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听话那就换了他 第86章

司机大哥愁得挠脑袋。

尹倦之没付钱。

司机大哥想提醒一声,但他看了会儿顾客,觉得还是别和病患计较,就当今天做了善事,回到车里想走。

可后视镜里的年轻人浑身发抖地抱膝坐在桥边的人行道,好像下一秒就能跳江,司机大哥发动引擎,却迟迟狠不下心离开。

真跳江了怎么办?

要不等会儿吧。

人命关天。

已经算是夏天的六月太阳强盛,司机大哥觉得热,都想打开车内空调了,可那个年轻人却像处在冰冻三尺的寒地,连手指都是霜白的冷色。

四点,夕阳颜色像初来乍到刚入世的羞涩少女,顶着红彤彤的脸,把平静的江面染得粉红。

尹倦之不再发抖了,他抬头沉默地望着对面,神情竟有一种死人的安详。

一个中年男人来到这儿,神态略显忧伤,看到桥上的人忽地驻足。而后他赶紧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因为太慌还掉了一次。

他忙乱地捡起手机打开相册确认,又靠近尹倦之细看,因为难以置信,五十岁的沉淀岁月让他眼角的细纹轻颤。

“......泊生?”

尹倦之眉眼微动,眼神是一种死寂的麻木。

中年男人的脸有些熟悉,尹倦之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

可他想不起来。

中年男人颤着声说道:“我们上次见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是泊生吗?”

尹倦之坐着,中年男人弯着腰,那部手机攥在腰间部位,尹倦之很轻易就能窥见其中乾坤。

相册里,没用过智能设备的老乞丐笑脸灿烂却略显僵硬,他脑袋边的尹倦之表情虽自然但脸色不健康。

大约三个月前,尹倦之和楚珏分了次手,无处可去,打车来跨江大桥看风景。

老乞丐说要跟他拍张照片。

自那以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

“......你认识我吗?”尹倦之的嗓音沙哑得像久病未愈的人。

中年男人眼圈红了:“我叫陈越信,你还记得叔叔吗?”

尹倦之浑身一颤。

这一抖就像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他牙齿都在打架。

“我跟你见得不多,忘了我很正常,”陈越信又说道,“那你还记得我爸......你喊他爷爷的那个人吗?他叫陈冕世。”

颤抖不休的尹倦之茫然地抬头看他。

天地无风无雨,他胸口却不知为何蓦地豁了个窟窿,嗖嗖地往里灌冰。

尹倦之曾经给楚珏讲过一个好笑的假故事。

他与老乞丐几年前相识,由于都在桥头晒太阳,尹倦之犯贱心痒难耐,想和老乞丐说话。奈何老乞丐有脾气,不想多给他半个眼神。

为了哄骗老乞丐的同情,他声情并茂地编故事,说自己小时候丢过一次,要过好些天饭,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小乞丐。

所以看在他们那么有缘的份儿上,希望老乞丐跟他交朋友。

他果然获取到了关注,也成功赢来了老乞丐的一口烧饼,并因此沾沾自喜。

实则......

实则......尹倦之四岁的时候真的丢过一次,丢了一年多。尹雪融和许利谁也不要他,把他丢在了游乐园。

那里人来人往,没一会儿尹倦之就迷失了东南西北。找不到父母让他害怕,又让他庆幸。

他想要回家,又不想回家。

东躲西藏,警惕谨慎,尹倦之过了许久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睡在垃圾堆里。

他从小便长得粉雕玉琢,但见过他的人,却没想过把他抱走自己养或是卖掉。

因为他不哭不笑,像个天生的智障,只有见到可怕的事时才会大哭不止,奇丑无比。

谁也不能接近。

一个老年人见到了他,心疼他,接近他,不厌其烦一天又一天地冲他温柔招手:“小宝,爷爷不会伤害你,你吃点面包喝点水好不好,不能吃垃圾......”

