要揣度那些有能力支配他的人的心情;不过,他并不多愁善感,因为这是给还有余力喘息的人准备的能力,命运如此沉重地压迫着他,伤感已经没有它的用处。

然而,一旦他拥有了自己的时间,有了思考的自由,他的思绪立刻就脱离了控制,令他心荡神驰起来。

“杰拉德爱我”“我应当警觉”“可是他爱我”“我是一个奴隶,要清楚自己的地位”……诸如此类,乱糟糟的想法不停在他心中飞旋,快要使他神志不清,无法自持,忘记现实的一切。这理应是十分危险的征兆,说明那个男人已经对他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影响力,可阿加佩浑然不觉,任由思想将他越带越远。

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每当他做好心理准备,告诫自己要“守着本分”,杰拉德就像能听见他心里的胡言乱语似的,立即便会敲开他的门,笑眯眯地邀请他出去。

于是,他的心理防线总会快速地被击溃。

在杰拉德身边,他笑得越来越多,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随意大胆。人们应当认识到一件事,那便是爱火一旦燃起,绝无法随随便便就熄灭。

面对杰拉德热烈的表白和亲吻,他的激情掺杂着绝望,阿加佩无可避免地想要回报,可他又能回报什么呢?冲动之下,他的手指挨近下颌,解开了第一颗扣子€€€€这是他唯一知晓的报答方式€€€€又心虚地停下。

阿加佩想起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他退缩了。

“怎么了?”杰拉德关切地问道。

“我……”他嘴唇张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杰拉德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说:“我们不用进展得那么快,是不是?这样就很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然我还不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是感激居多,还是爱情居多,不过,我总能等到你真诚爱我的那一天的。”

阿加佩也幸福地微笑起来,在杰拉德的怀抱里,他闻到了混合着乳香与海风的清新气息。

“好。“他说。

杰拉德亲吻了一下他的发顶,低声道:“晚安,我最亲爱的。”

烛火熄灭了,阿加佩心中的星光却从此开始长盛不衰,几乎要点亮整个世界。

尽管杰拉德明确表达了宽解的意见,可关于他身体的秘密,依旧是卡在喉咙的一根鱼刺,刺痛难耐,不吐不快。杰拉德自然看出他的忧虑,接连几次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加佩苦想了几晚上,还是鼓起勇气,在散步时告诉了他这个不堪的事实。

“……我的父母抛弃我,我被卖到其他人手中,因为这个原因,也不能担当普通仆役的工作。”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您从此轻视我,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我也不会责怪您,我……”

听完他的陈述,杰拉德沉默了很久,阿加佩等待着他的发言,宛如死刑犯等候最后的审判。他等了又等,才听见杰拉德的叹息:“我为什么要轻视你,我的朋友?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吗?恰恰相反,我在各国间航行,所见所闻,都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我知道这世上就有各种奇异的怪事,其命运并不由它们自己决定,而是天生的不幸。所以,我要对你说,你为此吃尽了苦头,可这不是你的错啊。”

热泪顺着阿加佩的面庞滚落,他紧紧抱住了杰拉德,嘴唇里吐不出一个音节。

神啊,我感谢你,他想,或许世间真有善报与恶报存在,而我曾经所受的苦,也都是为了在这个春天和他相遇。

既然心意已经彼此连通,亲密的爱情,便同时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这个漫长的春天似乎永无止境,他们在房间里,在露台上,在白塔价值连城的玫瑰园里做|爱。阿加佩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浸润了露水的蓝宝石,盛夏的阳光炽烈,他的身体却仿佛比太阳还要灼人。

杰拉德咬着他的耳朵,贪婪地笑道:“我们把玫瑰都压碎了,那些奴隶贩子会恨死我们,是不是?”

破碎的玫瑰散发出醉人的馥郁甜香,阿加佩再也说不了话,他也成了个醉醺醺的人。

“就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杰拉德一边用力亲吻他的嘴唇,一边从小指上褪下一枚戒指,牢牢按进少年的掌心,深深硌疼了他,“等我们离开这座岛,回到陆地,我们就找一间教堂,我们会宣誓,然后从此结为夫妻……”

等到阿加佩从漫长的战栗中回过神来,杰拉德还在一旁以细碎的亲吻爱抚着他的脖颈,那枚璀璨的蓝宝石就嵌在他的手心里,并且留下了一圈红艳的烙印。

杰拉德亲自为他戴上戒指,它只允许他的小指穿过,但却可以恰到好处地戴在阿加佩的中指上。男人温柔地笑道:“很合适,对不对?它就属于你了,等上了岸,我会为你打一枚更大更重的,压到你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结婚……真的吗?”阿加佩的思绪还没有回笼,忍不住迟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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