他是大学教授,当时还剩两年便退休了。

德高望重。

尹倦之污秽不堪地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试探地抓住了陈冕世的手,喊他......爷爷。

爷爷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沉默不说。然后爷爷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陈泊生。

浅短的一生转瞬即过,愿他在凡尘间平安泊停。

尹倦之眼前的视线模糊,但并不是眼泪入涌。

很奇怪,他竟然哭不出来。

“......老乞丐呢?”他像问一位出远门马上回来的旧友,语气不悲不喜。

陈越信即刻明白他开口问的是谁,唇瓣欲颤。

“他胃癌......去世了。”陈越信吸气低声,没让呼吸变形,敛眸,“......昨天下的葬。”

尹倦之四肢动也不动,眼神微晃轻轻侧首,似是怎么都理解不了陈越信的话,只幻梦一场地恍惚心想:

......他一生磕磕绊绊,鲜血尝遍,费劲千辛万苦走到现在。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59章

如果能用“幸存者偏差”来类比, 尹倦之的人生大抵就是反着来的“不幸者偏差”。

所遇幸事寥寥无几,所遭不幸不计其数。

而这种不幸显然还在继续。

老天从未放过他。

他像个被神明抛弃的人,飘零无所依。

“......什么啊。”尹倦之疑惑地哑声问道, 几近无声。

陈越信深呼吸:“他三四年前检查出的胃癌早中期, 把胃切除了......最近也不算是复发, 只是他快八十岁了, 老了。”

话音陡转急下哀婉, 他一瞬间也像年长了几岁,拇指抹过尹倦之的眼尾:“孩子, 别哭。”

尹倦之愣愣的,没躲开陈越信的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泪。

生过重病的人总比正常人瘦弱, 有的骨削如柴满脸病容, 有的因为药物激素肥胖如山健康不在。陈冕世头发乱糟糟, 模样面黄肌瘦, 他不怎么修剪的过肩长发遮住大半张脸, 衣着破旧却很干净, 腰杆永远笔直挺颀, 像个有讲究的老乞丐,尹倦之从未怀疑过他已从生死关里走过一遭。

乞丐本身就要消瘦些。

他茫然地不知所措,不确定听到的是否真实。

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够锲而不舍地寻他二十年;而生下他的亲生父母,却要伤他至此。

是上天的玩笑吗?

尹倦之是命运的玩具吗?

看他垂死挣扎, 似泣血泪的模样觉得高兴,很有成就感吗?

他应该是个被诅咒的人。

注定厄运缠身。

明亮的视野突然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倏地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又亮回来。尹倦之的冷汗从额角流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 涩得他一疼。视线未开阔,那种明灭的交替始终延续。

“叔叔......”他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我想去......看看他。”

送尹倦之来跨江大桥的司机大哥一直没敢离开,还是怕尹倦之寻了短见。看到大叔过来,他非但没轻松还更紧张了,因为他们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年轻人更加生如死灰,残破成泥,像个随时会断线的烂风筝。

大叔扶起年轻人,方便地上了他的车。司机大哥根本不想做这样两个人的生意,但车门被拉开了,他又不能赶人下去,一咬牙决定送佛送到西。

“嘭€€€€”

车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楚珏下车时差点扭到脚,但他丝毫不敢停,库里南没停好就冲进别墅,大喊尹倦之的名字。

将军发觉主人情绪激动,没来得及惊喜便狂吠起来。

二楼台阶被楚珏上成幼儿产品,跨了两下就到了。

卧室没有。

客卧没有。

书房没有。

所有能躲的角落,楚珏一个都不敢放过。唯恐受了刺激的尹倦之自己蜷缩在哪里,谁喊也不出声。

他要找得非常仔细。

焦急恐慌帮不上任何忙,楚珏作深呼吸,用眼睛分辨眼前的事物和他离开时的区别。

卧室是老样子。

客卧是老样子。

书房是老样子。

好像没有人回来过。

楚珏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倦之会去的地方,转身走出书房要下楼。

“咣当€€€€哗啦€€€€!”

将军的狗眼看不明白楚珏在干什么,但它下意识想帮忙,这次没提前经过允许便跟着冲上了二楼。看到楚珏在找角落,他也跟着嗅其他角落。

由于从书房离开时太急,它跳起来的前爪不小心把书桌旁的笔筒打翻。几根签字笔咕噜噜地滚落,里面的一个白色纸心同样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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